背后的背后(二)
      
          矿井冒烟后,矿井的3 个负责人下井,然而他们下去后怕影响作业进度,竟然
      没有让一个工人上来,并要求井下矿工继续作业,往外运矿石。
      
          作为目击者,她又为记者回忆了当天随后的情况。爆炸后,矿方才开始抢救,
      开始从下面上来的好多人还活着,后来她看到运上来4 个死者。据她介绍,当砂河
      镇的救护车来时,矿方要求救护人员马上停止抢救,并将主井用井盖盖住,不准人
      再下去。伍贤明四处寻找自己的丈夫,但哪儿也没有发现。后来她听有的抢救人员
      讲,田正兵当时已经死亡,发现后被放置在井下。伍贤明回忆见到丈夫的最后一面
      :那天上午,丈夫在井下放完炮,上到井上,两人没说几句话,丈夫只是说饿了,
      简单地吃了伍贤明做的饭,就又下井了。
      
          伍贤明根本没想到,那成了她为丈夫做的最后一顿饭,也成了他们说的最后几
      句话。那一刻成了他们最后的诀别。
      
          回忆,这是让伍贤明最痛苦的事。其实,记者在采访中好多次都是不忍再让亲
      属们回忆的,尽量不提让她们敏感的话题。但在采访中,这种事又是难以避免的,
      记者在采访中经常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时,记者在心里想,也许哭一
      哭能缓解她们心中的一些哀痛。
      
          实际上,每一次回忆,都使她们难过得伤心落泪。
      
          发现埋藏尸体的那天,号啕大哭过后的王显翠、伍贤明痴痴地坐在地上一句话
      不说。
      
          旷野中的风在黄土的沟壑中穿行,声音也变得凄厉、恐怖,而随风弥漫在空中
      的是尸体腐烂后的尸臭。记者们的职责是记录历史,发现并揭露躲在阴暗角落里的
      罪恶。而在这里,人究竟变成了什么?卖命者随着矿难调查组的级别一次次升高,
      处理善后事宜的措施也越来越彻底。
      
          非法金矿区的清理整顿,让近2 万名民工失去了卖命的工作,等待当地政府的
      遣返。而绝大多数民工发愁的是如何回家。
      
          记者在砂河镇的几天,从早到晚,镇政府门前及街面上,总聚集着一群一伙的
      等待疏
      
          散的民工,而在非法矿区所在的义兴寨村街道两边,一垛垛的行李和焦急等待
      的人群更是不计其数。来自陕西安康和旬阳的民工见到记者争先恐后地说:“家里
      遭了洪水,6 月份,我们一次就过来了好几百人。我们工头是陕西平利的,一出事,
      跟工头有关系的就给150 ~200 元,像我们什么也没有,即使有200 元,连回家的
      路费都不够。”
      
          义兴寨金矿的外来民工主要来自陕西、四川、湖北、云南等省,对这些打工者
      来说,每月1000元左右的收入是相当可观的,假如政府不做强制疏散,再大的事故
      都不会动摇他们在此挣钱的决心。整个社会对众多媒体披露的这次事故后矿主“藏
      尸、焚尸”的事实感到残忍和令人发指,但与此相对照,身处其境的民工们却表现
      出近乎麻木的冷静。
      
          一位四川民工说:“矿上死了人后搬到旁边的沟里把尸体火化是很平常的事情,
      6月24 日,我们洞上还有一个被炮烟子熏死的。当时老板给300 块钱,叫我们几个
      把人烧了。下面架上煤,浇两瓶汽油就烧了。一烧人老往一块儿蜷,就拿两辆车用
      铁链子在两头拉着烧的。我们通知他家里,他老婆挺着大肚子带着两个孩子来的时
      候,老板给了2 万块钱,说‘这是行情’。”
      
          在非法的金矿上也并不缺少规则。繁峙当地人利用各种途径取得金矿的开采权
      (开采权肯定是非法的。但至少在那个圈子里取得了所有非法同行的认可)。拿到了
      开采权,接下来,你会去找一些民工开始挖矿井,一般这都会有一个包工头,手里
      有一批自己家乡的民工,或者你找到他,或者他找到你。这时,规则出现了。开挖
      矿洞的资金来源有几种:一是获得开采权的人负担,打1 米深的洞多少钱,是包给
      包工头的;二是包工头拿民工开挖矿洞的劳动入股,一个矿洞,本地人和包工头各
      占多少股份。矿洞开始挖,挖到了金子,新的规矩出现了。从矿洞里每出一吨矿石,
      包工头要抽几块钱。而且因为包工头控制着手下的民工,也就控制着矿洞每天出的
      矿石产量。所以,这个时候在矿上说一不二的实际上是那些包工头。如果包工头对
      利润分成不满意的话,他可以让民工怠工,少出矿石,来和矿主谈判增加自己的分
      成。在很多矿洞,实际上真正有发言权的是控制着民工的包工头。
      
      
      
          民工在金矿上的规矩是一天24小时两班倒,刚开洞时一般需要十几个人,等找
      到矿脉,横向的巷道出来后,根据规模的大小,工人会增加到100 ~200 人。多数
      的采矿设备比较简陋,工人用蛇皮袋卷个圈套在腿上,然后吊在一条钢丝绳上从井
      口顺下去。爆破后,用耙子、簸子把矿石装进废水泥袋,再用运人的钢丝绳拉上去。
      “我们一天的伙食是12元,吃不吃都从工资里扣。下井时一般要拎一壶水,中间给
      送两袋方便面,有的矿是给送一个盒饭。”矿石出来后,由地面工送到选厂加工成
      金砂,从金砂提炼出来的是海绵金( 含多种矿物质) ,最后经过汞板选出金粉。
      
          非法矿山上聚集着来自不同地方的民工,文化水平不高、拿命换钱的工作、出
      门在外的心态让很多民工选择和自己的老乡结成帮。
      
          在非法矿区所在的义兴寨,村里边有很多人在谈论外来的民工,有什么陕西帮、
      河南帮、湖北帮、四川帮等,团伙和帮派的盛行让矿区治安恶化。
      
          寻找焚尸现场防火、防盗、防记者。
      
          在山西省繁峙县采访的日子里,你在当地处处能感受到当地官员对新闻媒体的
      戒备。
      
          6 月30日下午3 点,代表陕西省岚皋县县委县政府来山西省繁峙县处理陕西省
      岚皋籍遇难矿工善后事宜的岚皋县法院副院长储刚等给记者打来电话,他们发现了
      被藏匿的罹难矿工的尸体。
      
          人生地不熟,为了尽快地赶到可疑的抛尸地点,我们的汽车在黄土路上发疯似
      的颠簸
      
          着。
      
          根据罹难矿工家属的指认,记者来到了位于繁峙县金山铺乡碱峪梁村边的一个
      山涧边,在这里发现了3 处抛尸地点,其中两处为焚尸地点。
      
          黑心矿主焚烧罹难矿工尸体的现场。
      
          在一处山坡上的两处焚尸地点有使用焦煤焚烧尸体的痕迹,在现场有大量未完
      全焚烧的尸体骨骼碎片、衣物残片。在5 米外山涧中有一处有抛尸点,在草草掩埋
      的新土下面露出一具用塑料编制袋包裹的尸体。
      
          发现可疑的抛尸点后,陕西岚皋县法院副院长储刚在下午2 点半时向山西省繁
      峙县公安部门报了案。
      
          储刚,陕西省岚皋县法院副院长。由于发现了遇难者尸体,他被家乡人视为英
      雄。
      
          6 月27日,20名岚皋人远在山西繁峙遇难的消息传来,岚皋县委马上召开常委
      会,县委书记陈勇当即决定,派人到繁峙,“保护死难者家属人身安全、积极协助
      当地政府查明原因、协助搞好赔偿工作”。
      
          储刚和县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张本树、刑警胡旭东被“点将”。6 月28日8 时,
      他们从岚皋出发,走了三天两夜,于6 月30日中午赶到繁峙。家乡司法人员的到来,
      让岚皋遇难家属十分激动。遇难矿工何永春的妻子王显翠回忆:6 月23日凌晨,矿
      工遗体被运走后,随即疏散家属。当时,王显翠发现,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有
      两个矿上的人下了车。她满心狐疑,要求下车解手,但车上的工头死活不肯。
      
          当时,家属们不信任繁峙政府,因为仅他们县就死了20人,而当地政府仍然报
      告“死2 人,伤4 人”。
      
          当即,储刚等人和家属直奔繁峙县金山铺乡碱裕梁村。6 月30日14时许,随着
      王显翠的不断回忆,储刚找到有两堆焚烧物的地方,用手一扒,扒出人骨头,还有
      未烧尽的毛衣。附近的沟里,用手一扒,他又发现一具尸体。
      
          储刚马上打电话给繁峙警方,对方说“正在开会”。一再要求下,两个小时后,
      繁峙警方到达现场,但什么勘查设备也没带。又过了很久,警方技术人员才赶到现
      场。
      
          对此,储刚十分不满:“我们到繁峙县不过两个小时,就发现了抛尸现场。而
      爆炸发生9 天了,繁峙警方还如此迟缓,令人费解。”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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