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毒花之蕾
      
          1948年3 月25日凌晨4 时许,静谧的北平还在沉睡中,地处南郊外的第一监狱
      的一扇铁门被推开了,一个还很年轻的女人平静地从门里出来。她的面部没一点脂
      粉,自然而白晰的肤色显得很美。初春的风仍然叫人觉得寒冷,她那件显然不大合
      身的粗糙囚衣不时被风吹拂着,抖露出白绸衣。和那肮脏不堪的囚衣相比,白绸衣
      异常的洁净。这个女人缓缓地迈着平稳的步子,似乎是清晨去散步一样,她甚至若
      有若无地哼起了“何日君再来”的调子。
      
          短短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也许就在东方刚刚出现第一线鱼肚白的时辰,这个女
      人遥望天边,内心想些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的一些东西,那张白晰、美丽的面孔上,
      嘴角猛然抽搐一下,眼睛似乎猛然就定神在一个地方,然后慢慢地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慢慢流着,渗入土地,也在她那白绸内衣上一点一点地绽开。这时一
      声枪响沉闷而清晰地刚刚响过。一个行刑官放下抬起来的手腕,那手腕上的手表时
      针正指着5 点。
      
          这个女人就是川岛芳子,这一年她刚刚42岁。
      
          川岛芳子,1906年(丙午年)生于北平,属马。这个属相也许就是她一生的象
      征。川岛芳子是满族人。按照迷信的说法,丙午年出生的女人克丈夫,这种冥冥之
      中的说法,并未成为现实,不过,1927年11月开始的川岛芳子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
      姻,倒是从另一个侧面暗合了这个预言。
      
          1927年,川岛芳子年满21岁之时,与蒙古独立运动的干将巴布扎布之子,日本
      陆军士官学校出身的甘珠儿扎布在旅顺举行了花烛之喜。但是,这种政治上的婚姻
      是不会长久的。不久,川岛芳子亲自替自己的丈夫选了一位美貌的继室,并且亲自
      参加了甘珠儿扎布与这位新妇的婚礼。从此以后,她就摆脱了家庭的羁绊,终于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川岛芳子的一生,也许和她的童年有着极大的关系。
      
          1907年底的一个早晨,当时大清皇族的肃亲王突然来到日军三等翻译官的川岛
      住处。这一天,北京街头大雪纷飞。当时,肃亲王刚刚被赶下大臣宝座,并且离开
      了清政府的工巡局,但他和以前常有工作联系的川岛的交往仍在继续。肃亲王与川
      岛围坐在火炉旁,大展东亚经纶,互相倾吐生平抱负。谈到高潮时,肃亲王慷慨激
      昂地说:“中国如不同日本紧密提携,自身的安全及东亚地区的安定均无保证。你
      我理想抱负完全一致,可否结为手足?”
      
          川岛脸上立即露出一副极严肃认真的表情,注视着肃亲王说:“殿下是大清朝
      皇族,我乃一介布衣,结为手足,恐怕不大适宜吧?”
      
          作为皇族的亲王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可是川岛虽然身份卑微,但志向和抱负却
      颇叫肃亲王看重。
      
          “这是俗论。皇族也好,亲王也好,均不过是人爵而已。人间最可贵的是天爵。
      从天爵而言,余不如卿。前人有‘忘年之交’,你我可结为‘忘爵之交’。”
      
          川岛见肃亲王这样说,感激涕零,立即表示同意。
      
          川岛生于1865年,比肃亲王年长一岁。在动荡不安的中国,两个人紧紧结合在
      一起。由于两个人的结合,使肃亲王的王女成为日本浪人的养女,并且被培养成一
      个畸形的女人。
      
          这样,刚满6 岁的肃亲王第十四王女显纾就在1912年一变而成为日本人川岛芳
      子。
      
          显纾过继后,很少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块玩耍。只要川岛浪速在家,她总是抱
      着一堆玩具,到肃亲王为川岛提供的一间专用房间里摆弄。开始时,川岛也有些烦,
      但又觉得显纾毕竟是个孩子,再加上她又是亲王的女儿,也就无可奈何。因此,到
      川岛房间里玩耍,几乎就成了显纾每天的必修课。
      
          显纾在房间里终于玩腻了。这时,她已经注意到外面的世界,虽然这世界也不
      大,无非是在院子里,一个人骑在马上舞弓弄箭。显纾是肃亲王在众多子女中最宠
      爱的一个,有时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但显纾日常却并不多说话,在更多的时候,
      她仍然安静、文雅,像个皇家的小公主。但是在父亲不断娇惯和偏爱下,显纾渐渐
      滋生出一些霸道来,有时刁蛮任性和她的属相马一样,令人难以驾驭。
      
          显纾在院子里像男孩子一样玩耍,但并未惹得肃亲王不满。
      
          肃亲王有十多个男孩子,但是,他认为能继承他恢复清王朝的意志的,并且能
      坚持初衷不改的,不是别的男孩子,而是这个女儿,是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淘气
      的女儿。从心底里说,肃亲王对这个女儿寄予很大的期望,虽然失望也在所难免,
      毕竟是女儿身。肃亲王有时会久久望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小显纾,待收回目光时,会
      仰天长叹一声。
      
          川岛渐渐对显纾生出好感,这并不仅仅因为显纾是肃亲王的女儿、他的继女,
      而是他日益看出显纾的不爱说话并非柔弱,她是个不大外露的大胆的孩子。显纾也
      渐渐对川岛表现出亲近之意。
      
          不久,川岛决定回一趟日本。显纾得知此事后,幼小的心灵也产生了离别的凄
      凉滋味来。
      
          “叔父,不要回去吧!”小显纾对川岛央求着。
      
          川岛这时已经由于是显纾养父的身份,已作为肃亲王秘密实现满蒙独立的代表,
      他自然不会为这些儿女情长所扰。
      
          “我很快就回来的。”川岛看着这个孩子说。
      
          在川岛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按照惯例,肃亲王设了家宴为川岛饯行。显纾趴在
      川岛膝盖上,她那幼稚的央求和天真的语言,使川岛也有些恋恋不舍。
      
          就在这次家宴上,肃亲王对川岛说:“你把这个孩子带走吧!”
      
          川岛沉思良久,才答应了肃亲王的要求。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毕竟
      还是有些突然。
      
          但是,这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显纾并未跟随川岛去日本,而是在第二年春
      天,肃亲王派人将显纾送到已在东京的川岛家里。
      
          肃亲王对显纾说:“你已经是川岛叔叔的孩子了,现在送你到他那儿去。”
      
          肃亲王说这番话时自然得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有十几个孩子,但这一个毕
      竟是他最喜爱的呀!
      
          于是显纾就被送往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去了。显纾带着肃亲王的信,信里写着:
      “遵约将小玩具献君,望君珍爱。”
      
          显纾到日本后,具有强烈武士道精神的川岛浪速,又参照武士大石良雄的名字,
      将她的名字改为男人的名字——良雄,想以此来体现肃亲王的意志,把显纾当作一
      个男孩来加以培养。但在不知不觉中,“良”字后面,人们依然用女人常用的“子”
      字,即叫“良子”。这一名字,后来又叫成了“芳子”。
      
          川岛浪速往返于中国和日本之间,为肃亲王的复辟事业到处奔走,但对显纾则
      无暇照顾,而将她委托给家庭老师。
      
          从到日本开始,就形成了川岛芳子一生中最大的转折。
      
          开始时,川岛浪速为川岛芳子请了一名家庭教师。这位家庭教师叫本多松江,
      也住在川岛家里。
      
          本多女士担任川岛家的家庭教师,却不要任何报酬。本多认为,领取报酬,就
      成了雇员。这位本多女士对川岛芳子的影响颇大。在感情上,本多很快就成为类似
      于母亲一样的人物。川岛芳子后来一直非常亲切地称她为赤羽妈妈。这种感情,在
      川岛芳子身上可以说终生未变。日本投降那年,川岛芳子被关在北京监狱等待处刑。
      她写下了对本多女士的怀念:“听到我的死讯后,将为我流下悲伤眼泪和真心叹息
      的,大概是我赤羽妈妈了。”
      
          川岛芳子在日本心境应该说是相当不好的。作为生父与养父的共同孩子,而似
      乎是长期被这两人丢弃了,过着非常寂寞的生活。她后来过于放肆的性格和疯狂的
      行为,大概也是由于试图冲破孤独的处境而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现在的日本林高寺书院,还存留有一把太阳伞,在伞上还有川岛芳子亲笔画的
      野蔷薇,并有两句题诗:“有家不欲归,有泪无处垂。”
      
          幼年的川岛芳子和本多松江女士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如果这一段时间长一些,
      本多的这种宽厚的温情决不会让川岛芳子的性格发展到畸形的地步。
      
          川岛芳子从小养成的我行我素的性格,在没有约束的环境中得到了一个飞快的
      发展,个性也愈来愈强。
      
          几年过去,川岛芳子长大了,还是那么清秀,可头脑敏捷,反应迅速,几乎无
      异于一个男孩。她十二三岁时,最喜欢玩的是衔着自己的腰带,趴在地上当大马,
      让邻居孩子骑在身上。
      
          她说一句“行了吗?要抓紧呀”,就在地上爬起来。那孩子有些害怕时,她就
      在下面鼓励说:“别那么胆小,要像个男子汉!”当看到那些充满恐慌的孩子,川
      岛芳子十分快乐。
      
          就在这种孤独和寂寞中,川岛芳子以这种近似于恶作剧的方式度过了童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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