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片断 　　<一> 　　我5 岁上小学，学校距家门仅百余步，是谓太平乡中心小学。我年龄虽小，学 习成绩却年年名列前茅，这也许有先天与后天都分不开的原因吧。母亲在学校担任 校长，她对我既慈爱又严厉。童年是欢乐的，惜乎，好景不长。1951年“复查”时， 我家的阶级成份不明朗，而复查工作队宣布我母亲是地主，从此，我精神上倍受压 力，同学中多有人呼我为“地主倪”，心灵从此承受莫大的创伤，母亲因病长期治 疗去了。父亲又在外忙于工作，长年不归家。大哥与二哥参军去了，大姐、二姐、 三哥随父亲去读书。父亲将我与弟弟（比我小4 岁）寄托给大姑母。足有三年，我 失去父爱与母爱，也失去大姐的关爱。寂寞呵！那时，幸有三个小伙伴倒与我亲密 无间，其一：同学程蕃载，比我大两岁，常带我到野外游玩，常去的地方是他家的 背后山，他识得一种甜树叶，咀嚼后，颇有甘甜味，只此一点，对他便佩服之极。 也在他家捉捉棋子。但他从不来我姑母家。来我姑母家找我玩的是戴秀芙老师（以 后接任校长）的女儿顾依文，比我小一岁吧，秀丽活泼，常带同汪老师（女）的儿 子夏季阳来。季阳更小些，跟随依文身后像只驯服的羔羊，我们可谓亲密之极。常 外出，或游至柳堤，看溪水中的游鱼，或塘边，看水中的蝌蚪，看它们怎样便带有 了尾巴。她也间或单独一人来找我，常于星期天早上把我从床上叫醒，看我穿衣， 并匆忙吃粥，然后相偕外出。姑母曾戏说：“唉，有缘份的话，以后她做你老婆就 好了，人又长得好看。”好看不好看，我年纪尚小，未有强烈的感觉，只觉得她玲 珑可爱，便喜欢跟她玩。她也常带小吃给我，把她不舍独吃的东西与我分吃，有时 还故意让我多吃一点。有一次，我在教室里与同学打赌说不怕冷。其时天气聚冷， 某同学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大大的麦槁扇对着我使劲地搧。我自然感到很冷，但却 显出一副临“冷”不惧的样子。顾依文不知从何时开始流泪，竟至于一边大哭，一 边力阻不要搧了。还记得有一次与夏季阳三人同坐于一个稻草堆下，她神秘而小声 地对我说要做我的老婆。 　　1954年上半年，我与弟弟同迁至铅山县河口镇，第二年暑假回董团，急忙去小 学，只看见戴校长，不见依文，我一则怕校长，二则不好意思打听，又一年过去了， 据说戴校长是调回贵溪县某小学去当校长了，以后竟不再重逢。 　　忆起临别时依文的眼泪和依依不舍的情景，至今仍回旋于脑海，五十多年过去 了，不知其音讯和下落呵！ 　　儿时的伙伴呵，只有程蕃载尚有联系，他家居武宁县，人却在深圳，独办企业， 偶有电话来通好，也会面过两次。 　　2008．4 ．7 　　<二> 　　10岁，即念完小学五年级（谓之“高二”），那时没有秋季班的课本，须跳级 读“高四”，即将面临小学毕业读初中了。校长黄恢松特地到我父亲处商量，谓你 儿子年龄太小了，下学期才10虚岁便要到初中，而初中则课程繁多，恐弄伤脑子， 不如把基础打扎实一点，重新读“高一”，（高一有秋季读本）父亲犹豫再三，最 后还是决定让我读“高一”。父亲多年后，很是后悔这个决定，不然我报考高中时， 正好跳过1958年他被补漏划右派。 　　我想不通，学习成绩第一，却要降班重读“高一”，从此无心读书，开始游玩， 甚至旷课，性格亦从循规蹈矩而渐趋顽皮。有两件事，至今不忘。 　　其一，村后一家人有株桃。桃子特别好吃，但有老婆婆看守得特严，见有小孩 来偷，便要用竹竿揍。于某日，我却旷课去偷桃子，桃子转红，约七、八分熟吧， 我潜踪屏息至其后门，见后门关闭，又四看无人，便爬上桃树，桃树弯曲，树下是 一口小池塘，待我欲攀摘另一个大而更红的桃子时，不慎跌落水中，水深灭顶，我 不断地蹦，却在烂泥中越陷越深，幸而老婆婆听得有动静，打开后门，手持竹竿， 我捞住这救命“稻草”，一步一步被牵引上岸，我呛了几口水，半天才回过神来。 老婆婆似曾认得我，得知我是哪家的孩子后，随将我湿衣脱下，还用温水给我洗了 澡，把我置于被窝里，随后我喝了一碗姜汤。小脚的老婆婆然后去告知我大姑母取 来干衣把我接回家。大姑母是吃长斋的，她一边焚香在观音塑像前跪拜，一边念佛 不止，并一再告诫我不要再走近那口池塘，池塘里会有“水鬼”的。自此以后，我 也不敢再问津桃源了。 　　过了多日，那老婆婆却送来了一些成熟的桃子，并说吃完了，过几天再去找她， 但我终于不好意思再去找那位慈祥的老婆婆了。 　　其二，重读“高一”时，多有岁数比我大几岁、甚至有大十来岁，且离校远的 同学住校，学校遂规定高年级生每晚要自修，每生自备一盏菜油灯。我寄托给姑母， 姑母亦寄居在我家，故我走读，但离校近，每晚形式上也去自修，遇月黑风高，我 将菜油灯盏架前缚两小棍，用纸将三面糊起来，只留面前照明。我自觉得意，每晚 提着特制的油灯去而复返。我无心读旧书，是以特坐在后排，因为前面的同学个子 高大，挡住了老师的视线，我便可以任意妄为。某晚，无聊之极，我用拔灯芯的竹 芊，一会儿将两根一齐拨上点燃，一会儿将其中一根又拨下，反复多次，不料竹芊 烧着了，并燃及纸罩，我怕烧掉灯盏架，赶紧扯下燃着的纸罩，随手将之扔进桌边 一根已空心的木柱中，这根木柱是我平常的废纸篓，顿时柱子里冒出浓烟，说时迟， 那时快，幸遇校长黄恢松巡查，情急之中，他操起一把近秃的竹扫把捅进空柱中使 劲戳，一边急呼提水来，倾入几盆水后才得烟消火灭。 　　学校是旧祠堂改建的，柱子、门、壁及床铺均是木制，加之年入失修。黄校长 大惊失色可想而知，他在我头上拍了一下，把我叫去，约站了一个小时，最后他只 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你今晚差点把这所学校给毁了。” 　　黄校长自此把我调到前排，并吩咐我不必来校上晚自修。 　　2008．4 ．8 　　<三> 　　我被黄校长指定坐在第一排，并规定不得擅自调动座位。自然我年纪小，个子 矮，也理应坐在第一排。坐在第一排，在老师关注下，当然也就规矩了不少，其间 犹记两件事。 　　其一：某老师上自然课，正讲到《水》，也说明了水从何处来。他说地面的水 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水蒸气，蒸发到空中，遇到冷空气，即凝结成水珠，于是便 有降雨，地面的水即由降雨而成。但我有疑问了，即地面的水究竟从何而来？某老 师反复说水是雨变成的，而雨又是水变成水蒸气在空中遇到冷空气变成的，我问， 究竟是先有水，还是先有雨？老师回答先有水，于是还是回到地面上原有的水究竟 从何而来？老师辞穷，无法自圆，批评我：“你是钻牛角尖。”不料，教导主任陈 学熙事后知道却在教师会上表扬了我的学习态度，并说：“这不是钻牛角尖，是说 明了游侠行这名同学的求知精神。当然到上中学化学课自有正确答案，但作为老师， 不能不知道来由，更要估计到可能会有学生提出这个问题。戴秀芙老师会后与汪老 师议论此事时，顾依文一旁听后，改天早上，特意跑来我姑母家找我，笑嘻嘻告诉 我，连说我了不起。 　　其二：某日语文课，陈学熙老师结合战斗英雄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课文，讲述 了朝鲜战场上，英雄黄继光为了战斗的胜利而舍身堵枪眼。下一节课即布置作文： 《学习英雄，报效祖国》，规定当堂完成，我略加思索，提笔直书于作文本上，约 半小时后便上交。两天后，在全校师生集会中，陈学熙主任当众宣读了我的作文， 说了一番话。大意是：游侠行这篇作文正气凛然，有强烈的爱国之心，行文夹叙夹 议，末段能联系自己，结合实际，结尾有力。这篇作文是高年级4 个班中最优秀的 一篇。当晚，顾依文祝贺我并带来好吃的点心。 　　多年后，忆及前事，我感谢陈学熙老师的鼓励，并由此使我对文学产生了强烈 的兴趣，并且在当年的情况下，我的家庭背景是特殊的，甚至是负面的，但主任的 胸襟和爱才乃使我至今心存感激。 　　2008．4 ．10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