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
      
        游秀伯,号亦群,原名游成章,江西省上饶县董团乡董团村“新屋”人。生于
      1900年2 月1 日(农历庚子年十二月十三日申时)。
      
        游秀伯10岁入私塾。至13岁,因家贫缀学。虽砍柴务农,仍于空闲时孜孜不倦
      于古籍中。至18岁时,家蒙厄运,其父不幸遭人讹诈,委屈至深,故发誓要培养一
      个读书子。
      
        秀伯于18岁时插班至心远中学初二年级,他发奋读书,力攻数理,成绩优异,
      深得校长熊育锡的器重,嘱其不可稍事松懈。就读高中部时,与黄道(后闽浙赣苏
      维埃领导人之一)、黄维(贵溪人,后入黄浦军校,为蒋介石嫡系,淮海战役时任
      国民党中将兵团司令)为同班同学,关系密切,更有金兰之交。
      
        其父游茂基,稍通文墨,为人直率,常主持公道排解纠纷而遭士绅嫉恨,后不
      问众事,凭借娴熟农事,于家境贫穷时典房租地,带同长、次子辛勤劳作。有一年
      冬天,某日下着雪子,他在油菜地里铺牛粪,坚持铺完后天已黑,又冷又饿又累,
      至不能直腰,乃爬着回家。其母日间家务,晚间于昏暗的油灯下夜夜绩麻,至操劳
      成疾。其兄长为三弟读书,不止一次瞒着父亲开仓粜谷,使全家常吃杂粮度日。其
      二兄管理家务时,又多次向富家游兰芝之妻借贷,甚至押地卖田。
      
        1922年秋,秀伯入北平燕京大学(今北京大学),同时半工半读,任教于附属
      中学。
      
        秀伯是农家子弟,出身贫寒,深知农民疾苦,易于接受革命宣传。1924年到1926
      年冬,他偕同进步青年经常聆听李大钊¬;的教诲,积极从事旨在反对北洋政府
      专权卖国的学生运动。秀伯于1926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担任北京学生联合会交
      际部长(时陈毅任宣传部长,黄道任组织部长)。同年 12 月,为避开北洋政府的
      通缉,并为配合国共合作后进行的北伐战争,受李大钊的指派,游秀伯秘密潜回江
      西,旋即由方志敏(共产党员,其时任国民党江西省党部执委、省农协主席)派遣
      任赣东北七县民众运动指导员,广泛宣传国共合作,发动群众支援北伐。1927年2
      月,秀伯加入共产党,并奉方志敏委派,率众至贵溪县上清宫收缴张天师(35代)
      印信及宝剑,查封天师府。张天师命管家周旋,欲贿以1 万银元,被秀伯严辞拒绝,
      随将印、剑等上交省农民协会,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同年3 月,奉方志敏令,秀伯
      组建纯由左派人士参加的国民党上饶县临时党部,其妻张铸民(毕业于民国大学,
      为信江流域三位女大学生之一,后为董团乡中心小学校长至全国解放)担任妇女部
      长,这在当时是革命的。
      
        国民党上饶县临时党部成立时,政治上奉行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
      三大政策,主张打倒军阀,铲除土豪劣坤,废除苛捐杂税,提出“改善工农生活”,
      “提高妇女地位”等口号,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临时党部在游秀伯、方孝宽的指
      导下,为铲除封建势力,打击了张冀鹏、杨学文等土豪劣坤,作价拍卖他们的家产,
      并派员在鲤洋(杨学文家乡)召集会议,号召农民不要向杨交租还债。
      
        蒋介石策划“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原江西省政府主席李烈钧派巫
      启端等人在上饶设立赣东北特派员办事处,临时党部被撤消,被勒令停止活动,紧
      接着便实行了“清党”,通缉逮捕共产党人或有“红党”嫌疑的人,当时遭逮捕的
      有临时党部检察委员张鼎等多人(国民党始建上饶县临时党部的情况可参阅中共中
      央党校出版社于1993年10月出版发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志丛书》之《上饶县
      志》的242-243 页)。
      
        游秀伯是通缉的重要对象。1928年2 月游秀伯被捕(捕前一个多月,秀伯曾到
      横峰县姚家坂与方志敏、黄道秘密会面,是夜同宿共寝,作彻夜谈,密商组织弋横
      暴动。接纳秀伯党组织关系,直接受黄道领导,身份不公开)。尽管秀伯始终未承
      认自己是“共党”(当然更未供出党内情况),仍被解至南昌执行枪决。后由其妻
      之祖父张翼伯出面恳请彭程万(老同盟会员,国民党江西省第一任督军,与张翼伯
      是换帖兄弟。解放后为省内著名民主人士,享年97岁)疏通,并与熊育锡校长以身
      家担保,出面保释。
      
        秀伯出狱后,赴沪养病,后在商务印书馆作校对。适逢邵式平赴沪参加中共中
      央临时会议,被特务盯梢,邵急走秀伯住处,与秀伯换衣后,从后门脱险。从1929
      年起至32年,秀伯先后在北京豫章中学、励志中学、郁文中学任文史教员,实际上
      过的是流亡生活。1932年冬,黄道派人寻邀秀伯回赣,传达方志敏两点指示:1 、
      为了活动方便,自秀伯被捕后停止的中共党组织关系,名义上不予恢复;2 、接受
      特别使命,以私交进入黄维任师长的国民党军暂编第十一师(黄维与秀伯除是同学
      与盟兄弟外,其夫人蔡若曙又是秀伯的学生),伺机策动起义。这次行动是有鉴于
      1931年12月,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17000 多人在赵博生、董振堂的率领下在江西宁
      都起义,投奔中央红军,被改编为红军第五军团这个先例的。这次行动极为机密,
      只直接向方志敏委派的黄道联系。当时黄维驻扎在江西临川等地,秀伯于1933年11
      月被黄维任命为上校代理军需长。秀伯利用职务之便去上海采购药材时,因他不嫖
      不赌不吃回扣,用同样的款项比前任军需长几乎可多出一半的药品,乃将三分之一
      的药品通过秘密途径运往赣东北苏区中心葛源。这在当时苏区药品奇缺的情况下无
      疑是雪中送炭。1934年春,秀伯经常深入中下级军官及士兵当中,秘密宣传革命,
      并取得副师长肖乾的认同。不料与黄维谈话失败,5 月份,肖被陈诚撤职,同时黄
      维严肃告之秀伯:“你在我部的活动我已尽知,我知道你的身份其实是赤色的,你
      有可能被枪毙,但由于我们的交情,我不为难你。你要知道我是誓死效忠校长(蒋)
      的,你必须立即离开部队。”秀伯被黄维“送”走后,乃投恩师,自1934年8 月起,
      在南昌市心远中学教书。
      
        1936年12月 12 日“西安事变”暴发,国共两党实行第二次合作,自次年7 月
      7 日“卢沟桥”事变后,全国抗日救亡运动高涨。受王枕心(70年代在中央农业部
      工作)同志引荐,秀伯于1937年12月担任赣东北各县“抗日后援会”指导员及视察
      员,接受新四军驻赣办事处黄道及曾镜冰(中共中央第七届修补委员)的领导,并
      因掩护保安一团宣传大队(前身为“无锡流亡团”,成员大都是中共地下党团员。
      如欧阳超〈解放后在福建省委工作〉)开展工作而兼任保安一团指导员。后秀伯被
      告发。 1941 年6 月,被国民党江西省主席熊式辉严加申斥,“罪名”就是掩护
      “异党”活动,被停职。任职期间,还于1938年夏,只身掩护黄道及长子黄知真从
      武夷山去横峰。解放后,黄知真同志说:“秀伯老师,你与我父子关系深厚,你不
      仅是帮助了革命,还参加了革命。”
      
        自此以后,秀伯矢志教育,自1941年9 月至1949年6 月先后在上饶中学、九江
      中学、上饶师范任教务主任并文史教员。
      
        1949年春,他凭着自己在师生中的极高威望,驱走了一名冒充学生的特务(冒
      名顶替X 学生,并被发现携带手枪),一时传为美谈。时隔几天,秀伯支持上饶师
      范学生祝逊斋(解放后在江西大瘐钨矿工作)、毛以礼、徐瑞范等人秘密到赣东安
      徽边界处与中共游击队司令朱农同志联系,之后朱农派男女干部4 名与祝等人回上
      饶以策应解放。
      
        同年5 月,上饶解放,秀伯欢欣鼓舞。他兴高采烈地对上师的学生说:“我们
      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现在终于天亮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部队驻饶军管政委金
      风同志询问秀伯对巩固新政权的看法时,秀伯提出六项建议:1 、筹集军粮,支援
      南下;2 、加强宣传,形式多样;3 、剿灭土匪,稳定人心;4 、保护民众,恢复
      生产;5 、各校复课,师生安定;6 流通商业,繁荣市场。此六项建议,事后得到
      金风政委和邵式平省长、黄知真专员的赞扬。
      
        秀伯并以实际行动为人民政府尽心竭力。1 、责无旁贷地帮助组织复课;2 、
      不辞辛苦,亲自发动,筹集军粮450 万斤;3 、敢冒风险,深入虎穴。49年6 月,
      秀伯与祝逊斋等人用十余天时间,招抚了盘据在玉山临江湖深山老林里的一股政治
      土匪;4 、积极响应,送子参军。亲自送二儿子游寿林(上饶中学高中部学生)加
      入二野杨勇部队南下贵州去剿匪。50年春,又亲送长子游庆林(江西工学院肄业)
      北上参干。
      
        秀伯于1949年7 月至1950年7 月任教于省立上饶师专,评为教授。自1950年8
      月起,游秀伯先后在广丰中学、余江中学、省立上饶中学、铅山中学任校长(享受
      正县级待遇)组织正常教学,并校及筹建校舍等。
      
        1958年,全国各地掀起大炼钢铁热潮,铅山县政府为了“钢铁上马”,便想占
      用刚平整好的、位于郊区金鸡山的铅中校舍基地。其时,游秀伯担任铅山中学校长,
      刚完成一中(在原铅山县城永平镇)与二中(在河口镇)的合并不久,校舍分散,
      教室、食堂、宿舍、办公教研,分别征用四幢老式危房,前后相距两、三华里。筹
      建一所固定、完整的新校舍已是刻不容缓,且从省教育厅争取来的建校资金已属不
      易。县长李XX(后因隐瞒历史和擅改家庭成份及其工作失误,受撤职处分,乃引咎
      自尽)与秀伯商谈两次未果,秀伯均以校舍是危房,不能保障师生安全;屋漏阴暗,
      不能正常教学;校舍分散,不能正常管理为由而未予同意。最后由于秀伯一再强调
      “教育是百年大计”,并报请省教育厅,后由省有关方面指示:“停止征用校舍基
      地,即刻另辟炼钢基地”而作罢。事后,李XX怀恨在心,网罗罪名,指称秀伯任伪
      职(专指在黄维部队任职),并指责游强调“教育是百年大计”,是反对“三面红
      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说:“即使教育是百年大计,而‘三面红旗
      ’是万岁,是万年大计,要对抗,便是右派言论。”于是李XX不顾时任县委书记黄
      波同志的意见,利用“反右斗争领导小组”组长的职权,借着反右复查的机会,将
      游秀伯定为“漏划右派”,从而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其时,因浙江省省长沙
      文汉因同情某些人被划为右派,受牵连被撤职,故江西省省长邵式平及副省长方志
      纯等人不便表态,且对于游秀伯出任“伪职”之原因只是侧面了解,而方志敏、黄
      道二烈士均早年牺牲,没有有力的证据。但江西省政府在同意将游秀伯定性为右派
      分子的结论中,尚有几句话可供人深思:查游秀伯早年曾参加革命,后帮助过革命,
      未查悉破坏革命,解放后担任中学校长,工作积极负责……。至于在整风反右时…
      …。
      
        呜呼!冤哉!这一顶“右派分子”的帽子整整戴了近二十年,(期间,游秀伯
      不同意“摘帽”,坚持要求平反)虽然生活上也曾得到过领导的关照,但由于政治
      上的原因,耽误了其子女整整一代人。
      
        游秀伯生有五男二女,其长、次子原在部队,后转业,但也蒙受影响。其余子
      女虽品学兼优,均因此而难以发挥所长。
      
        游秀伯于戴“右”后,降职为教员,1961年后赋闲在家,犹遍读马列,其正确
      思想与见解常贯穿于诗词中。
      
        1979年4 月22日,秀伯接到了中共铅山县委员会于同日发出的《关于游秀伯右
      派问题的复查改正结论》,实际上得到平反,恢复待遇,办理退休。政治上恢复了
      名誉,重新成为江西省政协委员(第四、五届),至1989年6 月11日4 时许(农历
      己巳年五月七日寅时)病逝,享年89岁。
      
        回顾游秀伯的一生,可用八个字概括:正直善良、光明磊落。
      
        游秀伯从教几十年,学生几万人。他关心学生,问寒问饥,亲自为穷苦学生解
      决助学金或亲予接济。特别是在解放前几年,能为学生指出一条正路,从而使之纷
      纷加入革命行列。又教学特好,故深得学生之爱戴。
      
        游秀伯从认识到信仰马克思主义后,即坚持科学与进步并投身革命。他同情并
      支持劳苦大众,济贫扶危,打抱不平,主持公道,维护弱者。故深得人心,备受乡
      人推崇。
      
        解放前,他曾为旭日镇赵家俗称“白眉毛”的人代为申冤,救其命而不贪其财。
      对“白眉毛”一而再的酬谢均分文不取。
      
        他一贯反对大姓欺压小姓,坚持村庄不分大小,应该和睦共处。1945年夏,有
      一次董团游姓(近三百户)欲伐尽毗邻的山头陈家(近三十户)来龙山上的树木。
      恰逢秀伯暑假回家路过,问明情况后,即对几位为首者说:“远祖把这来龙山送给
      陈姓,是做了一件好事,挡住西北风,便于陈姓人居住,你们怎能违背祖先的心意
      呢?”力劝众人回去,平息了这场风波。
      
        游家有一户无男丁,欲招女婿入门,亲房极力反对,硬要过继。秀伯招亲房坐
      商,认为靠女儿养老是人之常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得到亲房同意。立此
      先例后,颇有几家仿效,均得到秀伯的支持,从而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他往往于探家时,路遇有人推车上岭,总要挽起衣袖帮上一把。多次有农民来
      他家吃饭。或暑天时汗流满面,即亲自递毛巾,并亲予逐个打扇,其情景令人感动。
      每逢年底回家,他总要挨家探望,询问生产与生活,常解囊相助,接济穷人过年。
      
        伪区长XXX 常欺压百姓,游秀伯闻之也常常挺身而出,或劝阻、或力拒。凡此
      种种,不一而足。
      
        他告诫身边的人:不要以势压人。今日有势,焉知他日仍得势?不要以力压人,
      今日有力,焉知他日不败?不要以钱压人,今日有钱,焉知他日不穷?
      
        秀伯不羡富贵,淡泊名利,洁身自好,为民分忧。他常以这一宗旨告诫子女,
      要求他们:为人在世,一定要图个好名声。
      
        呜呼!秀伯去矣!其文章道德犹历历在目,耿耿忠言犹声声贯耳!其一生节操
      更是可堪师表。
      
        故乡的土地抚爱着你,故乡的山山水水日夜陪伴着你。秀伯呵,你安息吧!
      
        值游秀伯百岁诞辰。秀伯之亲朋好友及董团之家乡父老嘱托秀伯第四子游侠行
      执笔。并于清明日,在其墓前诵读。
      
        2000年4 月5 日
      
        我的母亲
      
        ——2008/4/5
      
        闲看母亲遗留的笔记本,见其关心国际国家大事,亦记载有伊对文艺之喜爱,
      余平生多得母亲之教诲与文艺方面之悉心调教。惜乎,一代才女,一生坎坷,思之
      怆然。
      
        母亲张铸民(1908年7 月19日—1982年10月7 日)出生于书香门第,外祖父与
      老外祖父均酷爱文章,诗词及歌赋(曾睹母亲保存的老外祖父抄录特制昆曲本,有
      《牡丹亭》、《长生殿》、《三借芭蕉扇》、《坠马》等,其字迹之美观工整,字
      体之遒劲有力,实叹为观止),老外祖父中进士、授官。清咸丰年间补江西道台,
      后迭遭世乱,乃弃官返家,娱之于山水,寄情于文字。外祖父名张之菼,随父世居
      上饶(市),无意于功名,中举后即赋闲居家,潜心于书山墨海。光绪年间首创之
      菼小学,后易名翼伯小学(翼伯为老外祖父之雅号),后改名为信江书院,即上饶
      中学之前身(位于上饶市南信江河滨),余生即致力于教育。膝下有五子一女,母
      亲为独生女,乃大家闺秀,端庄秀丽,聪敏过人,为父母掌上明珠。从小读书,并
      接受新教育,1926年6 月毕业于南京民国大学预科,是年冬,与父亲结婚。同月,
      父亲游秀伯受国民党江西省党部派遣(即方志敏派遣,其时乃国共合作期间),与
      龚竟志以赣东北党务特派员和民众运动指导员身份来上饶,正式组建临时国民党县
      党部,母亲被推选为执委、妇女部长,忙于宣传北伐,宣传妇女解放,打土豪、废
      杂税。至1927年4 月12日蒋介石发动政变后,当时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主席李烈钧迅
      即实行“清党”,逮捕上饶县临时党部多人,父亲遭通辑,于次年农历正月揩妻秘
      密去岳父家上门时,被妻舅所出卖,被特务逮捕。母亲避难于娘家,自此足不出户,
      再未入县党部。母亲即系赤色分子家庭,本人又有赤色分子嫌疑,乃无意于政治。
      至父亲获得自由后(前文已叙述过),母亲便全身心地投入教育,是太平乡(今董
      团乡)中心小学正规办学的第一任校长,她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聘请优秀教师,
      动员女性学生,从未走过田间小路的她却从此走村串户,裤脚沾满泥浆,鞋面尽是
      泥巴。校长与教职员的工资是没有列入县财政而要由各保(村)的保学谷来折抵的。
      母亲只有义不容辞地去催取(对困难户亦或减或免,更非加码收取),母亲亦不假
      手他人,更非仗势欺压百姓,这与从中渔利的代收“保学谷”的二手货或以现代词
      语称之为“经纪人”是不适用于我母亲的(听四乡八邻及当时的保甲长多人于“文
      革”时在一块义务劳动,与他们的闲聊中得以证实)。母亲一度受当地国民党乡、
      区长的排斥,而就教于景德镇中学,后回乡继续担任校长。
      
        1950-1951 年6 月,家乡实行土地改革,“土改”工作队实事求是,考量了历
      史与现实,因此土改时,我家的成份是中农,母亲也没有受到打击,但其后的“复
      查”(1951-1952 年)工作队调动了人事,(队长为李文广,杨戈副之--- 均隐其
      真名,也不知何许人也,更不详察其后往何处)“复查”工作队根据我母亲担任过
      国民党县执委与妇女部长,又长期担任中心小学校长,收取保学谷。(其实,收取
      与代收是两码事,而办学就要收保学谷,土改政策中,对“代”收保学谷是要置以
      “帽子”的),又因母亲的娘家是工商业兼地主(外祖父家亦经商、广置田地,为
      饶郡之首富也,但却是被定为开明绅士的),故母亲的个人成份被划为地主,(但
      奇特的是不以父亲为户主,父亲时任广丰中学校长。父亲虽长期在外教书,解放前
      后均年节假回家,重大事务均由父亲回家定夺),因为特殊性,杨戈力主由区委核
      定,李文广队长则认为问题不大,力主张榜公布,由此,则一边上报区委,一边张
      榜公布:户主:张铸民,地主。家庭成员:游秀伯,丈夫,小土地出租。其后排列
      其余家庭成员。而上报区委是什么结果呢?区委书记秦生与区长王斌(二位领导以
      后先后担任上饶师范——上饶师范学院党委书记兼校长)商议再三,未贸然裁决,
      乃上报上饶县委(县委书记兼县长为金光华)。顺便一提:1949年5 月上饶解放—
      —至同年8 月,县委书记兼县长亦名为江泽民——见《上饶县志》1993年版第276
      页),县委亦上报地委,后由金光华县长书面告知坑口区委:查游秀伯,早年参加
      革命,后一直从事教育,经查,未叛变革命与破坏革命,他的政治历史有省委了解,
      至于他的阶级成份,应按其确切的经济地位而定。区委乃定我父亲为户主,家庭成
      份为小土地出租。决定下达给董团“复查”工作队,李文广队长却未再榜更正亦未
      传达,仍在事实上定性我母亲个人成份为地主,我家的家庭成份亦含糊了之。据说
      是为了维护工作队的威信,因为他曾在开会时宣布过要打“大老虎”。其实我家在
      土改前的经济状况是:全家九口人,土地13亩6 分8 厘5 ,房屋(六拼)一栋自住
      (是父母多年教书工资积蓄再加上外祖母——依我家生活,在我家老病而死的资助
      而建),并未放债,亦没有黄金、白银,土地则是无劳力耕种,出租给他人(亦是
      亲戚,只象征性收取过租谷),故划为小土地出租(亦同于中农。土改政策有一条
      谓:保护小土地出租者)。1956年,经上饶地区公安处再次审核考正,撤销母亲地
      主分子的帽子,并由地区教育局介绍工作,意向为铅山中学教员,因父亲其时为铅
      中校长,不欲母亲复出,乃作罢。母亲从此随家定居河口镇,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文革”期间,无论是在河口镇抑或后来迁原籍董团,因母亲慈眉善目,人缘极好,
      故未受到重大冲击。“十年动乱”结束后,根据政策落实,与父亲再迁至铅山县河
      口镇。直至1982年10月7 日5 时不幸因病亡故,享年75岁。
      
        母亲平生最爱读的书是《红楼梦》,反复多遍,常抑扬顿挫地吟诵其中的诗篇,
      也常为林黛玉而流泪。母亲平生最爱唱的是昆曲,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常常边轻
      点节拍,一边教我与哥姐们学唱。
      
        母亲亦写诗,兹录于后:
      
        1963年春节,寿儿由遵义归来,除夕欢聚,吟诗相祝,余亦欣然有感,口占三
      绝:
      
        一
      
        七载别来探至亲,全家骨肉喜盈盈;
      
        今朝团聚同相庆,把酒吟诗论古今。
      
        二
      
        次子远征十四载,党团抚育已成材;
      
        喜谈昔日孩童事,尤觉今朝更畅怀。
      
        三
      
        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不舍母子情;
      
        相见时难别亦难,何时再会信州城。
      
        母亲好客,虽精心烹调,但一桌菜肴所动无几,则难受地问父亲:是不合口味
      吗?如碗盘空空,事后又问:是菜不够吗?得各众客喜而尽食,母亲乃至为欣然。
      
        忆母思母,吾于1983年清明作诗一首,谨录:
      
        吊母亲
      
        享有七十五高龄,
      
        母亲呵,我还痛惜——
      
        匆忙熄灭了生命的光焰,
      
        结束人生之旅程。
      
        你,高尚的母亲,
      
        并不因你出自书香门庭,
      
        而是你对大众有诚挚的感情,
      
        追随时代不断前进。
      
        你,多才的母亲,
      
        有良好的音乐才能,
      
        晚年犹能背诵历代的名篇,
      
        隽秀的字体象征当年美好的青春。
      
        你,善良的母亲,
      
        娇艳的牡丹盛开之时,
      
        从不对邻近加以欺凌。
      
        身处逆境时默默地独自担承。
      
        你,勤劳的母亲,
      
        一生亲自操持家务事情,
      
        烹调最合我们的口味,
      
        女工赢得我们好奇和称心。
      
        你,贤淑的母亲,
      
        一生贞洁自身,
      
        教我们知识,
      
        也教我们做人。
      
        你离我而去了,
      
        慈爱却永注我的心灵,
      
        母亲呵,你离去了,
      
        安息吧,年年都有一个清明。
      
        ( 写于1983/4/5夜11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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