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我要是告诉你我的这个想法或计划,你可别说我阴呀,其实,我并不是有心
      计的那种女人。
      
          我是一个资深记者,朋友很多。他老婆身边的那个男人又是业内的一个公众
      人物,我没怎么费劲就打听到了他们的隐私。他们两人确实不仅仅是客户的关系。
      一个我认为是准确的消息很快就来了,明天,也就是周末,他们要一起去参加一
      个在瑞士大使馆举行的酒会。酒会大约在晚上九点结束,他们将去约会,地点在
      香格里拉饭店的*** 房间。
      
          周五早晨,我一到办公室就给吞吐发信。我们的编辑部总是热闹非凡。几百
      号人均匀分布在一个开放的办公空间里,呼机、手机、电话声此起彼伏,编辑们
      的高谈阔论、送快递的吆喝一声高过一声,整个一个人喊马嘶,给吞吐发E-mail
      更方便些。我约他当晚九点半到香格里拉饭店的*** 房间见。他很吃惊地问干嘛
      换地方。他说他需要等一个德国的电话,很重要,让我先到老地方等他。我坚持
      要换到这个地方,而且时间也不能改,结果他同意了,我也松了一口气。他自然
      浑然不觉,毕竟,再心有灵犀的情人,他也不是我肚里的一条虫。
      
          那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我又确定了一下消息,还给吞吐打了一次手机,跟
      他约定不见不散。然后,我就坐在自己的小隔断里描眉化眼。通常上班什么的工
      作场合,我都化淡妆,而且相当精心。一个35岁的单身女人,已经老到不能靠天
      生丽质素面朝天了,但又还没老得要以扑粉掩盖年龄。那个周末的晚上,我第一
      次发现我有了淡淡的黑眼圈。当然是因为经过一天焦头烂额的工作,还有前一夜
      的失眠。前一天夜里,我一直想着我的计划,想着我真要捅破马蜂窝了,搞得彻
      夜辗转难眠。用通常的淡妆已经很难不泄露我满脸的疲惫,于是我把妆加重了一
      些。往常和吞吐约会,我是不化妆的,他喜欢我本来的样子,而且他是我最理想
      的灵丹妙药。
      
          九点钟的时候,我到了拾荒者。太早了,拾荒者里静悄悄的。一个中年男人
      坐在远处角落里那个靠墙的位子,正在认真研究菜单;一对年轻的情侣一人面前
      一杯花花绿绿的冷饮,脑袋贴在一起。鲁鲁和喀秋莎坐在吧台后面,小声聊着天。
      他们抬头见到我,脸上掠过意外的表情。我简单地朝他们打个招呼,仔细选择了
      一张靠窗的桌子。喀秋莎近前来,问我是不是要一杯加冰的马爹利。我改要了一
      扎迷你啤酒,还点了几样点心。
      
          我特意关了手机,专心致志地频频看表。吞吐约会总是迟到的,因为他总是
      对北京塞车的严重性估计不足。而这一次我是注定不会赴约的。在那个豪华房间,
      出现在他面前的将是他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那个三星级或二星级宾馆的老板。
      他们定期在那里开房间,吞吐看见的只不过是一次“例行公事”。
      
          我不断地设想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也拿不准我和吞吐以后还会不会继续
      下去。在一派胡思乱想中我吃完了点心,初次领教的迷你啤酒却喝了几口就喝不
      下去了。在昏暗的灯光中,我注意着每一个进来的人,不由得替吞吐担心。我只
      希望他看到一个真实的场面,而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很激烈。我就这样一直等了他
      三个小时!
      
          子夜过后,拾荒者在渐渐升起的喧哗声中堕入了狂欢。我抬手叫喀秋莎,准
      备还是喝回我独爱的马爹利,正好一眼就看见吞吐径直朝我走了过来。他走来的
      姿势和进拾荒者的任何人都不同,就跟我在这里初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他好象永
      远与这里庸倦、松懒的气味格格不入。
      
          我对走到跟前的喀秋莎说来杯马爹利,然后又转向他问“给你来杯迷你吗”?
      他说,不,也来杯马爹利!他的声音极端平静。我小心翼翼地撩了他几眼,叮嘱
      喀秋莎把酒稍微搞浓一些。他并不搭话,坐下以后就只把两眼紧紧盯向窗外,我
      看不出他的神情。
      
          两杯马爹利很快就送来了。我啧了一口,马爹利给我的感觉还是如此美好。
      他也探索般地来了一口。见他并没有张口的意思,我就只好打破沉默。我问,怎
      么样,马爹利的浓度就是与啤酒的浓度不同吧?他不回答。我又问,你怎么这时
      候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还是没吱声。我一着急,脱口而出地说:“哎
      呀,你是不是被人灌了哑药啦”?他突然噗嗤笑了,然后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你猜他说什么?他竟然说:“你今天怎么抹这么红的口红啊”?
      
          你今天怎么抹这么红的口红啊?我刚才跟你说了,我这个晚上临去拾荒者之
      前,在办公室化了比较浓的妆。一瞬间,我完全相信,我得来的信息有误,或那
      对男女突然改变了计划,他并没有看到我预谋他将看到的。不,不是我预谋,而
      是我引领。我当时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失落感!但是,紧接着又听到他又抱怨,
      “你干吗整个晚上都不开手机呀,搞得我还得当面来向你道谢。”我听出他的声
      音里有一点点讥讽,但我一时完全搞不懂他的真正用意。也许是看到我满脸茫然,
      他点了一根烟,直截了当地问,那个男人是谁?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他抽
      烟的样子仿佛是在把满腔的郁闷一口一口地喷出来。见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又问
      了一次,那个男人是谁?我回不过神来似地也问了一句,你看见他们啦?
      
          他瞥了我一眼,目光十分锋利。我叹了口气说,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一天在
      你老婆的展台上有他的照片呀。他说,我怎么没注意?我说,是许多人的合影,
      那个男人在其中,你老婆在他身边。他说,我老婆跟好多男人照过合影的,你怎
      么就单单发现他和她有事呢?我说,并不是我一个人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我只不过需要问一下他现在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就行了!他说,那你告诉我不就成
      了,干吗这样骗我自己去看呢?让我傻呵呵地一头撞进去,要真是去抓奸的倒也
      罢了。结果我兴冲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手举着鲜花,一手拿着一瓶酒,还是
      你爱喝的马爹利,好像是专程去给人家庆贺的!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大笑了起
      来。我一边笑一边说,谁让你整天说你老婆这儿好那儿好的!我就是想让你明白,
      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又瞥了我一眼,一口喝干了还剩下的多半杯酒,向我伸出手来要车钥匙。
      我一时没反映过来,问干嘛?他说,你说干嘛,你害怕啦?他的眼睛仿佛干枯塌
      陷的河床,燃烧着空洞的热情,我看出欲望在不知不觉间变质,但如论如何,我
      不愿退缩。尽管我知道,这里不是一个开始的地方。经过白天漫长的等待,拾荒
      者孕育着一个响亮但无奈的结尾。在这里,为了结束而尽情喧嚣之后,谁都无力
      重新开始,我和他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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