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郭光允(7)
      
          我正纳闷的时候,外面有人喊:“纪科长,有电话,有电话!”——其实纪科
      长的办公室就有一部电话分机。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连忙起身:“老郭,
      等一会儿啊,我接个电话。”他出去的时候故意让门虚掩着。
      
          我等了他几分钟以后,觉得不太对劲,想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了:唉,这帮人
      又在考验我呢。现在也许他们都在监视室里围着监视屏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呢。想到
      这里,我索性脱下大衣,披在身上,往桌子上一趴,就睡起觉来。
      
          这一觉就睡到中午,肚子正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纪科长回来了,掩饰不住脸上
      失望的表情。我调侃地说:“您这电话时间可够长的啊。”他则哼哼啊啊地打着哈
      哈。他走进里屋,不知从哪儿抱出一床褥子,说:“天冷了,你家里给你捎了床褥
      子,拿去盖吧。”
      
          后来我才知道,家里把这床褥子都捎给我1 个多月了,他才给我,可见他们对
      被关押人员的关心程度!
      
          我被坏人整治的时候,代替程维高指挥的实际上是他的秘书李真。后来中纪委
      调查此案的时候,一个老干部说:“程维高一伙整郭光允的时候,李真在其中上蹿
      下跳,忙得不亦乐乎!”
      
          我生病的时候,我家里托朋友将我要吃的药捎给了一位副所长,这位所长把家
      里送的药给了我,我的身体才算挺了过来。我的案子,看守所里只有正所长和前面
      提到的那个纪科长知道一点点,其他所有的副所长都不知道,有的副所长曾对人谈
      过,郭光允的案子不让我们知道,大概是持不同政见,里通外国。
      
          给我送药的这个副所长知道我的罪名是“泄露机密”,目睹了我受到的折磨后,
      义愤填膺地想给中央写信为我鸣不平,为我争取人权,我赶忙劝阻了他的“疯狂”
      举动。但是我心里还是很感激这个副所长的。
      
          另外,他还是我家院里邻居的亲戚,所以后来在生活上对我也格外照顾。一次
      他去看我的时候,吓了一跳:我很久没有理发和刮胡子了,所以看上去活像一个
      “野人”——满头蓬乱的头发和一脸乱糟糟、脏兮兮的胡子让我变得面目全非了。
      
          “你认识秦能吧?”他问道。
      
          秦能是我老伴单位的副局长,跟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
      
          “是啊。”我似乎看见了一线希望,很高兴。
      
          “你好像病得不轻啊,老郭啊,我下次给你带点好药。”说完便走了。
      
          后来给我带药的时候,还捎给我一个小纸条,是家里送来的,我很感激他。
      
          他很有意思,一次只给我一点点药,为什么呢?后来我想了想,哦,他是怕我
      想不开,拼命吃药来自残。要是他完全明白我的想法的话,他肯定不会害怕我自杀
      的。
      
          我的牢房隔壁住着一个人,据说曾经是陈希同的秘书,叫陈健(据说他因为贪
      污30万而被判了15年),按照这里面的说法他是河北省“一号政治犯”,我则是
      “二号政治犯”。
      
          我住的条件很森严,牢门不让开开透气,白天几个灯泡不让关,但屋内光线还
      是暗,因为厕所在屋内,又是简陋的蹲坑式厕所,所以里面的空气总是弥漫着一股
      尿臊味儿。
      
          屋里也没有电视——连重罪犯人的房间都有电视,就我们没有。看守所不光不
      给我新报纸看,就连旧报纸也统统撕掉拿走了,据说这是为我个人量身订做的“信
      息封锁”战术。
      
          看守人员说,省里的领导指示,不让“政治犯”了解外面的生活,不让他们的
      文化需要得到满足,还是比较有成效的专政手段的。
      
      
      
          我承认,他们这一手够狠。让我饿肚子,让我忍受病痛,都算不了什么,但是
      不让我看电视、读报纸,让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确实是巨大的精神折磨!本来暗
      无天日的监禁生活更让我度日如年了。
      
          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里说,地狱里一年只相当于人间的一天,现在看来,这种说
      法不是那么空穴来风的了。
      
          刚进看守所时,他们搜了我的身,把我所有的东西甚至连腰带都没收了,我走
      路时不得不狼狈地提着裤子。那伙人一看到我这样就狂笑不止:“瞅瞅他那德行,
      还政治犯呢!”
      
          走运的是,我偷偷藏了一块手表,当时没有被发现。到了晚上就拿出来看着手
      表发呆以消磨时间,看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心里像打碎了的五味瓶一样——对于监
      牢生活这样捱过去,感觉宽心一点;而对于自己有限的生命这样被浪费掉,则感觉
      很痛惜!这样的损失是多少钱也没法弥补回来的。
      
          在那段困厄的日子里,这块手表为我分担了不少寂寞。
      
          一个奇冷无比的晚上,外面寒风怒号,我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照例躺在床板
      上盯着手表看。我正手握着手表出神的时候,被看守从窗口看见了,他开门进来,
      吓了我一跳:“哎?你怎么有手表?快藏起来,这是违反规定的!”
      
          “怎么了?没有这块表我晚上睡不着觉!这块表里面啥也没有!”想着连看手
      表的“消遣”乐趣也要被剥夺,我的火气大了起来。
      
          看守看着我激动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简单地嘱咐我说:“老郭啊,把表藏
      好了,别让纪科长发现。否则我们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说完便出去了。现在,那
      块表还被我珍藏在家里的柜子里呢。
      
          审查了我3 个月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是到了那年农历腊月二十五,还是
      不放我出去。我想,这个年怕是要在牢房里过了。想想我这50多年的经历,尽管充
      满了坎坷与危险,但是我还是都挺过来了。然而我万万也想不到,我会在牢房里度
      过我生命中的第53个春节!而且是在我们自己的专政机关的牢房里!这个时候我谁
      也不怪,就怪我自己。
      
          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我对自己说即使不放我出去,我也要好好过,吃点好东西,
      把自己整精神点儿,尽管环境很恶劣,但是我仍然要自个儿乐乐呵呵地过一个“好
      年”。不能让那伙人看笑话!
      
          看守所到腊月二十三四的时候,2/3 的看守都放假了,只剩下1/3 的人在值班。
      这时候看守通知我,如果想看电视的话,可以自己掏钱,看守所可以帮忙捎回来一
      台小电视机。
      
          我闻讯很高兴,过年的时候,要是看不上一年一度的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我想起了在看守所看守那里还有我的3000多块钱呢,于是便跑去登记了一下,
      托他们给我带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此外,每个被关押的人员还可以自费托看守
      所购买一些肉肠什么的回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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