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杯风波”到人代会“大戏”(4)
      
          历史有时也真是奇怪,我在这场波折中扮演了一个奇怪的角色。先是依原则维
      护了南京二建,并给予了合情合理的照应;接着对方给我“报之桃李”,想给我铺
      一条改变命运之路,而我没有领情;再接着是李山林同南京二建“亲密携手”,以
      程维高为后台,横行河北建筑市场,而我郭光允不知不觉变成了他们的对头。在这
      个过程中,好像是矛盾变来变去,人物的角色也转换来转换去。我也始终成为其中
      的介入者和见证人,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矛盾双方的内心是没有变的:一方面是一
      成不变的私欲;一方面是良知和操守,而后者的“不变”才导致了前面的戏剧性变
      化。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罗经理一直对我印象很好,跟我几乎是无话不谈。南京二建后来“贴”上程维
      高的“商业秘密”就是这位校友告诉我的,他把南京二建欲图在河北“做大”的每
      一步“战略”都给我说了,说的话又直率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老郭,我们下一
      步的工作就是拉老程做我们的后台。我们先给老程装修房子,联络感情——现在已
      经装了两个月,然后……”
      
          罗经理又关心地对我说:“老郭,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小干部。就
      凭咱们的校友关系,我一定帮你飞黄腾达。等我们给老程的装修工程快结束的时候,
      你一定要跟我去老程家,谈谈工程质量啊,指点指点啊。你又懂这个,这样,你就
      能跟老程搭上话了。然后……”
      
          总之,前前后后,罗经理给我说了五六次这样的话。
      
          我为什么没有动那脑筋呢?不是因为我有什么高超的判断和洞若观火的圣明,
      罗经理给我描绘的前景确实有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力:更远大的前程、更开阔的舞
      台、更高的充实感和满足感,一个曾被剥夺了几次提拔机会的小干部哪里会不向往?
      然而我脸皮薄,对热情的校友那种赤裸裸的“设局”感到本能的别扭和不安。
      
          我的真实心理就是这样的。客观上我职务太低,用这个办法获得被领导欣赏和
      提拔的机会,岂不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程维高要提拔我,先要跟市里说说话,然
      后到省里,省里接着提。这种手法不是靠本事,不是靠上面真的认为你工作不错才
      提拔的,而是靠这种小动作,想想是多令人害臊的一件事啊!——平时我也跟同志
      们议论“跑官”、“讨官”等不正常现象,也叹息过忧虑过,背地里也骂过李山林
      等人的得志猖狂和不仁不义,怎么一轮到自己,反而变得是非不明了呢?
      
          我不高超,甚至有些“迂腐”,但本能的羞恶之感让我在“天赐良机”前却步。
      
          校友特别糊涂,那个星期天,他骑着破车子到我家来了。
      
          他把我叫出门,一把抓住我的手:“快走!”
      
          我问:“去哪里?”
      
          “哎哟我的老兄,你又糊涂了!快装修完了,老程今天在家,机会难得!你无
      论如何得跟我去!”
      
          “别别,算了吧……”我忙不迭地摇手。
      
          我这校友急了:“老郭,你怎么那么上不了台面呢?快跟我去!没事的,你要
      不好意思,还有我呢!”他伸过手就来拽我。
      
          我一边局促地闪避,一边真诚地对校友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就是上不了这
      个台面,算了……”
      
          尽管校友连推带搡,只差没把我扛走,到末了他也没把我“动员”去,只好很
      遗憾地走了。
      
          南京二建的朋友给我搭的“登天”云梯,我没有去爬,然而这架梯子既然存在,
      自然有别人使出浑身解数去攀援。我这样说,并非我心理不平衡而自我炫耀,我也
      不会以这段经历去傲物,去自恃高洁,我承认我有知识分子的柔弱性(但决不是软
      弱),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悲天悯人,得过且过,到此为止,我忌讳于承认这段经
      历,永远噤口。
      
      
      
          这一段插曲使我这个小人物成为信息“交汇点”,在南京二建问题酿发矛盾时,
      我能有充分的依据去斗程维高。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说到这里,必须交代一段我同红军街4 号院(省委领导住地)的渊源。其实我
      和我爱人也是省委大院的常客,我有亲朋好友也住在那座大院里,其中一位是河北
      省的老省长刘秉彦,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会跟刘秉彦很熟悉呢?刘老资历老(他是
      建国以后惟一一位没有参加过长征而在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的我党高级干部),
      又是我一位本家远房堂亲郭春原的同学和同事。
      
          我管郭春原叫堂大爹,我的这位堂大爹也是一位老革命,参加过在我党党史上
      很著名的高蠡暴动,1937年任蠡县县委书记;解放后曾任天津市常务副市长,在轰
      动一时的刘子善、张青山案中受牵连,被错误地开除党籍(不久后被甄别平反)。
      而刘秉彦省长曾在我堂大爹领导下的蠡县县大队任区小队长。还有一位河北的原省
      委副书记,省政协主席尹哲同志也在大爹身边工作过,他们都住红军街4 号院。我
      这位堂大爹叮嘱我经常代他去看一看他的老同事。因为这一层关系,我成为红军街
      4号院的常客。刘秉彦省长资历虽老,但在我这位后生面前,是没有什么架子的,天
      南海北,无所不谈。我们也经常谈到河北的历史与现状,谈到解放后河北省的多灾
      多难,心情是沉重的。
      
          我也曾在刘老面前直言:河北是东部大省,但多少年来,河北人谈到自己的家
      乡时,却对这片英雄辈出的土地自豪不起来,河北相对于毗邻省市的落后,同政策
      的偏差、历史的积重难返有关。
      
          我和刘老谈了很多很多。
      
          从建国伊始“三反五反”爆出的刘子善、张青山案,到大跃进时闻名全国的
      “共产主义县”徐水,从前省委班子的派别之争,到目前河北的一些不正常现象…
      …这些话题,我和刘老之间畅所欲言,深感河北问题的难办,在我和他之间,“莫
      谈国事”的戒律是没有的。
      
          我一介平民,能跟老省长有这么多的话题,说明我们之间完全是道义之交。我
      没有托刘老帮我办过一件事,刘老也没有利用他的威望给我什么特殊的关照,因为
      他在位时我从没有去拜访过。他曾说起,如果你早几年来我这里,你已不是现在的
      处境了,你也不会受李山林的气了。
      
          刘老告诉我:程维高对他是非常尊重的,他也关照过程维高安排好他的老秘书
      靳庆和的工作问题。刘老一生中曾有100 多名秘书,他认为靳庆和是跟过他的最好
      的秘书。
      
          靳庆和被任命为省建委主任,我因刘老的关系也跟靳主任比较熟悉。
      
          我同刘老、靳主任的这层关系,也成为以后“9 ·26”冤案侦破的疑点,有关
      人员逼我交代“反程维高集团”,也是冲着他们去的。
      
          我承认,有了刘老这一层关系,我能知道一些事情,掌握一些信息,不至于很
      糊涂。因此,当我在建委看到一些蹊跷事时,能够通过现象看本质,做出一些正确
      的判断,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以后同程维高斗争,是依靠了刘秉彦同志这个渠道和
      纽带的。
      
          这一天,刘老像不经意般地说了一句:“你们的那个李山林主任,这个月到程
      维高家去了7 趟。”
      
          我一听,立马反应过来了,笑了一笑,点点头。
      
          刘老家就和程维高的家紧挨着,红军街4 号院来客登记制度很严格,李山林的
      动向,老人自然了如指掌。
      
          看来我那位校友当初给我搭的这架“云梯”,终于有人去爬了。
      
          终于有一天,我和我爱人也在红军街4 号院“邂逅”了李山林的司机和他那部
      专车,李山林的司机冷不防看到我们,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