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可得罪(5)
      
          李山林曾经对市委一位干部说过:(石家庄)市建委的老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多次威胁说:这回,凡是老的都要想法把他们撤了。我在石家庄建委的经历、工
      作能力,李山林也是很清楚的。在石家庄重点工程房屋加固、在职称办的工作中,
      我也显得比较锋芒毕露,兼之上级部门考察过我,曾把我作为进入系统领导班子的
      重点人选,我又懂技术和管理,因此李山林认定我是个抱负不浅的人,是最有可能
      给他制造麻烦的人(这一点,他猜对了,我确实不断给他制造“麻烦”,不过,这
      “麻烦”是他自己招的)。因此发生本章开头的“火力碰撞”,他当着我的面冷冷
      地说“我今后是要当市长的人”,用意不言自明。
      
          虽然在很长时间内建委老同志称呼我总是“小郭”  长“小郭”短的,然而就
      实际年龄而言,我也不再是什么“小郭”了,我是1973年从湖北调回石家庄建委的,
      虽然也经过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但总的来说这是我一生中心情比较舒畅,也能放
      开手脚大展宏图的时期。大学时我学的是建筑工程经济组织管理专业,然而在文革
      期间我学的这些专业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大好青春全耗费在劳动改造上(我在湖北
      省一个工地上当架子工,后下放到农村当农民,总共在南方6 年时间,几乎没摸过
      技术),到建委系统伊始,我虎气十足,先是领导放手让我搞新材料新结构,等于
      让我指挥一座大楼的建设,然而搞新材料新结构,不仅河北没有搞过,全国许多地
      方都没搞过(建这么一座大楼的规模更是史无前例),我带着一帮子技术人员和管
      理人员,摸爬滚打愣是给搞下来了。 
      
          这座大楼建成20多年,从墙体到内部结构,经得起考验,新材料新结构实验楼
      的实验成功,对于河北省建筑行业推广新技术有很大意义。
      
          弄完了大楼,又一个任务下来,关于新材料新结构,还得有定额,没有定额你
      怎么结算啊?国家没有颁布这个东西,你得独创。我又召集一班人马编制定额,编
      制新材料框架结构的定额标准,耗了几个月时间,搞出一份油印材料来,给省建委
      一条条汇报,经过省建委批准,这个定额正式使用了(我后来被任命兼任定额站站
      长跟这个“资历”有很大关系)。
      
          同是技术人员出身,我和李山林的志趣、人生观却大相径庭。
      
          1980年是拨乱反正成效显著的一年,在这一年,我入了党,接着又提了工程师
      ——一个在初中时期险些被划成“右派”的农村孩子,一个在文革风暴中苦苦支撑
      学业的66届大学生,一个奉“五七指示”之命在农村、工地苦干近5 年的知识分子,
      能够等到这一天,是感触良多的。
      
          这段时间,我还担任建委职称办公室负责人,当时搞城市体制改革,职称工作
      也很重要。建委成立了职称办公室,原先都是从下属单位抽来的领导在职称办公室
      工作,由于工作进度缓慢,建委对职称办进行了改组,由政治处主任兼职称办主任,
      我为副主任。政治处主任是位老同志,放手让我全面抓这项工作。我日夜兼程查阅
      有关材料文件,突击了一周,很快起草好了有关条例报上级审查通过。这个条例制
      定得很成功,使原本拖了几个月的职称改革工作一下子豁然开朗。我和其他同志加
      班加点工作,办学习班,考核专业人员,扭转了职称评定进展缓慢的情况,成为先
      进典型,以至于市人事局职称办主任一跑到我们办公室就兴奋地大声嚷嚷:“哎呀,
      我可发现了郭光允这个人才!理论上讲得头头是道,职称工作搞得十分出色!”
      
          我虽是个书生,但我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在整顿建筑市场的过程中,不免
      会发生许多矛盾、摩擦,然而,我从没有采取退避或息事宁人的态度。一件事建委
      的同志们大都记得:有一次,我们前去查处一家不办手续私下施工的单位,那老板
      和一群打手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老板还大喊大叫:“我手下都是坐过大牢的,
      谁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宰了谁!惹急了连公安我们都敢杀!”他的猖狂气焰居然
      奏了效:几个前去查处的老同志退缩了。
      
          我脑门一热,朝他大踏步迎了上去:“你要杀人?不怕挨枪子你就杀!”那人
      一看,我一个戴眼镜的书生模样的人毫无惧色地朝他走来,反而不知所措,态度软
      了下来。这样,建委顺利地查处了这家违规企业。
      
          然而,对付李山林这样的人,比对付几个亡命之徒要艰难得多,但我绝不会屈
      服。
      
          李山林上台伊始,对我就不是警告的问题了,而是要给我一些颜色看看。
      
      
      
          首先是查我的账,从我担任法人代表的定额站开始下手。
      
          我兼任站长的这个定额站是怎么回事呢?定额站实际上就是国家工程造价管理
      站。建设工程跟商店商品不一样,建设工程虽然也是商品,但是它的结算原则、结
      算方法不同于一般商品。建筑产品自有其特殊性、单一性,一个工程一个样。因此
      编制定额是个非常复杂的工作。编制定额本身就是一门技术,不懂工程就编不了定
      额。要编制预算价格、计算工程量,要有国家编制的定额你才能计算出建筑产品的
      单位工程的造价。所以定额站的工作是非常忙的。这又是一个独立单位,所有人员
      的吃喝拉撒我都得管。职工的福利我也得管,李山林发现我一天到晚扎在定额站那
      头,认定郭光允一定在那里有油水可捞才肯这么卖命的,于是先查定额站的账。
      
          查定额站的账查不出任何问题。定额站是国家的事业单位,账上每一分钱都得
      明明白白、规规矩矩,李山林想从这里做文章,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不甘心,又把手伸向我担任领导职务的一个群众组织——石家庄市建筑工程
      预算协会,我在科协代表大会上当选这个协会的理事长。然而李山林的“查账”在
      这里遇到了阻力,为什么呢?利令智昏的他连起码的常识都不顾了,他忘记了建委
      是没有权力查科协下属单位的账的。首先是科协不干了,科协的同志说:预算协会
      是我们的下属团体,不是政府单位。郭光允同志是经科协代表大会选出的协会理事
      长,你们要是对他有看法,可以建议我们科协拿掉他的会长,但不能跑来胡闹,不
      能越权清理我们的组织。
      
          但建委计财科的人奉李山林之命坚持要查账,我对协会的同志说:“算了,他
      们要查,让他们把账本拿走好了,看他能查出什么问题。”
      
          这个账本搬到李山林那里,他眉毛开始跳了一下,眼里闪出喜色:“咋?这个
      郭光允还在协会搞转账?还有手续费?嗯,得好好查查!一定有问题!”
      
          可是到末了,清查小组无可奈何地对他汇报:协会共103 笔账,从1987年底到
      1989年7 月我们协会为科学技术人员转账近30万元,预算协会收入3 万元,但协会
      的这类收入100%符合国家政策。因为根据中共中央(85)6 号文件,提倡科学技术
      人员可以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技术服务,收入可以全部归己。当时有个流行名词叫
      “星期天工程师”,是国家支持倡导的。为什么转账要收取手续费呢?因为单位资
      金来往都是支票,而当时的个人无法使用支票,自己转不了账,就通过协会转账,
      还要聘请预算专家审查每个预算做得是否准确。这样等于协会也参加了劳动,协会
      扣下劳动报酬,这3 万元是协会劳动合理收入,谁参加了劳动就可以领一份报酬。
      
          然而,李山林不管这个,他认定一个“真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建委里真有“不湿鞋”的人,因为他的“真理”只是他阴
      暗的人生哲学的一部分,他认识社会的眼光是扭曲的,因此他会以扭曲的心态去判
      别每一个人。
      
          因此,他有充分的信心:郭光允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这一天,我的主管主任找我,说李山林让他跟我谈话。我去了他的办公室,他
      说现在不是查了你这么长时间了嘛,人家李山林跟我说让我跟你谈话,告诉你你没
      有任何问题。
      
          说完,副主任就不吭声了。咦?我还等着下文呢,不能只有一句话啊。我问查
      完了?他说查完了,人家说了,查了这么长时间你没任何问题。
      
          整我这么长时间,我就等了这么一句话。可是,毕竟结论是没有问题,我心里
      还是很高兴。
      
          可是第二天,我就听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帮人不但没有就此罢手,而且还
      成立了一个整我的“指挥部”,配备大量工作人员集中查我的账!
      
          查来查去,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我在1984年编制预算价格的时候,有一笔稿费400 块钱,这400 块钱是打在账
      上的,我让把账转到施工修建管理处,后来组建了定额站,我就把这稿费转到了建
      委定额站,但是从定额站也不好取现金。1987年成立了协会,我是协会理事长,就
      把这个钱转到了协会,这我才把钱取出来了。拿了以后,我跟会计说这是稿费,也
      不是什么工资,我另外拿出来一些让伙计们买点吃的,大家一起高兴高兴。这是早
      处理完的一笔款。可是“指挥部”如获至宝,逼问我把钱给谁了,我说我自己领了,
      拿出来一些给协会的人吃喝了。他们非问我为什么给别人。我想这没道理,我的钱
      我爱给谁给谁。后来为这事吵起来了,吵得非常凶,非让我老实交代到底把这个钱
      给谁了。
      
          那时,李山林恰好去了北京几天。那天中午他坐火车从北京回来。“指挥部”
      一个整我的骨干威胁我说:“等李主任回来再收拾你!”当时我真的火了,真想骂
      他们,但末了只是责问他们李主任是你们什么人啊,那么听他的!他回来又能怎样,
      又能把我怎么样!后来我们越吵越凶。到中午李山林从火车站回来之前,我跟他们
      一个姓张的科长说:“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每次诬陷我都添油加醋的。现在李山林
      不想整我了,你们还鼓着劲的整我。现在李山林快回来了,你们别单独汇报了,咱
      们今天中午一起去见李山林。我在这里吃饭,吃完饭后我等你们通知。你们什么时
      候去见李山林,咱们一块坐车去,当面说清咱们上午吵架的事。”他们见我这么死
      硬,也就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可是吃过午饭直到上班也没有下文,我还在那儿纳闷,他们告诉我李山林中午
      12点多钟下车,可是怎么两点多钟还没见到他?我打电话去问他们,他们说他们已
      经把李山林从火车站接回来了。我问上午的事汇报了没?他们说早汇报了。我发大
      火了,一下把电话摔了。这些人都想巴结李山林,都想捞官,这么害我!
      
          “指挥部”动员全市建设系统的技术人员来揭发我,从1989年10月一直持续到
      12月份。但他们确实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时,他们便开始合计另一步。计财处的一
      位好心人悄悄告诉我:“老郭,  你要当心呀,那伙人正在写你的黑材料,已经写
      了半个月了。”他们查不出我的问题,就想写我的黑材料到上面告状去。我想他们
      告就让他们告吧。 
      
          给我报信的那位同志也受到了影响。这位同志一开始也是奉命行事,参加查我
      的账,但他查的过程中发现我非常规矩,既然任何问题都没有,老查什么呢?于是
      他如实反映说:“郭光允的账没一点差错。”说我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李山林不
      干,结果不让这位同志参与这事了。1989年12月底李山林他们把我告到了监察局。
      不正常的地方在哪呢?李山林告了我,李山林是原告,我是被告,是原告有问题还
      是被告有问题,监察局作为一个公正执法的单位,应该问问我,不能光听一方的,
      若查不出我的问题,就是李山林诬告我。但现在不是那么回事,每次弄我,都是李
      山林跟一个监察局一位副局长合伙,由李山林给那个副局长布置的工作。真是滑天
      下之大稽,堂堂的政府监察局居然成为李山林俯首帖耳的工具了!
      
          我跟那个副局长说:“你们什么时候查我我都同意,我愿意接受政府的监督。
      但是,你这不公道在哪呢?李山林作为原告,他为什么老跟你们一起开会,给你们
      布置怎么查我,弄我?这是不公平的!”
      
          我严正声明:“要是下次我再发现李山林和你们一起开会,我就拒绝出席,你
      再查我,我就不来了!我坚决提出强烈抗议。这不对呀,不公道啊,你们和原告合
      着伙,这不是整人吗?”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