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与笑：总决选5进3 A.不快乐的比赛 8 月19日，全国总决选5 进3.纪敏佳和何洁首先站上PK台，七轮平局之后，纪 敏佳以一票之差被淘汰。第二轮，何洁与张靓颖PK，张靓颖胜出，和李宇春、周笔 畅一起进入前三名，何洁出局。 5 进3 ，是十强淘汰赛的高潮，无论是之前的6 进5 ，还是后面的冠亚季军争 夺，都不如这场比赛这么引人注目。因为，前一场缺乏悬念，后一场没有PK. 赛前很多人预测纪敏佳与何洁会被淘汰，他们的预测被结果证明是很正确的。 因为，综合考评下来，纪敏佳在五个人里人气最低，甚至在十强里，她的人气都算 最低的这是让我一直很郁闷的一件事情。所以，仅仅从人气上来说，纪敏佳走到五 强已经是强弩之末；当然如果说到实力，她很强，不然她也无法在这样的人气下走 到这么远了。 何洁，同样的原因。虽然她人气比纪敏佳高，但跟另外三个人比，还是逊色很 多。 如果淘汰的不是这两个人，会是谁呢？李宇春？那天就塌下来了。周笔畅？天 也塌下来了。张靓颖？塌一半吧。 在比赛前，明显感觉到，五强都背负了很多东西，歌唱已经不再快乐。五个人 中间，纪敏佳和何洁相对轻松，尤其是纪敏佳。我跟纪敏佳说过：多一次PK，你就 多一次表现，多一场通告。她听进去了，她和易慧都是这样，早就把自己当成已经 下去的人，所以她们进行得很好。 纪敏佳说过：我站在这里，唱歌不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一种责任。 她说得很对。当唱歌成为责任的时候，它就不再快乐了。娱乐被异化了，这些 孩子已经不是在为自己的快乐在唱歌，而是在为别的东西、别的人在唱歌了。 我一进场，整个演播厅就跟一锅开水一样。五个不同派别的人，穿着不同的衣 服，就像五岳剑派齐聚长沙论剑，感觉有些惊心动魄。我身后十几个保安，拿着那 种超长的手电筒，发现哪里有异动，就照过去，照在不守规矩的人脸上。凤凰卫视 的名嘴，还有国内其他电视台的腕儿，几张福布斯排行榜上的熟脸，都以私人身份 前来观摩2005年度超级女声最重要的一场淘汰赛。我坐上评委席的感觉，跟年度总 决选第一场的时候有些类似，就是觉得不是来看歌唱比赛，不是来看表演，而是到 了另外一个什么庄严的场合。因此，我穿上了黑色西装，打上领带。我心中不断地 问自己：一个娱乐节目，怎么会变成这样？ B.五强长沙论剑 五强齐齐上阵，串烧民歌。 总决选的后两场，为了让我在现场能保持一点新鲜感，我没有参加彩排。这天 我一到，现场导演对我诡异地笑着说：黑老师，你要有心理准备，有些曲目稍微有 点肉麻。 听完第一轮，我知道他的意思了。这五个选手，大概除了纪敏佳歌路宽一些以 外，其他几个可能从来就没唱过这些歌，也不会碰这些歌。唱洋歌的张靓颖，像李 玟一样活力四射的何洁，唱陶喆的周笔畅，来唱这些歌，滑稽，不真实，特别像个 轻喜剧。我笑得缩到评委席下头，小声地嘟哝了一句“春晚”，被总导演听见了， 摇头制止。 第一轮完了，我的感觉是，五个选手唱这种类型的歌很不适合，表现堪称拙劣。 怎么表达这种拙劣的感觉呢？我就觉得像把我奶奶的衣服穿到了她们身上。轮到我 点评时，我就说，我的奶奶一定特别高兴，我没想到超级女声可以做到这样老少咸 宜。 现在我可以大大方方地重新点评一次了。我真正想说的是，她们唱这些歌，真 是折杀她们了。 在单曲环节中，纪敏佳的发挥可以称做完美无缺。我再次对李宇春提到“瓦片 唱法”和“砖头唱法”。在这个时候，我还在做一种也许已经无意义的努力，就是 试图提高她的唱功。对于张靓颖，我说：“谁说她不会中文歌，我跟她急。” 纪敏佳注定要上PK台。她最终跟何洁PK落败，但我觉得她不是黯然出局，而是 淡然出局，离开一个不再快乐的舞台。我记起一个媒体的标题“真正的歌者冤别舞 台”，它说出了我的心声。所以我对纪敏佳说道，这是有淘汰赛以来我惟一不感到 难受的PK，你和我一样坚强。我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面对已经不再比拼歌唱的 舞台，离开是解脱。 而第一轮选何洁PK的原因，我想，其实和纪敏佳的原因一样，还是人气。我在 一个月以前就说过：5 进3 是个雷区，一脚踩错就会粉身碎骨。当时，周围人都还 沉浸在节目的煽情和成功的时候，我就意识到，5 进3 会出现一个任何人都难以有 作为的局面，一定会面临很多尴尬。 比赛进行到这种程度，有如此之多的人在关注着它，它被赋予了许多完全超出 一个娱乐节目本身的东西。这时作为评委，再在选手的歌唱上挑毛病，已经没有什 么意义了。实话就是，如果让人气王出来PK，是方方面面无法承受之重。比赛承载 了如此之多的东西，已经无法从唱功上着眼去选择了。 第二轮PK，评委选择了张靓颖。这个选择后来引发了无数的口水战。有说黑幕 的，有说内定的，还有人觉得我话没说完，也许应该上PK台的是别人，只怪张靓颖 脚太快，就只好将错就错了。我很佩服网友们的想像力，不过，我也有责任，因为 我那语焉不详的几句话。 说实话，在整个5 进3 的比赛中，我的评语都是暗带玄机的。这不是我高明， 而是因为我在那种情况下，既要尽量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又要做出合乎大局的选 择的缘故。 在宣布张靓颖上PK台的时候，我先说了一句：“这个选择是容易的。”我的意 思是，在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三人中间，仅从唱功角度来选择一个人上PK台的 话，是很容易的。 接着我说道：“却经过一个最艰难的评议过程……”在这句话下面，接下来的 话，我本来已经想好了，也差点就说出来了。我想说的是：“我们纯从技术角度来 分析，我代表评委宣布，以莫须有的名义，张靓颖上PK台。” 很庆幸的是，这件事没有发生，我并没有失去理智。也许那句我想好的话，仅 仅存在于我的想像中而已。我意识到，超级女声，归根到底是一个娱乐游戏，所以 我也应该秉持娱乐到底、游戏到底的精神。然后我就说了那句让凉粉们至今不能释 然的话“出现了技术失误的是张靓颖。” 这个所谓的技术失误，大概就是指忘了几句歌词吧。至于这能不能成为让张靓 颖上PK台的理由，我到现在还不清楚。当然，她在之前的《Loving You》中，技巧 上确实有粗糙的地方，海豚音回来气息是乱的，甚至连节奏都晃了。 我宣布张靓颖PK，话似乎没说完，引起了种种猜测，有人认为也许我要宣布上 PK台的另有其人，只是张靓颖先跑上去了才将错就错。 这个猜测是完全想错了。我确实是要宣布她上PK台，这个没错；只是我说话的 方式，跟以前有些不同，所以有人会有疑问。我其实一直是比较讲究语言的严谨的， 在以前，我一般会说：“需要上PK台的是……”或者说：“这一轮，可以晋级的是 ……”然后顿一顿，再念出名字。 但这次，我是故意没说完。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情愿让她上PK台。 我其实想说“莫须有”，但我没有说出口；强调“技术失误”，其实已经不是 在指歌了。我很感谢张靓颖，她让我解脱出来。我觉得我跟她有一种相通的感觉。 我那天让她上去，其实心里万分不情愿，我就不打算把话说完，而她是个冰雪聪明 的人，我跟她之间也不需要多讲。 她就那么跑了上去。 C.我对张靓颖的感觉 在节目开始的时候，特别安排了一个五位选手母亲出场的环节。网上有很多人 抨击节目煽情，这让我很不理解。这本来就是个娱乐节目，当然要调动所有的娱乐 元素，煽情当然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我认为，超级女声的煽情，比国内其他很多电 视节目做得好太多了，至少，它是真情实感，总比煽得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就是 哭不出来要强。 张靓颖的母亲讲到那个鱼汤的故事，我被感动了。这个故事，和关于张靓颖的 其它一些故事，证实了我对于她歌唱的判断：她的歌声里有很多别的东西；别人唱 歌，只是唱歌而已，而她，是用自己全部的人生体验在唱歌，用灵魂在唱歌。 听着她和母亲的故事，很奇怪地，在我心中，浮现起自己的一些往事。一些已 经淡忘的画面如同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 很多年以前，我经历过一次人生巨变，从香港回到深圳，身上只有200 块港币。 我借了1000块钱，买了一把吉他，到酒吧唱英文歌，一晚上80块钱。唱了一个月， 老板欠我工资不给，怎么问他都不给，我就天天去要。我还记得我最后一次问老板 要钱的情景，我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你这儿唱了一个月，每天八十块钱， 一共两千四百块钱。今天晚上12点以前，我必须拿到这笔钱。我一分钱不会多要， 也一分钱不会少要，因为我付出了，你应该付给我这么多钱。” 在酒吧里唱歌的时候，我留着长头发，不太说话，从来不说“希望大家玩得开 心，喝得开心”之类的东西。我相信张靓颖也不会说这些。我们是一种人，即便到 酒吧里唱歌谋生，也决不会把讨好别人放在第一要做的事情。 在这场比赛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柯以敏到了成都，去张靓颖唱歌的酒吧“音乐 房子”唱歌，她得意地给我打电话，说媒体都坐在下面，“没有考倒我”。我很想 当时我也在那里，唱歌。 D.最后的PK 张靓颖跟何洁PK的时候，李宇春崩溃了。她冲过去，搂着她们两个人。她们的 友情，当然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根据我对她们眼神和状态的解读，她的情绪失控， 不光是友情能解读的，友情只是一方面。 我的解读是，宇春她一直觉得自己会上PK台，因为专业评委对她的唱功可能是 最有微词的，但最后她一次都没上。她有什么微妙的感情碰撞，我无法妄加猜测； 但我相信，无论张何谁出局，她都会难过。她在比赛后，几乎哭到气绝，很让人心 疼。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这个女孩，不光是外形罩得住，内心 极其善良。因为对她那样一个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之前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无论 台下玉米们多么疯狂，她都是淡淡的，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她听课的时候，也会 表现得谦虚，很淡定对她这样的人，只有当内心的冲突达到一个无法忍受的极限， 她才会崩溃。 这跟友情没有关系，至少，友情是不能全部解释的。如果她上了PK台，也许对 她是一种解脱。如果真刀真枪地跟别人干一场，赢了输了，她都不会介意。所以我 觉得，宇春的崩溃，让我看到她是一个真正的王者。她不希望得到这样的胜利，她 不希罕嗟来之食。整个社会把她推到了这个状态，导致她永远上不了PK台，她也永 远得不到完美的胜利，连一次失败她都得不到。 从6 进5 开始，李宇春应该已经做好了上PK台的准备。周笔畅也跟我说过，她 已经准备好了5 进3 的时候去PK. 这两大人气王，她们其实并不害怕走上PK台，甚 至，她们也不害怕被淘汰。 当宇春在那儿痛哭流涕的时候，我身后的玉米们有节奏地喊着“宇春不哭，宇 春不哭”。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从评委席上站起来转向观众，用我自己超大的 共鸣腔，大声地吼道：你们会吼我也会吼，让她哭会儿怎么了？你们想憋死她吗？ 然后五分钟之内，FANS们没有出声。 玉米们爱宇春，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可是，当爱堆积到那样的形态，当爱带 给偶像如此之大的压力，当FANS们疯狂到根本不考虑他们的偶像是否能够承受这样 的爱的时候，我觉得那爱已经变了，变成了一种威压。 比赛刚一结束，宇春就哭着冲进后台，进了化妆间就哭倒在地。在她的身后， 是玉米们有节奏的“宇春不哭”的吼声。 每次淘汰赛之后，都会有一个安慰会，相关领导会来讲话，安慰被淘汰的选手。 我每次都到得比较晚，我一进去，节目组的人就会对选手们说“黑老师来了”，然 后把我推到她们面前。 5 进3 比赛结束以后的安慰会，我也是这样走到她们五个人面前。 我对纪敏佳说道：“佳佳，没什么，挺棒的。我也不难受，我相信你也一样。” 纪敏佳的表情让我很欣慰，她真的比较释然。 我对何洁说道：“何洁，我真的投了你15票。”她惊讶地叫道：“真的啊？” 好像脸上还有点泪痕，非常可爱。 走到周笔畅面前，我没有说话。在五个选手里面，她比较放松，既不会背负第 一名的压力，也不至于走上PK台。也许她最担心的是，如果她跟李宇春PK，会遭到 玉米的攻击。 张靓颖一直在哭，眼泪没有停过。我还没有开口，她先说道：“黑老师，我觉 得你插了一把刀子在我心里。”我看着她，顿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插在你心里， 难道插在别处吗？” 其她人都坐着，李宇春站着，一直没有说话。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我实在想不 出来说什么，虽然感觉有千言万语。于是，我就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的头就那么 垂着，刘海在颤，虽然没有点头。她的身体一定很虚弱，我的手抚在她瘦削的肩膀 上，感觉骨头可以扎到我的手心。我感觉我无法给她力量，只能说了一句：“我真 的没有想到，你会哭。”她没有说话，点了下头。整个安慰会，她都没有说话。 超级女声总决选，到了后半段，已经从歌唱的娱乐，变成了别的东西。从黄雅 莉把易慧、叶一茜PK掉，我就知道，这个比赛已经不是在比唱功了。到了后来，更 是如此。 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在这场残酷的终极PK中胜出的三甲，反而压力最大。 5进3的结果出来之后，晋级的选手比淘汰的选手还难过，这等于向所有人宣告： “超级女声，快乐歌唱”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泡影。就我所知，在其他的歌唱比赛中，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我们通常看到的是，失败者固然遗憾，胜利者却掩藏不 住自己的喜悦。 超级女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里面原因当然很多，但我觉得有一个原因不能不 提，那就是：情感。超级女声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它在节目中引入了情感，引 入了友谊，而且是真的情感和友谊。选手之间的情感，选手与粉丝之间的情感，正 面的情感，负面的情感，爱的情感，恨的情感。你引入了情感，就要承受它带来的 一切。就像我们在生活中，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一定是五味俱全，悲欣交集。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