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你别哭

　　　　　　　　　　　　　　　　　第五章　　孩子你好好地走　　孩子，好好地走　　擦干泪水挺起高贵的头　　去天堂的路　　不会再有忧愁　　你的书包你的书　　父母为你保留　　下辈子　　让幸福从新开头　　一时间许多孩子都在走　　都挤在去天堂的路口　　别害怕别停留　　泪水里我们为你祈求　　5 月14日上午　　温总理沿着路面上仍然不时可见滚石的公路，驱车来到绵阳境内的北川羌族自治县。　　老县城几乎被山体掩埋，新县城60% 建筑垮塌。周边山体滑坡形成堰塞湖，对下游形成严重威胁，一万多人的城区仅5000人脱险，陈家坝镇，3 个村、22个社被泥石流整体吞没，3000人下落不明…… 　　在距县城2 公里处的曲山镇，总理不时询问救援情况。　　“让开，让开”担架员高呼。　　总理急忙与大家一起闪开让路。　　担架上的小女孩，3 岁，叫宋欣宜。当救援人员发现她时，她在已经死去的父母的翼护下与死神抗争了几十多个小时。许多救援人员在雨中救了一整夜，没能救出她，幸好来自辽宁的救援队员带来切割机，在墙上打开一个口子，把她救了出来。　　总理来到小女孩身边亲切慰问。听说她必须立即做手术，否则有截肢危险。总理告诉担架员：“快抬走，快叫救护车。” 　　望着小欣宜，他心中默默祝福她平安无恙。　　总理走进救治棚，他看到的是许多伤员，头上裹着纱布、身上打着石膏。　　在这里接受包扎的李梦菲、程清清立刻认出了总理，像见了自己的亲爷爷一般，迎了过去。　　总理抚着这两个花季女孩，亲切地问：“伤得重吗？” 　　“我俩都伤得不重，皮肉伤。” 　　总理很欣慰：“那就好，那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亲人呢？可受伤？” 　　“我不知道亲人的情况，妈妈去了外婆家，在映秀镇。” 　　“映秀镇？”总理心一沉，那是震中，是重灾区啊，他安慰着李梦菲：“有多大困难要挺住，你们活着就有希望，国家就有希望！”他又问程清清，“你家呢？亲人可在？” 　　程清清表情黯淡：“我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农村。” 　　程清清一心想考清华，问道：“我还能参加高考吗？还能进清华吗？” 　　在场的一位地方官员心情凄凉地应道：“现在是救人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废墟下，重点是救人再救人啊。” 　　总理听到了，握着程清清的手，深情地：“能的，孩子，我们要以极快的速度重建家园，各项工作要恢复正常。教育部会与省教育厅联系，研究灾区的高考。我们会努力让灾区的孩子尽快恢复上课。” 　　程清清脸上露出了笑容。　　“温爷爷，我们要做志愿者，加入救援队伍！” 　　总理深情地望着这两位小姑娘，点点头，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在她们每人胳膊上系上一根丝带，这是志愿者的标志。　　李梦菲拉着程清清走向街道。　　县委大院下游100 米处是北川县人口和建筑最密的地方。现在是北川最大的废墟，一座座大楼被震裂，直至被附近滑落的山体完全吞没。　　两人来到这里，参与到救援队中间，与他们一起救援。　　在一个幼儿园的废墟下寻找幸存者，两人白嫩的手指很快被水泥块磨破。　　“快，这里有人！”李梦菲叫喊起来，透着惊喜和兴奋。　　十多名救援队员迅速赶过来，刨扒着砖块。　　“叔叔，我不怕，你们不要担心。”孩子懂事地安慰为她担心的救援人员。　　她的腿被卡在废墟下，下半身沾满血。废墟因余震随时可能再次坍塌。　　李梦菲内心急切，顾不上手指疼痛，与战士一起搬着石块。　　“两只老虎跑得快……”小女孩唱起了歌。　　她的声音稚嫩、动听，穿透了笼罩在北川上空的阴霾，流淌进每一个因灾难而倍感凄凉的心灵。　　李梦菲的心突然间像浸入清凉的泉水，透彻、明了。她为这歌声感动，心中在颤抖、在低诉：听听这歌，来自一个弱小的生命，但是它的力度，会超越雷霆万钧。这不是歌谣，是一种自信、一种乐观、一种希望！　　小女孩得救了。李梦菲激动得流泪，搂着她：“好样的！你是北川人的骄傲，在灾难与痛苦面前能够歌唱。多么希望全世界都听一听你在灾难中的歌唱。” 　　“我唱歌就不会觉得痛。” 　　“叫什么名字？” 　　“任思雨。” 　　“感谢你，任思雨，你给我们做出了榜样，至少是我，我一家人音讯杳无，但我会乐观面对。我明白了温爷爷刚才对我说的话的含义，活着就有希望！” 　　望着满目废墟，李梦菲喃喃说道：“曾经是多么美丽的县城，可如今，一片凄凉，不知有多少同胞蒙难，但愿他们能接受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太惨，农村的房子几乎都坍塌了，多少死难者一时无法统计清楚。”一位救援战士表情凄苦地说。　　“哎呀，我爸爸、妈妈！”程清清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撒腿就跑。　　“注意安全！”李梦菲在她身后大声地喊。　　展现在面前的道路高低扭曲。程清清深一脚浅一脚向前奔跑。这个一心一意要考进清华的女孩，此刻最担心的是自己的亲人。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遇上山体滑坡的地方，她从堆积如山的石块上翻过去。不断有石块在身边滚落，她顾不上许多，只有一个目标：跑回自己的家。　　幸好搭乘了一位的士的车。地震发生后，人们奔波寻找亲人，的士司机都自发开车义务送人。　　傍晚时分，终于跑进自己的村子。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喘不过气，双腿发软。　　村子处在凄惨之中，到处是倒塌的房子，哭泣的声音，还不时传来简短的鞭炮声响，那是人们按习俗送走灾难中死去的亲人。　　程清清放慢了脚步，路上是那么迫切地希望飞回来，现在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害怕、那么紧张，四周倒塌的房子似乎在向她预示自己家的房子也在倒塌之中。　　不该看到的情景还是看到了，家里的房子完全倒塌。几根折断的木梁横在上面，一件衣服在风中飘零，那是妈妈的衣服。妈妈穿了好几年，三个孩子读书，她和丈夫日子过得非常紧。幸好大女儿成绩优秀，年年拿到奖学金，还能挣到些钱供弟妹们读书。　　“爸爸，妈妈！”程清清呼喊、哭叫。　　哭喊声在山谷间凄楚传响，却没有熟悉的声音回答。以往，从学校回来，还没到家，她会呼喊妈妈，接着是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风吹动她腮边的头发，脸上是高兴的笑容。　　她急切地扒着断瓦残垣。两个乡邻也来帮忙，他们都失去了亲人。　　父母终于扒出来了。可是，已经死去多时。　　“爸、妈！”程清清俯在父母身子上痛哭，夜色中的山谷笼罩着她无尽的悲痛。　　5 月14日上午　　医疗中心内，李梦飞在哭喊，他要爸爸。　　那一特殊时刻深深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爸爸钻进洞内救自己，就在能看到洞口光亮时，余震造成再次坍塌，爸爸后脑勺被水泥块击中…… 　　爸爸是最喜欢飞飞的，飞飞也最爱爸爸。　　给他治疗的李阿姨是爸爸的同事。李梦飞哭着问她：“李阿姨，我爸爸在哪？我想他，想见他。” 　　李阿姨强忍泪水，告诉说：“飞飞，你爸爸在医院里，没事，抢救过来了。” 　　“我想去看看他。” 　　“爸爸累了，现在要休息，知道吗？你爸爸是个伟大的医生、伟大的爸爸。地震时他坚持做完手术，在学校救治许多学生，又冒着坍塌危险救自己的儿子……” 李阿姨还是流出了泪，“你爸爸好坚强，你要坚强好吗？” 　　李梦飞懂事地点点头，又说：“我担心妈妈、姐姐，她们都在北川。” 　　李阿姨心头一沉，一个县城只有5000幸存者，飞飞的妈妈、姐姐在这个数字里面吗？但愿上苍保佑这个聪明又可爱的孩子，不要残忍地夺去他所有的亲人。　　主任医生再次来观察李梦飞的腿，紧紧地皱起眉。　　李阿姨紧跟在主任身后：“主任，这孩子腿会怎样？” 　　“很严重，粉碎性骨折。” 　　李阿姨急得掉眼泪：“能不能给他做手术，她是李力平医生的孩子，一个伟大的医生！” 　　“我知道是李医生的孩子，可现在灾区哪有条件做这样的手术，除非……” 　　“除非什么？去北京、上海？” 　　主任点点头。　　“主任，麻烦你请示上级领导，送李梦飞去上海治疗。让我家属陪同，有困难的话，医疗费用我承担。” 　　主任很感动，望着她。　　“你是没与李力平医生共过事，他的敬业精神、对家庭的责任心、对子女的爱、为人处世的方法让你感动、敬佩！” 　　“我去请示。”主任感动了。　　一会儿，主任满面笑容出来：“准备让李梦飞去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有志愿者送他前去治疗！” 　　李阿姨激动得热泪盈眶，俯下身子对李梦飞说道：“飞飞，你的腿有救了，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孩子，你肯定能像过去一样蹦跳。”心里默默说道，“尊敬的李力平主任，你放心上路吧，一路走好！” 　　几个小时后，护送李梦飞的志愿者乘班机来到上海，驱车前往儿童医学中心。　　在灾区参与救护的上海医护人员已经与儿童医学中心取得联系。医院立即开启了绿色通道，骨科、外科、麻醉科、影像诊断科专家医生全部到位，诊治这位来自灾区的儿童。他的父亲是一位在地震中坚持做手术的好医生，是医生中的骄傲！　　3 个小时后，手术宣布成功，李梦飞被推出手术室。　　X 光片显示，李梦飞粉碎性骨折的腿已经被骨科专家整整齐齐地对接上了，将来的运动功能不会受到影响。CT检查结果也排除了让人提心的“隐匿伤情”。不久的今后，李梦飞能走路，一如三天前的他！　　5 月14日上午　　9 时55分左右，三架直升机盘旋在汶川的上空。　　从舱窗看下去，县城座落在沿江峡谷中，不利于空降。　　10时，其中一架飞机降落在官兵修整的空降场上。几位军人迅速跳下，搬运飞机上的救灾物资，一些灾民围了过来，但只是望着。　　一位战士挥手，让他们来搬东西，他们才过来，告诉说：“几天没吃东西了，目前特别缺吃和水。” 　　“今天，终于把救星盼来了。” 　　“可惜飞机能带的东西有限，天气好了，能空降，马上又有东西运过来。”机长说道。　　飞机又飞到了映秀镇上空。映入战士眼中的是一片瓦砾，这座城市已经被地震毁灭。　　飞机降落在一个空阔地面上。刚刚随战士赶到这里的季骏骥顾不上休息，忙着抢救伤员。飞机刚刚停下，他和另外一位战士抬着一位受伤女孩过来，被军人接上飞机。　　小小的飞机，除了3 位随机人员和4 名军人，装下了39位伤员，带着他们去成都治疗。　　此前，已经有直升机降落映秀镇，送来了水、面包、医药等物品。　　季骏骥和战士们吃了几块面包，立即加入救援工作。　　空气中有一股尸体腐臭的味道，有的战士禁不住在路边呕吐。队长领来口罩，发给每一位救护人员。　　“救援的同时，要注意疫情。”随行的医护人员叮嘱。　　他们来到映秀小学救援。　　在废墟下呆了40多个小时，许多孩子挖出来已经永远地闭上眼睛。战士们只得含泪将这些永远睡着的孩子摆在一起，有两个孩子被哭着的家长领走，有的孩子没有亲人前来认领，战士们心中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医务人员每隔一定时间给孩子们身上喷洒消毒液，空气中又弥散着刺鼻的药水味。　　腐尸味、药水味、哭声、送走亲人的鞭炮声、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季骏骥眼中是不能描绘的凄惨的人间景象，虽然他是个记者，但这种描述是心痛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就这么逝去，这么夭折。生命是如此脆弱，在灾害面前，人们是如此无能为力。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活着的人拿出百倍的勇气和力量，来处理好他们的善事，维护他们的尊严。　　当救援队挖出淡诗琴老师的时候，他们惊呆了，也由衷的敬佩。　　淡老师保持着躬下身子的姿态，张开双臂，像雄鹰一样翼护四个孩子，四个孩子还活着。　　孩子们被救护人员抬走，一个孩子嘴里还在念着：“老师，淡老师！” 　　季骏骥和战士们含着泪把淡老师抬出来，她的姿态依旧是保持着救人的样子，像一尊永恒的雕塑，以永恒的姿态呵护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小心放下淡老师，轮流为她鞠躬、默哀。　　“我们要把淡老师放平，让她舒服些。” 　　一位记者给淡老师拍照，说：“就让淡老师保护这个姿态吧，这是她救学生的样子，是富有无限意义的姿态。” 　　季骏骥不同意，说：“我也是记者，我不赞成。淡老师已经救了自己的学生，我们应该让她保持舒服的姿态上路，难道让她永远救自己的学生？去了天堂还要救人？” 　　众人赞成季骏骥的意见。　　他们小心地整着淡诗琴老师的身子，然而太僵硬，无法让她保持一个平躺的姿态。　　“对不起，淡老师！”季骏骥说着，与另一位战士一起将淡老师面朝下方，他伸出脚，用力踩上去。随着“吱吱”的响声，淡诗琴老师身子直了。　　“淡老师，一路走好，去天堂的路上你不需要再救学生，灾难永远过去了。” 季骏骥默默地对淡老师说道。　　挖掘在继续，每个人心情沉重。这是让心情悲伤也是让灵魂洗礼的救助。　　又一个让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张米亚老师也是俯卧在地上，怀中紧紧搂着两个孩子，一个孩子能说话，一个孩子心脏、脉博都显示他还活着。　　战士们以无比虔诚的心掘去张米亚老师周边的砖渣和水泥板，用软布拂去他脸上的灰尘。　　这又是一尊世界上最美丽的雕塑！我们的张米亚老师，虽然脸上是紧张害怕的表情，但搂着两个孩子的手臂是那么有力！整个姿态天使一般。　　这双手太有力了，乃至他怀中的孩子没法抱下来。　　医护人员看过，其中一个孩子危在旦夕，必须尽快抢救。　　“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将张米亚老师的双臂砍下来。”季骏骥说道。　　大家望着他，显然都于心不忍。　　“只能这样，张老师会理解的，救活他的学生才是他的初衷。生死都置之度外，他怎么会在乎自己的胳膊，我理解他，快动手吧，孩子救活了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我们对他的最好慰藉。” 　　锯拿了过来，季骏骥和另外一名战士朝张米亚老师深深鞠躬，锯着他的双臂。　　在场的两位老师和孩子说：“张老师最爱唱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送你飞翔》” 　　哽咽的声音低沉地唱起来—— 　　孩子，你是我可爱的稚鹰　　飞上云霄是我全部的希望　　为了你美好的憧憬　　请摘下我的翅膀送你去飞翔　　…… 　　歌声让每一个人为之动容，为之流泪。　　张老师的臂膀被锯下，两个孩子被战士们抱下来，抬上了担架。　　随后，医护人员又从已经逝去的联芳老师臂弯下救出两个孩子。　　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无限沉重，无限感动。此刻，“老师”两个字是那么神圣、崇高。他们不仅是知识的传递者，在危难时刻，表现出的爱可以让山河动容；折射出的人性光辉可以让星辰失色。　　5 月14日下午　　四川省副省长李成云披露，据不完全统计，汶川地震已造成全省17个市不同程度受灾，14463 人遇难。　　他在省新闻发布会上说道，目前，已紧急调拨抢险救灾资金6 亿余元，大批救援物资源源不断运往灾区。有近10万名解放军指战员和武警官兵，英勇奋战在抗震救灾第一线。官兵水陆空并进，打通了“震中生命线”，开进了所有重灾市县。　　总理听说直升机已经成功在映秀着陆，立即决定去震中汶川映秀镇。　　15时22分，3 架直升机从成都凤凰山军用机场起飞，编队飞行，15时40出发，越过都江堰上空。　　从舱窗俯看大地，下面是残败景象。他紧抿嘴唇，心情沉重。　　直升机沿着山高谷深的河谷地带向汶川飞行。一路上，倒塌的房屋逐渐增多，山体滑坡随处可见，堆积的石块压住公路…… 　　15时50分，直升机降落在映秀镇空地上。总理随即下机，他痛心地看到整个镇满目疮痍，距镇子不远的河流上流，一座公路桥近百米长的桥面坠入浑浊的江中。周围的山坡上遍布山体滑坡撕下的灰白色创面，如同触目惊心的伤口，山腰上的公路被滑下的山体阻断…… 　　干部和群众聚拢过来。总理深情地看着这些从灾难中走出的同胞，他用嘶哑的声音缓慢地说：“同胞们，同志们，你们辛苦了。地震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非常关心汶川的老百姓，时刻惦记着这个地方。” 　　总理眼睛红了：“看到你们现在的困难，看到死伤的群众，我们心里非常难过。现在我们是要想方设法救人，把救人摆在抢险救灾工作的第一位。我希望大家勇敢面对困难，坚定信心，相信党和政府，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战胜这场灾害。” 　　许多人悄悄抹着眼泪，他们被总理感动。看着他微白的双鬃，有些憔悴的面容，听听他嘶哑的声音，暖人心坎的话语，他们知道总理已经辗转了灾区许多地方，将灾区人民的苦难当成自己的苦难。　　季骏骥一面听总理讲话一面记录，他要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传给报社，传给外面许许多多的人。此刻，作为一个记者，他心中感受最深的是，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有一种可贵的精神，那就是众志成城的团结力量；有着无比的幸运，那就是总会产生爱民如子的领袖！　　一支医疗队坐直升机来到映秀镇，总理一一握手，叮嘱他们尽力救人。　　季骏骥放眼望去，一个女孩是那么像黄蓓！　　他睁大眼睛仔细看，心差不多跳出胸膛，是的，那一定是她！　　他跑过去，边跑边喊：“黄蓓，黄蓓！” 　　女孩愣了一下，忽然间明白什么了，向季骏骥跑过来。　　一对历经灾难的恋人向对方奔去，两颗心迫切期待紧紧相拥！　　季骏骥抱住女友，紧紧地，泪水涌溢。　　黄蓓捶打着他的肩、咬着他的胳膊：“你还活着吗？这是真的吗？你没死吗？” 　　季骏骥扳过她的身子，捧起她的脸，为她拭擦泪水，掠着她凌乱的头发：“我没有死，活过来了。” 　　两个又紧紧拥抱在一起。　　刚刚准备登机的总理看着这幸福的情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连日来他在灾区很少有的舒展表情。他的内心多么希望，多少生离死别的人能像这对年轻恋人一样，能够意外重逢。　　5 月14日傍晚　　黄蓓在向季骏骥讲述这几天不寻常的经历和内心的苦痛。　　地震的时候，她禁不住汶川独特的魅力，独自欣赏。突然间天摇地晃，紧接着楼房坍塌、飞砂走石…… 　　她从地上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有受伤，但眼前的情景让自己心灵惊悸…… 　　脑中第一个念头是想到去网吧发稿件的季骏骥，顾不上余震的危险，她呼喊着立即去寻找。　　街上有两个网吧，房屋震裂，空无一人。　　有一堆废墟里，一块埋着的牌子可见“网吧”两个字。　　黄蓓心凉了，跪在地上流泪，呼喊着季骏骥的名字，她用手去刨砖渣，很快发现只是徒劳。　　内心悲痛无比，最大的后悔是没有与他结婚，没成为他的新娘，哪怕只是一天！　　认识季骏骥以来，自己深爱着他，他纯朴、富有才华，有责任感。　　两人约好旅游回去就举行婚礼，没想到一场灾难却在美丽的山水间降临，是那么突如其来，那么悲惨残酷。　　在绝望中度过了一天，最后她参加一支医疗队，成为一名志愿者。必须让自己为灾区苦难的同胞做些事，才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些。　　“经历生死浩劫，你知道我现在感受特深的是什么吗？” 　　“生命脆弱？” 　　“是的，生命太脆弱，活着就是一种幸福，还有就是真挚感情的珍贵。什么毫无价值的承诺、游戏人生的态度、个人恩怨得失、名与利……从死神身边擦肩而过，让我明白那些什么都不重要，活着，拥有真挚感情、拥有幸福的家，这是人生的真谛！”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灾难给了我们无端的痛苦，夺去许多生命和财产，但让我的灵魂接受了洗礼！”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回家，尽快回到亲人身边？” 　　“不是，这里离不开我们。全国许多志愿者都要来灾区参加救援，我们怎会离开？” 　　“想好好休息一晚，好好吃一顿米饭？” 　　“不是，我最想做的事是与你结婚。” 　　季骏骥有些意外，说道：“你看，灾区笼罩在悲凉之中，大家正在忙着抢救伤员，我俩结婚哪合适？” 　　“知道吗？以为你死的时候，我最大的后悔是没与你结婚，没做你的新娘，哪怕只做一天的新娘，我可以以妻子的名义为你守候一生的思念。” 　　“别说了。”季骏骥动情地搂她入怀。　　“我俩结婚吧，只要简单的仪式，不影响我们救灾，好吗？” 　　“我同意，明天我去请参谋长做我俩证婚人。” 　　大地渐渐暗下来，无数救援的手电光亮在晃动。　　“走，去参加救援，为我俩的婚礼烙上更大的意义。” 　　两人朝救援现场走去。　　5 月14日晚　　二十几位同学，在学校一个角落里，手捧烛光，为老陈及已经确定遇难的同学开追悼会。烛光摇曳，思念无限。　　一幅老陈的照片挂在那里，是冯岷生从办公室的废墟下找到的。照片上的他微笑着，非常和蔼，目光像在看着每一个学生。　　“老陈，你说过高考后组织球赛。” 　　“老陈，你说过你最爱你的女儿。” 　　“老陈，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地震的时候，你不躲，而是组织我们躲，你真的很伟大！” 　　“黄小鹏，什么时候还能听到你唱歌呢？” 　　“向仲文，你的文笔那么好，去天堂还写作吗？你那篇写都江堰的文章真好，比余秋雨那篇还棒！” 　　“还有李梦菲和程清清，你们还活着吗？地震时，你们去了医院，可是音讯杳无。” 　　“李梦菲，你最大的爱好就是拿书砸人，真希望你还来砸砸我们。你虽然娇气，但人蛮好的。” 　　“丁大伟，你不是想做解放军吗，看，我们校园来了许多。” 　　“程清清，忘不了你的手电。但愿你还活着，圆你的清华梦。” 　　“老陈，我为你写了一首诗，你听一听。”计英琪深情地读着— 　　您静静地安睡　　把思念留给我们　　你勇敢地选择死亡　　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们　　我们是您的种子　　在您柔情的光照下　　发芽成长　　待到春天再次来临　　我们开成漫山遍野的花　　您在山花中微笑　　“老陈，你爱唱歌，我唱支歌给你听。”王浩深情地小声吟唱：　　天空失去美丽　　鲜花为你哭泣　　你静静睡去，我们生死相依　　血脉里留着你的心迹　　天地里镌刻你的传奇　　你把梦种在我们心里　　走到下辈子　　我们也要找到你　　轻轻告诉你　　心中为你写下的动人传奇　　同学们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相互拥抱。历经灾难，他们从所未有地体会到生命的珍贵、友爱的价值。　　当李梦菲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们呆了，接着是喜极而泣，一个个拥上去，紧紧抱在一起，不分男女。此刻，幸存的惊喜让他们忘却了性别、忘却了一切。只有友情的珍贵，只有生的喜悦！　　“你还活着？” 　　“是的，从废墟下被挖出来。” 　　“程清清呢？” 　　“也活着，在废墟下还打手电筒看书。” 　　“真是太伟大！我佩服得喘不过气。”冯岷生说道。　　“人呢？” 　　“去了老家，看她父母。” 　　过了好久，李梦菲仔细看着每一个幸存者，没看到的，她不敢询问，她宁可相信他们没来参加这个追悼会，或者还在废墟下没救出来，她怕听到确认死亡的信息。　　王浩交给她一张照片和折得整齐的纸条：“黄维明的，他一直想交给你，但是没有。” 　　“他怎样？还好吗？” 　　“你去医院，他和冯岷生也跟着去了，在路上遇难，好惨。” 　　“他人呢？”李梦菲急切地问。　　“昨天下午火化了，我和冯岷生陪着去的。” 　　泪水涌溢出来，她小心地打开纸条，洒脱的字体映入眼帘：真的欣赏你的美丽，不求拥有，只愿在你心中有我。　　照片上的他，一只脚踩着球，微笑，眼睛明亮清澈。　　“对不起，黄维明，我会永远记着你的，你的东西我会永远珍藏！”李梦菲含着泪，喃喃地说。　　5 月14日晚　　伏在父母身上哭了好一阵子的程清清抬起头，脑中浮现的是总理慈祥的形象，是小女孩任思雨在灾难中唱歌的情景。　　“一定要坚强，要好好活着。”她告诉自己，“我还有亲人，还有姐姐和弟弟！” 　　“弟弟，在聚源中学读书的弟弟，弟弟会怎样呢？”想到了弟弟，心又陷入紧张与惊悸。她已经听说聚源中学教学楼坍塌，一千多学生埋在里面。　　“我必须去找弟弟，爸爸妈妈最喜爱弟弟，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她跪在地上，双手不断祈祷：“愿弟弟平安！” 　　平时只知道埋头读书，只知道要考进清华的程清清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一下子懂了许多事。　　她按照习俗在父母脚下点上两支蜡烛，照他们行走。把后事交待给邻居，朝他深深一跪。　　邻居含着泪扶起她：“孩子，你别傻，你父母的事我会安排。只是，夜间去聚源中学，我哪放心，你一个女孩子，道路又不通，还有余震、山体滑坡、泥石流的危险。” 　　“叔叔，我在倒塌的房子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在死神手中溜过，还有什么可怕？我一定要找到弟弟，要给父母安慰。” 　　邻居找来一只手电筒给她：“带着，路上尽是石头。” 　　程清清接过手电筒，含泪向父母三鞠躬，孤独的身影走入茫茫夜色。　　走在崎岖的道路上，她与回来时一样心情着急，心中只挂念着弟弟的安危，默默地祈祷，祈祷上天保佑，一定要为她留下弟弟。　　道路安全变了模样，高低起伏，裂缝、巨石随处可见。她深深浅浅地行走，有的地方连滚带爬。　　遇上修路的战士。他们惊叹一个女孩的毅力和胆量，又是那么理解她，父母已经死去，在聚源中学读书的弟弟成为她心头最大的牵挂。　　自地震发生后，聚源中学、北川中学成为国人焦虑的地方，上千名师生的安全让每一个热血同胞寝食不安。　　搬运石块的车子带了她一程。　　面面又是一处山体滑坡路段，滚落的石块堆积得像一座山。程清清告诉自己必须翻过去。她攀上石头，艰难地行走，有时一不小心，一脚捅进石头缝里，生硬作痛，抽出来一看，腿被磨掉一层皮，红白斑驳，鲜血淋漓。　　忽然间，一块石头滚在腿上，她疼得一声惨叫，不由自己地倒了下去，腰被另一块石头顶住，像是横腰一击。　　她咬紧牙推着石块，它纹丝不动。　　无助地望着四方，四周是黑森森的山峦，肃静、甚至是凄厉。只有很远的地方有灯光闪动，估计是抢修道路的战士，还有不时从头上飞过的飞机，它闪烁的灯光和强大轰鸣声给了自己无限的胆量。　　她歇息了一会儿，憋足劲，猛力一推，同时脚用力回抽。　　巨石滚了下去，带下许多石块，“轰隆隆”在寂静的山谷间形成惊人心魄的声响。　　程清清待轰响声停息，才发现腿已被磨去一块肉，疼痛无比，脚上一只鞋也被巨石带走。　　她脱下一件外衣，撕成条，将腿包扎起来，赤着脚继续前行。　　清晨的时候，程清清终于来到聚源中学，援救仍在进行，几台吊机正在吊起水泥块，不少家长守候在一旁。　　有一位家长从救援人员手中接过已经死去的孩子，哭诉道：“我喊她时，她还答应了我。怎么这样啊。” 　　程清清的心悬着，急切地找到一位老师，询问弟弟程伟清的情况。老师翻开一个记录本，欣慰地说：“程伟清活着，救过来的，送到成都去了。” 　　“啊”程清清长舒一口气。忽然，她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医护人员急忙跑过来，一位医生看了看她红肿的双脚说：“这孩子太苦太累，快送去治疗。” 　--------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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