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妓院前的遭遇
      
                                    人贩子的圈套
      
          踏上分别两个多月的成都,我心里涌动着难以名状的亲切感。
      
          成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像久违的亲人迎接着我。
      
          我在这里生活的十三个春秋,虽然刻满了悲伤的烙印,但回忆往往是美好的,
      它毕竟滋生和养育了我。我终于回到故乡的怀抱之中了。
      
          一想到亲人,我心中就投下一抹阴影。我的亲人屈指可数,当我沦落天涯时,
      他们从没有伸出过慈爱的手,向可怜的女儿召唤。每当我最危难的时刻,是汪爷爷、
      闯二哥、刘大姐救我于水火之中。凭着一个苦孩子的天良,我不能忘恩。我虽然几
      乎陷于桃花村的泥潭,但我以为那是个天大的误会,是那两个官太太出尔反尔,骗
      了我和我所敬重的刘大姐。刘大姐母女俩一定还蒙在鼓里,认为我在那里正享清福
      哩。不,我得去告诉她们。让她们以后不要再上当,要警惕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来到刘大姐的家门前。刘大姐家住在西河沿,和我过去
      住的大阳沟一样,也是一间破草棚。在昏暗的夜幕里,屋里的菜油灯飘忽摇曳,母
      女俩正涮洗锅碗。
      
          她们见我进来,先是露出惊愕的神色,接着热情地招待我,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向她们述说了在那里的经历,一边讲一边察看她们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
      娘俩听着我的叙述,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骂起这伙人面兽心的家伙。她们
      向我解释,原来是经一个中人介绍让我去当养女的,她们根本不认识这家人,想不
      到一个官宦人家,这样不守信义。听着她们慷慨激昂的陈词,我心里反倒不安起来,
      生怕她们去找人家打官司,便反过来劝她们不要着急,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叫它过去
      罢,不如息事宁人。刘家母女俩发泄了一通,直到给我端上热好的饭菜才罢。
      
          我太熟悉这样的饭菜了,把拣来的菜帮菜叶洗净煮熟,放上一点点糙米(下等
      的大米),这是我们成都40年代中下等人的家常便饭,由此可见刘大姐家的生活了。
      
          我不好意思老呆在刘大姐家,执意要走,却被异常热心的母女俩苦苦留住。
      
          刘婆婆一脸虔诚地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以后,我就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
      儿一样看待。咱们娘儿仨个吃苦受累在一处,就是喝口凉水也高兴。”听着她这感
      人肺腑的话语,我感动得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刘大姐劝我静下心来,耐心等一等,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谋一个合我心意的差使,
      我又一次激动了,什么是合我心愿的差使?只要不再当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
      不要再当那挨打受气的童养媳,让我去掏大粪也心甘!
      
          天气由暖变凉,由凉变冷,两个多月过去了,这是多么惬意的两个多月啊!
      
          菜油灯下,刘大姐为我缝补衣衫,这件黑夹袄是她穿过的旧衣,她又把它改装、
      补缀一新,亲手套在我身上,姐姐般的温暖,像一股热流暖遍我的全身。
      
          深夜,我几次察觉到刘婆婆坐起来,帮我拽拽被角、拉拉衣服,这使我想起了
      当年的母亲。
      
          初冬的一天,刘大姐按照习惯,一早就去戏院了。我和刘婆婆吃过早饭,见她
      眼珠直愣愣地打量着我,忽然摇头叹息道:“唉,可怜的孩子,这么冷了还穿着夹
      衣!”
      
          她抖抖索索从衣襟下摸出一个布包,在里面掏出仅有的几块钱,像是下了狠心,
      说:闺女,今天我领你去街上扯块衣料做袄穿!“
      
          我不愿意平白无故受人施舍,但耐不住刘婆婆的一再苦劝。我抱着刚住在她家
      时的那个想法,唉,将她家的恩惠一一记在心里,等找到差使再一起补报吧。想到
      这儿,便答应了。
      
          我们来到大街上,刘婆婆看来对这里的店铺很熟悉,领我一直向东走。路上经
      过不止一处布摊、布店,她都说这儿的价格太贵,左转右拐,一直领我来到春熙路。
      
          春熙路是一条热闹的街道,那里新建了银行和许多商店。我被领到路南的一家
      砖砌的门楼前,只见漆黑的大门后,左右都有门房,迎门有一个椭圆形的荷花池,
      池四周是花圃,花圃边上长着一圈毛茸茸的青草。这家大院,极像一个阔家公馆,
      又像一个王公花园。我那时一字不识,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富丽堂皇的宅院,门楣的
      横匾上写的竟是“春熙妓院”。
      
          我刚要举步往前走,却被刘婆婆拦住了,她笑容可掬地对我说:“闺女,这儿
      净卖便宜洋布,咱们走去看看吧。”说着,拉我迈进了大门。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胖女人,约有四十来岁,涂着满脸的粉,描着弯眉,一双
      凤目炯炯有神,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她就是我后来的老鸨子苏貌华。
      
          胖女人会意地向刘婆婆点点头,相面似地打量了我一番,说:“嗬,这姑娘好
      俊气!”
      
          刘婆婆忙答:“可不哩,我领她来买件衣裳!”
      
          胖女人忙说:“我这里有的是,进来挑吧!”说罢,紧紧拉住我的手,撩开粉
      红色的门帘,走进前厅。
      
          我仔细打量一下屋子,只见地上铺着地毯,四周摆着茶几、沙发椅,哪有什么
      柜台和布匹哪,我一看不对路,转身要往外走。胖女人一把拽住我问:“你往哪儿
      走?”
      
          我答:“我找刘妈妈。”
      
          胖女人笑道:“刘妈妈早走了,往后,我就是你的妈妈!听见没有?”
      
          我气急败坏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胖女人得意地说:“这是妓院,刘家要了我一百五十块现大洋把你卖给了我们,
      往后,你就是我名下的妓女了!”
      
          我只觉脑袋像开了瓢,“嗡”地一声,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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