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翌日黎明，当霜冻开始降临大地，江堤上薄薄地覆幂上一层轻柔的白纱。随着
一只只江鸥开始在江面飞翔，城市环卫清洁工人进行着不被人们瞧得起而又与人们
休戚相关的工作。他们比江鸥出来得更早，他们比江鸥更美丽。他们工作着，道路
才会美丽；他们工作着，城市才能美丽；他们工作着，早晨才有美丽；他们工作着，
他们本身就是美丽。正是这些平凡而又非凡的城市美容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
清除着城市每个角落的尘埃，涤荡着人们心灵深处的污垢。
一位貌不出众，看过也难以记得的二十七八岁的清洁女工，在江边偏僻的角落，
发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夏锐。这孩子仍在昏迷中，全身冻得冰凉。发
现他的这位好心的大姐，立即喊来了同事，两人一道将夏锐抱起，拦了一辆过路的
大卡车，迅速把孩子送到医院。两位清洁女工与卡车司机尽其所能，解囊相助，帮
夏锐付了挂号及医药费，然后打电话给市公安局。由于曲直所长昨晚曾向市公安局
报告过，因此，很快取得了联系。曲所长、莫大姐、孤儿院院长、学校班主任、文
青、冰雪、夏芳，一群人赶往医院，见到了从昏迷中苏醒的夏锐，惊喜中心里的石
头落了地。人们看到令人目不忍睹的伤势，酸楚又覆盖了惊喜，欣慰间却流出了泪
水，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冰雪和夏芳忍不住哭了起来。夏锐头一回强烈地感
觉到冰雪和夏芳一样，同是他的亲骨肉；头一回暖烘烘地体验到人们对他的关爱，
那爱无须多说，从每个叔叔、婶婶、哥哥、姐姐，甚至大夫、护士、同室病友的目
光里就能清楚地感受得到。
冰雪抹去眼泪，对众人说：
“我弟弟被冤枉了。那位新来的老师丢了二十元钱，硬说是我弟弟拿了。而我
弟弟口袋里的二十元钱是我给的。这种冤枉谁受得了哇？”
院长听了，十分重视：“回去我一定查清，错了就要纠正，还要赔礼道歉。”
夏锐执拗地说：“道歉我也不回孤儿院。”
院长急了：“好孩子，还是回去吧。不回孤儿院，你能上哪儿呢？”
“反正我不回去。我带着妹妹讨饭也不愿见那个新来的老师。”
莫大姐也急了：“大家快想个办法，要不让孩子先到我家住住。”
文青挺身而出，自豪地说道：
“夏锐是我女儿的弟弟，理所应当由我接回家去。”文青对大家说完，转过身
去，坐到夏锐床前，握住他的双手，含着眼泪说道：“孩子，如果你不反对，等你
伤势好转，我要一块儿办理你和妹妹的领养手续。你说好吗？”
这时，病房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人们又深又长的呼吸和又强又快的心跳。
夏锐沉吟良久，瞪大了双眼，望着饱含热泪的文青。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朝夕相处，整整九年啊，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毫不了解在这普普通通的面
容背后，隐藏着一颗深沉而滚烫的妈妈的心。
夏锐端详良久，瞪大了双眼，望着一腔热血的文青。用眼睛与眼睛对话，用脉
搏与脉搏交流，用心灵与心灵沟通。他终于理解，终于懂得这位经常说他，管他，
挑他毛病的瘦高个子女人竟会如此叫他喜欢，叫他放心，叫他信任，叫他尊敬。夏
锐突然在病床上坐了起来，说道：
“我愿意像我的姐姐冰雪一样，喊您青妈妈！”
“我可怜的儿子，你受苦了。妈妈要好好疼爱你……”文青说着把夏锐搂进怀
里，热情地拥抱，动情地哭泣。
“青妈妈，我们姊妹三人都感激您。”冰雪上前抱住文青的腰，用脸贴在她背
上，激动地说。
夏芳也跟着姐姐，抱住文青叫着：“青妈妈”！
病房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和欢笑声，掌声那样热烈，笑声那样甜美。人们的心贴
近了，人们的精神升华了，人们的情操变得圣洁了。大家感受到了爱的神圣，奉献
的快乐，人性的魅力，以及我们民族的凝聚力。
院长当众宣布，自下月起，将夏锐、夏芳的户口与粮食指标转至文青家中。并
且每月补贴文青三十元钱，以资助她抚养三个孩子。
莫大姐当众表态，要发动本辖区居民，关心和资助三个孩子的生活与学习。
班主任尚老师表示，立即号召全班同学开展献爱心活动，有钱出钱，有物出物，
帮助三位同学完成学业。
曲直所长当即解囊，将他本月工资拿出一半，支持夏锐安心养伤。他说回所还
要动员全所同志，向这个本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的崭新家庭献出文青式的爱心。
那位丢了钱的女老师忽然出现在病房，她是来向夏锐赔礼道歉的。没想到病房
里有这么多人，令她尴尬，让她很难为情。她耷拉着脑袋，鼓起勇气，走到夏锐床
前，吞吞吐吐地说：
“夏锐同学，我，我错怪你了。昨天中午，我不小心把二十元钱掉在厕所犄角
里。吃饭时，一摸口袋，发现钱没了，就，就以为是你拿了。今天上午，新来的毛
毛在厕所里拾到了，听说我丢了钱，便把钱归还给我。我，我害得你成这模样。对
不起，请你原谅！”
新来的女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强行没收夏锐的那二十元钱，毕恭毕敬地，
双手将钱交还给夏锐。她松了口气，以为完事大吉。没料到，夏锐气鼓鼓地说：
“如果，如果‘对不起’三个字就能把发生过的事抹掉，我真想杀了你，然后
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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