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田老师的家庭关系紧张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引起学校教工们的关切。原来热心
      撮合他们这桩不幸婚事的老师们感到惭愧、内疚与不安,后悔自己给这个不幸家庭
      带来的雪上加霜的苦痛与灾难。人们对沈宏邦这个貌似敦厚,却内藏歹毒、凶恶的
      看门人嗤之以鼻。校领导、工会、妇联轮番找他谈话,而他像顽石一样一声不吭。
      法院也送来了传票,通知他次日上午到法院接受调查。这一切使他心烦意乱,如坐
      针毡,似进水牢,若上烤架。
      
        当晚,他照旧去小酒馆酗酒,而且喝得更猛、更多,直喝到无法付帐,吵了一
      架,赖帐而归。所有不顺心的事,他都归结到田老师身上。他认为田老师是他的克
      星,趁着酒劲,借着酒胆,决心回家找她算帐。
      
        “你这酸臭婆娘,竟敢四处告老子刁状,还到法院起诉我,想置我于死地。今
      天老子给你算总帐,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恶狠狠地自己嘟囔着。
      
        沈宏邦酒添怒气,怒催酒劲,血往头涌,火往心攻。他跌跌撞撞,在月黑风高
      的马路上,几次摔倒,几次爬起,几回撞墙,几回骂娘。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终于
      回到了那个他所憎恶的家中,一脚踹开了大门,冲进去把门反锁上。他双眼布满血
      丝,身上都是尘土,双脚沾满泥泞,额上、脸上几处碰伤,活像一头从狩猎区逃匿
      的野兽。
      
        田老师和冰雪正在客厅说话,没料到沈宏邦今天回来这么早,样子这么可怕,
      母女俩吃了一惊。田老师本能地将冰雪搂进怀里,如临大敌地紧紧盯着沈宏邦。冰
      雪在田妈妈怀中听到妈妈急促的心跳,使她更增添了对妈妈的怜爱与崇敬。母女间
      患难与共,情深似海。两颗善良纯洁的心灵交融一体,在恶魔肆虐猖獗的夜晚,像
      灿烂的星辰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那恶魔粗声粗气吼道:
      
        “你告了老子刁状,老子今天要跟你算总帐。”
      
        田老师义正词严地回答:
      
        “你我之间的恩怨,明天到法院自有公断。在家里我没什么跟你说的,不要吓
      着孩子。”
      
        “哼,你们臭文人能说会道,到法院我说不过你,今晚我们自行了断。”说着
      沈宏邦扑上前要抓田老师。因为酒喝的太多,他摇晃了一下,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板上。
      
        田老师飞快地拉着冰雪,跑进冰雪的卧室,将两道新安的保险锁全部锁上,又
      拖过小书桌把门顶住,紧紧地搂住女儿,坐在墙角的板凳上发抖。
      
        “妈妈,您别怕,我决不会再让那恶魔伤害您!”十四岁的小冰雪像大人一样
      安慰着妈妈,鼓励着妈妈。
      
        “我的宝贝女儿,妈妈并不害怕,妈妈只是担心,怕你受到伤害。妈妈也许不
      能长久地陪伴你、照顾你、疼爱你、保护你。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保护自
      己……”
      
        “妈妈,我一定记住您的话。”
      
        “妈妈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跟这个魔鬼结婚,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值得欣慰
      的就是认养了你这个乖女儿。你的生母不来看你,并不是不爱你,而是她来不了。
      我看过她的遗书,十年前她就离开了人世。妈妈还要告诉你,平日我省吃俭用,九
      年来为你积攒了一笔钱,以防急用,以备不虞。”田妈妈指向挂在冰雪床头墙上的
      镜框,这是年前滕老师去世以后,冰雪过生日那天,田妈妈与她留下的合影照。田
      妈妈接着说:“乖女儿,存折就藏在咱俩合影镜框的里面,你只要永远把我们这张
      幸福的合影带上,它就会帮你度过难关。就像你胸前的金项链,带着它,你的生母
      就永远在你身旁一样,带上这个镜框,我就同样会永远在你身边……”田妈妈把剩
      下的千言万语拌和着夺眶而出的热泪,一起咽进肚里,孩子般地痛哭起来。
      
        “亲爱的妈妈,您今天怎么了?像是在和我道别。请您放心,冰雪一辈子也不
      会离开您!”冰雪就像十年前安慰夏纯妈妈一样地安慰着田妈妈,就像九年前给生
      母擦拭眼泪一样地给养母擦拭泪水。她从小就像个大人,总是在开导、在鼓励、在
      关心、在安慰比她年纪大得多的长辈。
      
        “我知道,我懂,我明白你的心。你会永远爱妈妈,就像妈妈会永远爱你……”
      母女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连死神也难以将她们分开。
      
        沈宏邦想要捉住田老师,却扑了个空,摔到地上,感到十分懊恼。见田老师母
      女飞快地躲进冰雪的闺房,他心想:“反正你们跑不了,老子现在腿发软,脚底打
      滑。让我喘口气,酒劲过去再收拾你们。”
      
        须臾,那恶魔觉得自己酒醒了几分,便来踹门。没想到这一回门变结实了,他
      连续踹了几脚,门却纹丝不动。这下可激怒了那恶魔,他发起疯来。潜意识里他回
      忆起在足球集训队中的超强训练,于是他抖擞精神,后退大约十步之远,回过身猛
      地向门冲来,朝门的中央部位飞起身就是一脚——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房门
      中间被踢出一个洞,顶门的小书桌被弹出好远。说时迟那时快,沈魔头的大手从洞
      里伸了进来,快速将两道保险门锁打开,然后推门而入,狰狞地冲着相互偎依在墙
      角,柔弱而不堪一击的母女俩狂笑起来:
      
        “你们想用这烂木头门来跟我这赫赫有名的神铁门较量,真是可笑不自量力!
      还有什么花招、什么法宝,尽管使出来,看爷爷我怎样制服你们两个妖精!”
      
        沈宏邦说着大步上前,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危在旦夕的田老师一把抓了起来,
      把她举过头顶,一直贴到天花板上,自豪地狂笑不止。田老师紧闭双眼,痛苦、羞
      辱、恐怖与绝望令她生不如死。小冰雪愤怒地高声喊叫着:
      
        “快放下我妈妈,你这恶魔,快放下我妈妈!”
      
        那恶魔毫不理睬,又将田老师夹在腋下,像夹一件破旧棉袄,阔步向自己房间
      走去。照旧将田老师往床上一甩,接着鞋也不脱地骑到田老师身上,掰开她紧捂住
      脸的双手,恶狠狠地质问道:
      
        “你到处告老子,还到法院起诉老子,要跟老子离婚。法院传讯我明天到堂。
      现在老子问你,你还想不想离婚?如果向老子认错、赔罪,老子就放过你,照老样
      子生活,要不然就揍扁你!”
      
        “你这畜生,打死我也坚决跟你离婚!”
      
        沈魔头一听,挥舞起两只巨掌,左右夹击地轮番朝田老师脸上猛烈地抽打起来。
      
        冰雪从枕头下摸出三棱型刮刀,竖起剑眉,咬紧牙关,勇敢地跑了过来。她要
      杀死那恶魔,救出她可怜的妈妈。她焦急万分,双手紧紧握住刀把,却不知道该从
      何处下手才能刺死那恶魔。那恶魔一下接一下地抽打,掌掌击在冰雪心上。冰清玉
      洁的冰雪为了解救妈妈,慌乱中不顾一切地举刀朝沈魔头背后刺去。不料,正在打
      人的沈魔头身体正在急剧晃动,冰雪的刮刀仅仅刺破了他的胳膊,鲜血顿时流出,
      洒在床上,洒在田老师身上。
      
        沈魔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所震惊,停止抽打早已休克的田老师,翻身下床。
      冰雪举刀再次向沈魔头刺杀过来,这位愤怒的小天使丝毫没有怯懦与惧怕。她若能
      主宰天地,主宰人的命运,世界该有多么美好!沈宏邦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四岁的
      女孩竟有如此胆量,若不是他在足球集训队曾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冰雪这第二刀没
      准真会刺进他的心脏。他机警地闪过,转身举起手朝冰雪紧握刀把的双手拍去,
      “啪”的一声将那把三棱型刮刀拍到地上,另一只手将她拦腰搂住,提了起来。冰
      雪奋力又踢又蹬,又抓又挠,又喊又叫:
      
        “快放下我,你这恶魔,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宏邦恼羞成怒起来,无耻地吼道:
      
        “你妈被我打服了,现在我来收拾你!”说着夹起冰雪朝她的房间走去。沈魔
      头将冰雪按到床上,顺手从墙上取下两条毛巾,像骑田老师一样骑在冰雪身上。
      
        冰雪拼命地挣扎着,喊叫着:
      
        “你这恶魔,你这强盗,你这畜生,你这流氓,你想干什么?我要杀了你!我
      要杀了你!”
      
        “你要杀了我?好哇,你们母女都是妖怪,看我如何收拾妖怪。”
      
        沈魔头一边凶恶地吼着,一边将毛巾从中间撕开,打上死结,充当绳索,将冰
      雪的两只手分别拴在床头柱上。这恶魔觉得女儿比她妈更难对付。
      
        被打昏的田老师被隔壁房间女儿冰雪的喊叫声所惊醒,猛地坐起身,看到身上
      和床上满是血迹,立即感到事情严重。她万分焦急地勉强挣扎着下床,看见掉在地
      上的那把三棱型刮刀,毫不犹豫地俯身拾起它。虽然头昏脑胀,天旋地转,浑身无
      力,腹痛难忍,她仍然咬紧牙关,迈着铅样沉重的步伐坚决地一步一步朝女儿房间
      走去。
      
        当她走进女儿的房间,只见魔鬼沈宏邦已经脱去了他自己的上衣,一向暴戾、
      乖张的他,有如从地狱喷吐出的一团绿色的火焰,用他那庞大的身躯骑在天使般纯
      洁的冰雪身上。一双粗大的魔掌,唰地撕开冰雪的衣襟,在她白净的胸脯上耀眼地
      悬挂着生母夏纯送给她的那副金项链。恶魔顿时眼睛一亮,狰狞地哈哈大笑道:
      
        “整完了你,老子买酒喝去。”说着一把抓住项链就要拽下来。
      
        就在这时,田老师漫天的仇恨燃烧成汹涌的怒火;地心的烈火喷射出冲天的岩
      浆!她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双手紧握刀把,用她一生的力
      量猛地朝那恶魔背心刺去!咔嚓,三棱型刮刀全部插入魔鬼体内,刺进了他的心脏
      ——鲜血像三颗子弹从三棱型刮刀的三条凹槽射出,笔直地射到田老师脸上!
      
        “我叫你住手,你这畜生!我叫你消灭,你这魔鬼!我的女儿神圣不可侵犯!”
      
        田老师给天地间留下了这最后的豪迈的语言,便倒在地上,永远离开了她所无
      比珍惜、无限热爱的女儿,永远离开了这人性美与人性丑并存,人性善与人性恶相
      搏击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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