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树王村想建一所村办小学，是全村老少爷们、父母和儿童多年的夙愿，村干部 们拿不出钱来，就想了个歪招儿，他们将村后小河边距离树王五百步远的一座山冈 ——名叫翠林冈的树木全部砍光，木材卖一半用一半，日夜奋战，花了两三个月的 时间，村里终于建起一座像模像样的小学，取名树王学堂。开学那天，光鞭炮就放 了个把时辰，还敲锣打鼓，晚上唱大戏。邻近的村庄纷纷赶来庆贺，他们的家长还 急着要送孩子来上学。树王村老村长决定开头只招两个班，共计一百名学生，今年 上不了的明年再来。这不仅仅由于校舍所限，还因为缺少师资。在此种情况下，夏 天被理所当然地聘请为树王学堂的头块招牌——当红教师。因为他一教过大学，二 知识渊博，三为人谦和，自然受到欢迎。 　　自从翠林冈的树全被伐光，村民们心绪复杂地给它改了个名儿，叫秃儿冈。办 学是件叫人兴奋的好事，山冈秃了，又是件让人难心的事。夏天自告奋勇在小学挑 起了大梁，承担了两个班的音乐、自然、地理、写字等四门课程。每周课时都排得 满满的，但夏天精力充沛，兴趣十足。他常对妻子说：“教乡里的娃娃比教城里大 学生还有意思。人应当心存感恩之心，天地交泰，相辅相成；厚德载物，自强不息。 我永远谢天谢地；感恩上苍给人安排的一切命运，即使是挫折与磨难。只有这样， 人才能懂得自身的价值，懂得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 　　夏天经过认真的思考，决心利用自然、地理、音乐课程提高全校学生身居农村、 心系地球、情连大自然的崇高美德。在地理课堂，他带领学生乘想象的翅膀遨游世 界；在自然课堂，他引导学生深入地了解自然，无限热爱大自然；在音乐课堂，他 热情地教学生们唱他自己即兴创作的歌曲《我爱绿色的摇篮》、《我们村后山冈是 个宝》、《清风走过弯弯的小河》、《我爱蓝色的大海》、《植树谣》、《小树小 树快长大》…… 　　夏天为何热爱大自然，为何钟爱植树，说来话长。 　　夏天的父母从小学到中学，由中学到大学一直是同班同学，在上中学年代曾经 聆听过孙中山先生视察他们育才中学时的一次讲话，孙先生殷切地希望同学们热爱 中华，长大以后要努力振兴中华。他要求同学们和民众一道把国家建设得富强美丽。 为此，首先在上学的时候就要把自己的校园装扮成花园。他号召同学们植树，他说 ： 　　“中国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如果每人每年种一棵树，那么十年、百年、千年，我 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就会变成一座大花园！” 　　从那以后，中国便有了植树节；从那以后，在夏天的父母心中，建树起一方绿 色的理想王国；从那以后，夏天的父母决心将毕生的精力献身于绿化事业。高中毕 业，他俩同时报考了中国园林大学，成了植物学家。当他们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种活 了一片小树林的那个夏季，有了他们的儿子夏天，他们决心要把夏天也培养成一名 植物学家，可是，夏天迷恋音乐，走上了音乐之路。但同时，热爱植物和热爱音乐 成了夏天的两项人生需要。从四岁开始，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他每年要种一棵树， 同时许下一个美好的心愿——这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快乐、一个点缀、一个需 要、一个亮点、一个享受。 　　在一个周末傍晚，夏天吃过晚饭后领着妻子梦晴到小河边散步。他们经过大树 王，来到翠林冈山脚下。满山的树林一株也没有了，剩下的是满目光秃，引起他们 满心凄凉。夏天痛心地说： 　　“梦晴，说心里话，村上建学校虽然是件好事，但砍树是件坏事，怎么能用做 一件坏事去换取一件好事呢？村里砍树那天，仿佛每棵树都连着我的手足，连着我 的心。倒下一棵，我就感到一阵晕旋、一片黑暗、一份辛酸，实在看不下去呀，唉 ……” 　　“老夏，我懂得你的心，砍树那天你哭了，我心里也不好受。自小看着翠林冈 长大，一天工夫便成了秃儿冈。乡亲们心里都不舒服，为了子孙后代能上学，这也 是没法子哟！”梦晴安慰着丈夫。 　　夏天忽然回过身，双手搭在梦晴肩上，眼睛放光地说： 　　“梦晴，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树王村子孙后代，咱们植树吧！咱俩带个 头，每个星期天种它几株，日积月累准见成效！你说呢？” 　　“要得，从明天起，我就跟你上山种树。我建议要种就种梨树。顺着小河往上 头走七八里地有个园艺场苗圃，我晓得那里有梨树苗而且价钱不贵，听说还是个好 品种，长出来的雪梨水分足，又嫩又甜又脆。老夏你说好不好？”梦晴用手抚摸着 肚子甜丝丝地讲着，仿佛她正在吃雪梨，好像她的笑容比雪梨还要柔嫩甜美——因 为她说到雪梨时已经想象到了她怀着的孩子长大以后吃着雪梨的幸福模样。 　　次日清早，他们两口子带上家里可怜的一点积蓄，高高兴兴地上路，找到园艺 场，买回来二十株雪梨树苗，马不停蹄地忙着上山种树。夏天累得满头大汗，却生 怕累着了他的贤妻。他不住地提醒着梦晴： 　　“你千万要小心点，我累不要紧，你可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哟。” 　　“我晓得。”梦晴憨憨地一笑。 　　他们的行动给树王村带来了一次不小的震撼，村里人纷纷来到翠林冈观看和询 问，大伙儿被他俩的那份爱心、那份傻劲深深打动。有人当场表示，为了子孙后代 也要跟他们学。 　　星期一早上，树王学堂老校长诸葛勤先生利用早晨升旗时间号召全校师生学习 夏老师热爱家乡、植树造林的高尚精神，特地请夏天讲话。 　　夏天再三推辞，但在诸葛校长盛情邀请和百名同学热烈掌声中发自肺腑地讲了 一番话： 　　“同学们，你们看一看、想一想，为了修建这所树王学堂，村里把河边那座美 丽的翠林冈的树全部伐光，学校盖起来了，可山却光秃秃的，翠林冈变成了秃儿山。 你们说山上不长树，难看不难看？” 　　全体学生齐声回答：“难看！” 　　夏天大声问道：“要改变难看，你们说怎么办？” 　　树王学堂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吼声：“种树！” 　　“对！”夏天激动地说道，“翠林冈的树砍光了，鸟儿无家可归了，每年来这 里繁殖后代的布谷鸟不来了，该听到它们唱歌的时候，歌声消失了，这是多么可惜 的事情啊！你们说的对，唯一的办法就是种树。可是学校没有树苗，又无资金，怎 么办？我希望每位同学放学回家后告诉爸爸妈妈，每家凑一点钱买几株树苗。我们 全校一百名同学，合到一起就能种上几百株、甚至上千株。几年以后，秃儿冈不就 又还原成翠林冈？如果种上雪梨树，荒山不就变成了花果山？我们树王村不仅能产 白果，将来还要产雪梨！我们的树王村会更加美好……” 　　全校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 　　甲班班长罗致远同学，高高地举起他的小手，夏天亲切地问：“罗致远同学， 你有话说吗？” 　　“有！夏老师，我保证买十棵梨树苗种上。因为我爷爷爱吃梨，我奶奶爱吃梨， 我爸爸爱吃梨，我妈妈爱吃梨，我呢，更爱吃梨！”引得一百来师生满堂大笑。 　　第二天起，全校开始了购树、植树热潮。 　　从此，小河边上的秃儿山开始长了头发，荒芜的山冈种上了近千株雪梨树。秃 儿冈又变成了梨花冈。 　　这个变化温暖了全村老少爷们儿的心，校长还决定今后要组织每一届新班学生 植树造林，成为学校的一个制度。人们看到冈上一排排整齐的小树苗儿，仿佛已经 闻到了雪梨的芳香，见到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 　　夏天是个苦命人，好景不长，正当他废寝忘食地投身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 美好事业之时，忽然受挫。 　　一位在五七年高中毕业班反右运动中火线入党的激进派学生汤左回到树王村， 被乡党组织任命为支部代书记，接替原来的老支书。因为老支书思想跟不上正在兴 起的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形势。新官上任三把火，汤左代书记在乡里学习班 结业归来，要大展宏图。第一件事，他抓土法上马、大炼钢铁。为此，他动员全村 百姓捐献所有铁质器具。生活用品，连做饭的锅、铲、铁床、农具，留一套必不可 少的使用，多余的统统拿来炼钢铁；为此，他命令树王学堂，让学生观看如何用废 铁炼出好钢；为此，他把学校的桌椅板凳全部拿去做炼钢的燃料。老校长、老队长 和夏天极力反对，可是汤代书记拍桌打椅，拿夏天开刀： 　　“夏天，你这个右派，我正要同你算帐呢！五七年你向党、向社会主义发动猖 狂进攻；到农村来不老老实实接受改造。现在你变本加厉，竟敢丧心病狂地反对三 面红旗。我们贫下中农要超英赶美，你却带领学生搞什么种树！我们讲阶级斗争， 你却讲热爱地球，你这是搞阶级斗争熄灭论，想麻痹革命的接班人，用心何其毒也！ 从今天起，我要你离开学校，回你的牲口棚伺候牲口去！”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