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星期天赵诚全家聚餐后，众人商量寻找夏锐。急性子的文青又一次喧宾夺主地
扮演起家长的角色，将这个大家庭的成员编成几个小组。她站起身说道：
“老赵、曼漪妹妹，我来编几个组好吗？”文青没等他们表态就毫不谦逊地安
排：“这样吧，老赵您带陆江、芳儿去电视台；我呢，和陆海、冰雪上孤儿院找找
；曼漪妹子就领着陆源和这位白小姐去车站码头；雷涛留在家里听电话、当调度。
你们看合适吗？”
“挺好，你还蛮有点指挥才能嘛。”赵诚欣然同意。曼漪也连连点头。
“那就这么着吧。”文青赶紧将自己的意见肯定下来，生怕有人反对，“抓紧
时间，陆海、冰雪咱们快走。”说着一手拉着陆海，一手扯着冰雪，不由分说地向
门外走去。
白絮飞气鼓鼓地想要反对，苦于没有机会申辩，瞪着眼、张着嘴，眼巴巴地看
着陆海被那个瘦高个子的霸道女人拖走。
“白小姐，你愿意同我们去吗？”曼漪彬彬有礼地询问白絮飞。陆源本来想反
对文青把他和冰雪分开，不过一听到自己和白小姐一组觉得也挺好玩，于是兴致勃
勃地说：
“白小姐，跟我们一起吧，一边找夏锐，一边讲故事给我听。跟你一块儿是件
开心的事，求求你啦！”
白絮飞看看陆源，又看看曼漪，点点头说：“我当然乐意跟你们一道。”
“好，咱们快走。先上火车站，再去船码头。”陆源像在舞会上邀请舞伴一样
对白絮飞行了个礼，做出邀请的姿势，把大家逗得直乐。白絮飞满意地起身，一手
挽着曼漪，一手挽着陆源，回头用甜美的声音对赵诚说：“赵伯伯再见！”
赵诚率领陆江、夏芳来到长青市电视台，直接找到台长讲明情况，请电视台协
助寻人。热心的梁台长想了个主意，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
“我们台新开辟了‘百姓广场——人间真情’栏目，再过三十五分钟就要开播。
我建议由夏芳小姐亲自出面讲述家人如何焦急地寻找她的哥哥；由节目主持人配合
渲染亲情的可贵。我们帮你们找人，你们帮我们做节目，你们看如何？”
“我看很好，小芳你说呢？”赵诚望着夏芳。
“梁台长谢谢您。”夏芳感动不已。
“这样既帮了我们，又帮了电视台，真是双赢的办法，很有启发性。”陆江满
意地赞叹着。
“好，我领小芳姑娘去化妆间，让形象设计师帮忙稍加整理，再让节目主持人
与她沟通一下，赵省长你们二位请稍候。”
赵诚看了看表说：“有劳梁台长操心，我还有一堆文件要批阅，先告辞了。江
儿，你照护一下小芳妹妹。”赵诚与梁台长握手起身离去。陆江、夏芳随梁台长去
化妆间。
曼漪、陆源、白絮飞一行来到火车站，经过与车站广播室负责人协商，广播室
同意让白絮飞亲自广播找人。曼漪写出了一篇简短的文稿请白絮飞朗读。白絮飞有
很深的朗诵功底，音色圆润，再倾注些感情，使得寻人文稿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曼漪一边听着一边擦着眼泪，对白絮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棒了，太棒了，简直是好莱坞电影的经典片段。It is great ！”陆源冲
着从广播室走出的白絮飞激动地嚷着，借着酒劲上前一把将白絮飞抱起，高兴地打
转转，嘴里还不停地喊叫着。
“源儿别胡闹了，快放下！”曼漪要制止陆源，无奈他根本不听。
白絮飞又开心又害怕，难得有男士如此对她，她心灵深处感到了满足，却装出
求饶的样子叫道：
“快饶了我吧，天旋地转哦！”
陆源疯够了，这才把白絮飞放下。两人本有醉意，加上旋转，此刻昏头昏脑地
倚在一起，喘息着笑着，曼漪在一旁直摇头叹气。
陆源和白絮飞亲密无间地手挽着手，穿过车站广场，那副有说有笑的亲热劲简
直像一对情侣。曼漪在后面望着他俩，不禁自言自语：“乱了套！苕儿子，你何时
才能长大哟。这哪里像找人，简直是出来玩嘛。”
文青把陆海、冰雪引到她家原来的住处，陆海不解询问道：
“婶婶，你领我们来这儿干啥？”
“这是我家的老房子，抵押给银行了。没准儿那个浑小子突然跑回来藏在里头，
你说是不是？”文青打开门一边解释着。
“参观一下我们原来的家吧，空空荡荡的，好不凄凉。陆先生，Sit down please
！”冰雪望着陆海朝地上一挥手，自嘲地笑了起来。
“Thank you ，站着挺好。”陆海装出满屋都是沙发的样子，配合冰雪表演着，
同时也发出一阵大笑。
文青见他们有说有笑，心中暗喜，悄悄地退出客厅大门，敏捷地将门反锁住。
冰雪惊讶地急忙喊道：
“妈，你干吗锁门呀。我们要赶紧去找弟弟啊！”
“婶婶，快把门打开，您是不是急糊涂了！”陆海也喊着。
“婶婶我一点也不糊涂。”文青在门外高高举起钥匙，摇得直响，一边贴着门
缝大声说道，“找锐儿的事包在我一人身上。你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今
儿个我顺天意给你们来个包办婚姻。陆海，你是大婶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我闺女
冰雪是世上少有的好姑娘，你要抓住时机好好谈谈，最好把生米做成熟饭，房间里
有一大堆报纸，你们就把它当沙发吧，亲亲热热地聊一聊，到吃晚饭的时间我来开
门，拜拜！”文青说完扭头便走，急得冰雪、陆海在屋里直叫。
文青的家在三楼，窗户被结实的防盗网钉严，冰雪、陆海想跳窗已不可能，在
屋里喊叫又没有任何效果，无可奈何下两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面面相觑，哭笑不
得。
“你看你妈……”
“你看我妈……”
“你看咱俩……”
“咱俩你看……”
“唉……”
“嗨……”
“你说什么？”
“噢，我没说啥，你想说啥？”
“我也没说啥。”
“是吗？”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老这样直着腿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今天中午咱们都喝了不少酒，这会
儿酒劲上涌，想……”
“噢，我妈不是说房间里有一大堆废报纸，拿出来坐坐？”
“OK！”陆海说着进里屋抱了一大堆报纸出来，放在窗户下面，铺得厚厚的，
“Sit down please ！”
“Thank you very much ！还真像个双人沙发呢！”冰雪不会喝酒，但在众人
的劝说下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白皙俊俏的脸蛋泛着红晕，溢着憨笑，在陆海的搀
扶下轻柔地坐到报纸堆上，拉着陆海的手不放，“你也坐呀。”
陆海顺势挨着冰雪坐下，两人相视而笑，陆海问道：“感觉如何？”
冰雪点点头：“挺好，你呢？”
“也挺好。”陆海又笑了一下，然后禁不住凝视冰雪，心中暗自思忖，“这女
孩还真是天姿国色。以前光知道小弟喜欢，就从来没正眼欣赏过，今天坐到一处，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手拉手、面对面，她的一点一滴、最微妙的色彩、最柔嫩的
质感、最诱人的芳香、最撩人的呼吸……毫无阻隔，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面前，铁
石心肠亦将动心，柳下惠也会败北。我好想抚摩一下她飘逸的长发，我好想拥抱一
下她柔美的身躯，我好想闻一闻她醉人的气息，我好想挨一挨她天仙般的脸庞，我
好想吻一吻她诱人的红唇……”
“你在想啥？”冰雪微笑着突然问道。
“啊，噢，我没想啥……”陆海难为情地否认着。
“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在想……”冰雪勇敢地撕破陆海羞涩的面纱，同时
在心里偷偷地嘲笑对方，“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分明想拥抱我，抚摩我，贪婪而热
情地亲吻我，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难道男人与大丈夫、与
死要面子、与口心不一是同义语？”
冰雪坦诚地大声说道：“你弟弟比你可爱之处正是那份任性、那份天真与率直
；当然啦，你也有优点，一种深沉、一种浩瀚与成熟。假如——能有魔法将你们兄
弟合为一人，我想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会爱恋得发狂的！”冰雪在心中又想道：
“假如我是女儿国国王，我一定把你兄弟二人娶为我的驸马，在我身后一边站上一
个，终身陪伴着我……”
陆海被冰雪犀利的攻势击得难以招架，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心跳加速，结结巴
巴地说：
“你，没想到，你的美丽和你的厉害同样——出色！”陆海又在心中自言自语
道，“你以为我不敢吻你？你妈还让我把你这碗生米做成熟饭哩……假如，假如我
是大唐皇帝李隆基，或者是画家唐伯虎，或者是毛尼丘斯国王，我一定把你和白絮
飞一并娶来。一位东方型和一位西方型的美女终日陪伴着我，此生足矣……”陆海
想到这里大笑绝缨。
“什么事让你这么得意？”冰雪凝视着陆海追问。
“一个梦想，这是永远的秘密。”陆海露出狡诘的神情，那模样很像当年追求
曼华的海宁。
“唉，我浑身发软头发昏，如何是好？”冰雪皱起眉头问。
“信得过我就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
“那好吧。”冰雪说着像一只温驯的猫乖巧地偎依在陆海怀中，她闭上眼睛仰
面喃喃地说，“长辈吻额，兄弟吻脸，情人吻唇，你看着办吧……”
陆海的心如同正在被雄鹰捕捉的野兔，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真想狂热地亲吻
袒露在他面前的那张如玫瑰花瓣似的红唇——然而他忽然想起了与他同父同母的弟
弟陆源，心里打了个寒战，惊悸的他咬紧牙关，以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不敢
有觊觎之心。他慢慢地低下头去轻轻地亲吻着冰雪的脸庞……
文青满心喜悦地离开她原有的住宅，径直找到了孤儿院，向孤儿院的同事们打
听夏锐的下落。同事们七嘴八舌，捕风捉影，东猜西想，毫无结果。文青正要离去，
忽然会议室的电视屏幕里出现了夏芳的身影，同事们惊喜地喊叫起来，把文青又迎
进会议室。
电视里，一位摩登节目主持人与夏芳并排而坐，像往常做节目一样地说道：
“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你们好！这里是‘百姓广场’第六期‘人间真情’栏目。
今天我们邀请了夏芳小姐作为我们的嘉宾。她的孪生哥哥夏锐由于被不法商人利用
参与走私汽车，被海关查获没收资产。年轻无知的夏锐曾将他养母的住房作抵押向
银行贷款；现在银行要求追还贷款，否则将没收房子。小夏内疚，离家出走。全家
人心急如焚，省市领导也十分关心。下面就请夏芳小姐对他的孪生哥哥夏锐讲几句
话，请！”
镜头推向夏芳：“哥呀，你在看电视吗？如果你在电视机前，千万别走开。你
一定想知道家里近来的情况吧。哥，自从你失踪后，家里像遭受了地震和水灾，好
好的一个家被你搅得七零八落，全家人像害了一场大病。尤其是咱妈，白天满街找
你，晚上偷偷哭泣。银行限期一个月之内必须还清贷款，否则就把我们家的房子收
走公开拍卖。得亏赵诚伯伯一家人好心地把妈妈、姐姐跟我接到他们家住下，使我
们不至流落街头。哥呀，你好傻，做错了事躲起来就没事了？哥呀，你好蠢，你把
全家人害惨了还不回家来瞧瞧！哥呀，你真浑，上了坏人的当竟要寻死寻活，值得
吗？哥呀，你这个大浑球，你知不知道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没明没黑都在盼你，
白天晚上都在找你！我们想死你了！你要是还活着就赶紧爬回来！——你这个大浑
球！”夏芳动情地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引得主持人也泣不成声。
文青听得声泪俱下，跟着也呼喊起来：“锐儿，妈想你想得好苦哇——你这个
大浑球……”
文青以为自己也在电视台，还想滔滔不绝地宣泄一通，被同事们劝阻：“文青
姐，赶紧去找孩子吧，光哭是没有用的。”
“噢，是呀，我得赶紧回家，只要我那个浑小子看了电视，准会回家找我，我
的孩子我懂。”文青说着擦干眼泪飞快地离开孤儿院，朝老住宅跑去。
当文青急匆匆赶到她居家的居民小区，在楼道口迎面碰上她的锐儿、芳儿，后
面还跟着曼漪、陆江、陆源、白絮飞以及雷涛。文青与夏锐母子俩一见面便抱头痛
哭，夏锐哭着喊：
“妈，我对不住您呀，我没脸见您，要不是芳妹在电视上骂醒了我，我真没脸
回来见您……”
“锐儿，你不懂妈的心啊，钱和房子是身外之物，你们姐弟仨才是妈的命根子。
房子没了，我们齐心协力拼命干几年，挣了钱不又住上了新房子？毛主席教导咱
‘人是世界上最可宝贵的。’你个浑小子要牢牢记住！你要寻短见，妈也不活了，
你懂不懂？”文青一边伤心地痛哭，一边狠狠地拍打搂在自己怀中的锐儿的屁股。
“哎哟，哎哟，我懂，我懂，您轻点，别把您老的手拍疼了……”夏锐的喊叫
惹得众人啼笑皆非。
“等等，妈，我得还给您一样东西，给！”夏锐说着从怀中取出文青的房契，
双手递到文青面前。
文青一看又惊又喜：“这是怎么回事？把妈搞糊涂了。”
“妈，一言难尽，以后我慢慢告诉您。我正要跳江的时候，在桥上遇见了一位
贵人，她让我彻底改变了命运，帮我还清了银行贷款，赎回了抵押的房契。您收下
吧！”
“简直跟做梦一样，一定是观音菩萨显灵！上楼吧，你姐姐和陆海哥哥还在家
里呢。看起来又要大忙一阵子，咱们又得从你赵诚伯伯家搬回来。说真格的，我还
真有点舍不得呢！”文青说着上前搂住曼漪的胳臂，“妹妹，患难见真情哪，咱们
两家亲上加亲算是命里注定的。”
曼漪也由衷地高兴，拍着文青的手祝贺着：“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我永远是你
的妹妹。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恭喜你们全家团圆，房子也回来了，双喜临门！”
“岂止双喜，没准三喜呢！”文青一马当先，扯着曼漪上楼，众人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三楼，文青掏出钥匙，怀着兴奋与忐忑的心情缓缓地将门打开，霎时间众
人愣住了。
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在东面墙的窗下，陆海与冰雪相互搂抱着，在报纸铺成的
“沙发”上又香又甜地熟睡着，陆海还津津有味地打着鼾呢。
“这是怎么回事？”夏锐愤怒地喊了起来。
“No，My god！有没有搞错？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结果你‘韩寿偷桃’，
居然欺负到你弟弟我的头上！我岂能善罢甘休，我要与你决斗！”陆源咆哮着蹦上
前去猛地摇晃陆海。
陆海与冰雪同时被惊醒，见众人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们，感到十分惊愕，百分懊
恼，千分惶惑，万分尴尬。
“臭陆海，你不是人，我跟你没完。你听见没有，我要同你决斗！”陆源气急
败坏。
文青上前拦住陆源：“陆公子，你听我说，这事是我一手包办，要怪要恨你冲
我来。冰雪是我的女儿，由我做主将她许配给你的陆海哥哥。在我心目中，你哥比
你这个毛手毛脚的小猴子要强百倍！是我把他们锁在屋里，让他们生米做成熟饭。
你想决斗？挑个地场，选个日子，大婶我奉陪。大不了我挨你一刀，我当烈士，你
当反革命！干不干？”
夏锐冲到陆源面前，用身体挡住文青，怒不可遏地冲着陆源嚷道：
“想决斗吗？我来。我是在死神那里报过到的人，我早就想跟你陆源一决雌雄！”
“好啊，好啊，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没准同归于尽！谁怕谁呀。”陆源
怒气冲天地凶着。
曼漪上前拉住陆源：“源儿，可不许你胡闹，你爸爸知道你这个样子，会很伤
心的。”
陆江与雷涛也都表态：“我们也决不允许小弟胡来！”
机灵的白絮飞把一切看得真切，心里早已有数，她不慌不忙走到陆源跟前，心
平气和地说：
“陆源，今天受伤害的不光是你，还有我呢。我都不计较，你一个大男人还计
较什么？你越凶就是越把你哥同那位冰雪小姐往一处推；你越高姿态呢，属于你的
就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你挺聪明的嘛，其中的奥妙你比我懂，是不是？”
陆源一听色霁，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云开雾散地笑了起来：“OK，OK，生米煮
成熟饭也罢，我不计较；我那么多女朋友冰雪不是也不计较吗？罢了罢了，二位快
快请起。”
冰雪与陆海从地上起来定了定神，冰雪用坦然的目光望着陆源，直面对他说道
：
“陆源，我要告诉你，你有一个多么好的哥哥！你的陆海哥哥爱你远远胜过了
爱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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