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列车员将陆海从梦中唤醒,在到达长青市终点站前,卧铺车厢的旅客都必须更
      换车票。陆海下意识地伸着脖子朝他上面的中铺瞄了一眼,那位列车员小姐微笑了
      一下:
      
        “噢,这位漂亮小姐提前在广水下车了,她还给你留了一封信。”说着从口袋
      里掏出一封印有绿色花边的信封,交给陆海。陆海接过信,说了声谢谢,急忙从信
      封里取出信纸展开。
      
        “陆海先生:
      
        “我要提前下车了,去看我的外婆。我是个孤儿,从小由外祖母带大,我要看
      望她老人家。见你睡得正香,不便打搅,留信一封,以作道别。祝旅途愉快!
      
        ——安琪尔匆匆留言于车上即日“
      
        陆海愣住了,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望着信出了神。那秀丽的字迹、那清澈的芳
      香、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异性的感觉,还有那不同的人生旅途中相似的命运,深
      深地感染着他,隐隐地咬噬着他,汹涌地激荡着他,强烈地震撼着他,不可抗拒地
      征服着他,使他刚被叫醒便又再次陷入梦中!他透过信纸似乎看到了安琪尔偎依在
      她外祖母怀中那幸福甜美的情景,那情景凝固成一幅酣畅的风俗画;这幅图画转瞬
      间叠化出另一幅充满阳光的画面——童年时代的他,坐在外祖母范菩提的腿上,搂
      住外祖母的脖子嬉笑着,疯着、闹着,其情悠悠,其乐融融……
      
        “先生,该下车了。”列车员小姐第二次将他从梦中唤醒。而这一次他是坐着,
      睁着大眼,面对着安琪尔的信所做的梦。
      
        陆海收好信,揣进衬衣口袋,快速整理行囊,准备下车。他若有所思地检查着
      自己的行李,一口大皮箱、一个大旅行包、一个长条形的装着他外婆留给他的《百
      鸟朝凤图》的匣子。另外八幅中国历代名画,陆海在初到北京时就已捐献给故宫博
      物院。行李一件不少,然而他如有所失,总觉得少了什么……
      
        旅客们都已下车。透过玻璃车窗,陆海看见了在站台上等待已久、翘首盼望、
      找寻和迎接他的曼漪姨妈、陆源小弟。他这才完全从梦中惊醒,提着行李快步下车。
      
        机灵的陆源,年龄比二十八岁的陆海只小三岁,个头却几乎与陆海一般高,而
      且面目十分相像,远看还真像双胞胎。陆源首先发现他的陆海哥哥,就激动地笑着、
      叫着冲上前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顾陆海双手提着、肩上扛着的沉重行李,纵身
      一跳,如猴子上树般攀到哥哥身上,压得陆海直叫。陆海连忙扔下手中行李,准备
      来抱陆源,不料,弟弟突然从他身上滑落下去,蹲下身快速抱起哥哥的双腿,猛力
      将他高高举起,在站台上旋转起来,一边胜利地呼喊着:
      
        “热烈欢迎,三哥光临!”
      
        曼漪笑得直不起腰,站台上的人们全都大笑不止。
      
        陆源疯够了,这才放下陆海。
      
        陆海拿弟弟没法,笑着直摇头:“好个小弟,你就这样欢迎你哥哥我!”
      
        “我想,土著人就是这样欢迎外国元首的,这是最高级别的礼节。”陆源一边
      说着,一边帮陆海整理被自己弄乱了的衣服。
      
        “听他胡诌。”曼漪笑得直喘,抚摸着自己的胸脯说着,“你这个宝贝弟弟呀,
      没治!”
      
        “小弟,你什么时候长大呀?五年前见你是个孩子,今天见你还是个孩子,难
      道八十岁还是个赖皮孩儿?”
      
        “长大有什么好?在妈妈身边,人永远是孩子,这你不懂了吧?”说着撒娇地
      过去搂着曼漪的肩膀,曼漪又幸福又紧张地求饶着:
      
        “苕儿子,你可别给我来什么土著人的礼节哟。”
      
        “放心吧,我不会把您举起来打转转的。”
      
        陆海望着弟弟那可爱的神情,又快活又羡慕地说:
      
        “姨妈,快给小弟说门亲事吧,有了太太,自然会长大的。这样一位帅哥,难
      道就没有女孩子喜欢?”
      
        陆源像只骄傲的公鸡,昂着脖子斜觑着哥哥,用大拇指横着指向曼漪说:
      
        “哥,问这位太太好了。”
      
        “陆海,你少为他操心了,他身边的女孩子呀,成堆。这不,今天家里边就有
      四位。”
      
        陆源抢着说:“她们也要来车站接你,我怕惹你心烦,所以就把她们咔哧在家
      里。”
      
        陆海惊讶地问:“咔哧——什么意思?”
      
        陆源天真一笑:“把门反锁,让她们乖乖呆在家里打扑克钻桌子。”
      
        陆海又问:“我姨父呢?”
      
        曼漪答道:“他本来想接你,但政法委要开紧急会议,他来不了。哎,当官就
      是不自由。”
      
        “是啊。”陆海回答着,想起了和陆江一同瞻仰的白塔。
      
        大家说着、笑着,兄弟俩提着行李,拥着曼漪走出车站,没想到夏锐紧随其后,
      也步出了车站。
      
        “弟弟!”夏冰雪呼唤着。
      
        “锐儿,快过来!”文青叫喊着。
      
        等候在出站口,踮着脚尖,仰起脖子,望眼欲穿的文青和冰雪欣喜地盼到了她
      们的亲人夏锐。
      
        陆海顺着喊声回头看去,只见夏锐在自己身后正怀着敌意注视着自己。他记起
      了这正是在北京火车站见到的那位孤傲的音乐家。
      
        夏锐提着两个灰色的行李包,肩上背着一把吉他、一只小号,走出车站。文青、
      冰雪连忙接过他的行李。
      
        就在这时,陆源认出了冰雪,欣喜若狂地喊了起来:
      
        “夏冰雪,你还认得我吗?”
      
        “噢,你是陆源,十年前我们共同站在领奖台上……”
      
        “对,我们是并列冠军!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一存就是十年……”
      
        “怎么,你也是这样……”
      
        陆源热情地伸出手,朝冰雪走过去,准备同她热烈地握手,并且想拥抱她。不
      料,夏锐闪了过来,从中间将他们隔阻,一边声色俱厉地吼道:
      
        “姓陆的,你休想打我姐姐的主意,小心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夏锐像“老
      鹰捉小鸡”游戏中的领头——活像一只准备出击的斗鸡,虎视眈眈地盯死陆源。此
      时,文妈妈不安地一手提起夏锐的两大包行李,一手拽着冰雪,快步离开出站口。
      桀骜不驯的夏锐边退边瞪着陆家兄弟,保护着他的姐姐冰雪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妈
      儿仨到那边排队上车。
      
        陆源傻眼了,差点儿哭鼻子,曼漪赶紧哄他,要他别往心里去。陆海莫名其妙
      地问:
      
        “姨妈,这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言难尽啦……”曼漪一边回答,一边拦了辆出租车。
      
        正在这时,从远处急匆匆一瘸一拐地奔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男子。
      他高喊:“陆海弟弟!”
      
        “哎,那不是雷涛二哥!”准备上出租车的陆海,放下手中行李,跑上前与雷
      涛拥抱,感动地说,“二哥,你也来了……”
      
        “陆海,二哥来晚了点儿,请你原谅。”雷涛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满心欢
      喜地望着陆海,一边质朴地上下打量陆海,一边喘息着。
      
        “小涛如今是有家眷的人,能来车站迎接,不容易呀!”曼漪替雷涛解释着。
      
        “二哥成家了?太太贤惠不贤惠,漂亮不漂亮?”陆海又感动又兴奋又关心地
      问着。
      
        “你问我的小蜜蜂啊,挺不错的。”雷涛幸福地回答,一边抢着拿行李。
      
        “上车,上车,就别问他的小蜜蜂了,什么挺不错,蜇得二哥一头包。”心直
      口快的陆源一边招呼大家上车,一边嘟囔着。
      
        曼漪被安排坐在前面,陆海、雷涛、陆源弟兄仨坐在后排。出租车在优美抒情
      的的萨克斯管《回家》乐曲伴奏下,披着晨曦,带着笑声,开开心心地朝他们幸福
      而和睦的家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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