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陆海遵照奶奶的遗嘱，将劳斯莱斯车赠与柳岸夫妇，冉司机自愿继续为柳家开 车。柳岸夫妇捐资四十万美金，作为建设特殊少年儿童艺术学校的经费。在香港各 界仁人志士的关怀与赞助下，资金与校舍问题迅速得以妥善解决。招募人才成了当 务之急，陆海、柳泉、丁香成立招聘小组，柳岸夫妇主动担任顾问。人们奔走相告， 热心幼教者闻讯纷至沓来。应聘者满怀兴奋的心情，坐满一屋。她们亲切地交谈着， 激动地期盼着。 　　头一位应聘者名叫余晨，籍贯湖北武汉，自幼随母辗转至香港，幼儿师范毕业， 又实习了一年。她芳龄十九，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段，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 披到肩上，一双大眼睛流露着坦诚与爱心。在听过余晨姑娘自我介绍以后，柳泉校 长问道： 　　“余小姐，请你谈谈前来求职的初衷和你对特殊儿童教育的看法，好吗？” 　　“好的。各位考官，中学毕业，我报考幼儿师范，已经做了人生选择。幼稚园 是人生旅途的起点站，而作为幼教工作者，十分辛苦，责任重大，意义非凡。特殊 儿童的教育难度更大，需要更大的勇气，更持久的耐心，更深厚宽广的爱心。这些 孩子比正常儿童更需要扶助，更需要关爱，更需要尊重，更需要理解。我想，大自 然没有不合格的树苗，只有不合格的园丁。 　　“我认为对特殊儿童——包括残疾儿童、孤儿以及贫困儿童的教育，首要的是 信任、真诚、尊重，要以平等的、朋友式的态度对待他们。是启发、诱导，而不是 强制、填鸭。学习与娱乐结合；课堂与大自然沟通；寓教于乐，情理交融，天人合 一。教育的核心是培养他们自信自强，帮助他们自尊自立。在学习、生活和娱乐中， 自己管好自己，自己勉励自己，自己欣赏自己，自己超越自己！使他们有独立的人 格，独立的意志，独立的追求，独立的思想，成为不依赖社会而给社会作出贡献的 强者。 　　“担当此重任，需要具备持久的耐心，非常的细心，永远的童心，博大的爱心。 我投身特殊少儿教育，在灌溉这些可爱的、受伤的小花、小草、小树苗的同时，使 自己同步得以灌溉，得以成长，使精神得以充实与提升，使人性得以丰富和完善。 我愿将我的人生与孩子们的人生编织成一座美好和谐的大花园。谢谢！” 　　五人招聘小组和在座的求职者，同时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第二名求职者是皮肤黝黑，骨骼明显，眼窝深陷，眼珠明亮，身材精干的香港 本地姑娘，名叫方程。方程小姐性格爽朗热情，上来便开门见山地说： 　　“我没恋过爱，但我要把这些可爱的小朋友看作我的恋人；我没结过婚，我要 把这些可爱的孩子，看作我亲生的儿女；我没做过妈妈，我要在关爱人类的未来的 过程中，学会做一个伟大的母亲！” 　　起先人们还在好奇地微笑，听到后面不禁肃然起敬。 　　第三名是来自台北幼儿师范毕业的目清眉秀的易怡萱小姐，紧接着上前神情激 昂地侃侃而谈，作了《让世界充满爱》的应聘宣言。使考场的热情，随着掌声、笑 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招聘人才的工作就这样鼓舞人心、激动人心、振奋人心地继续着…… 　　陆海一边忙着与柳泉、丁香共同指挥校园建设，接范菩提之善缘，将一善一恶 的两座府邸，改建成了教人扬善弃恶的儿童乐园和少年花园般的艺术学校；一边还 要精心构思，潜心设计，亲自创作和雕刻一座用汉白玉石材制成的他的外祖母的雕 像。经过近一年时间的精心制作，作品终于大功告成。基座上用镀金镂写着： 　　伟大的东方女性范菩提千古留芳。 　　——外孙陆海跪书 　　一九七八年五月二十九日 　　经过一年紧张而有序的努力，爱华菩提少年艺术学校正式开学，二十三岁的陆 海亦将转入新的人生历程。柳岸教授将范菩提托他转交给陆海的三百万美金通过香 港汇丰银行转入北京中国人民银行，将支票当着陆海的面，连同他奶奶的遗书，一 同放入一个特制的精致保险箱，庄严郑重地交给陆海，并由陆海单独设置密码，永 远随身携带。 　　陆海表示，虽然奶奶说三分之一的钱可以用来解决学习与生活经费，但他决不 会动用一分钱。他准备去北京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学习深造。柳岸爷爷十分感动， 当即拿出一万美金，命令陆海收下： 　　“我的孩子，多花点时间在学业上，给你这笔钱就是这个意思。学完了再工作 也不迟。要稳住性子，耐得住寂寞，扎扎实实完成学业。而后呢，桃李不言，下自 成蹊嘛。”话短情长，心真意切，陆海无法推辞。他激动地说： 　　“我听您的，您永远是我的好爷爷！” 　　陆海上北京的这一天终于到来，最难割舍的还是丁香姑娘。她寸步不离地紧跟 在她的少爷哥哥身旁，尽情吮吸少爷哥哥那特有的气味，充分享受令她心酸与陶醉 的美好时光。 　　柳岸爷爷、柳胡闻莺奶奶、柳泉小姨、冉叔叔以及余晨老师、方程老师、易怡 萱老师等一起到机场送行。冉司机帮陆海提过来一只大皮箱（内装着他的衣物和那 只特制的微型保险箱，还有他奶奶送给他的一对精美的宜兴茶壶）。陆海肩上背着 一只长条形的瘦窄箱盒，内面装满奶奶留给他的无价之宝——从海外高价收买回的 八幅古代名画以及她本人创作的《百鸟朝凤图》。 　　看到大家沉浸在难舍难分的心情之中，陆海心里也不好受。他急切地想找些话 题来冲淡这伤感局促的氛围。于是爽朗地笑着说： 　　“柳爷爷，柳泉小姨，您们父女二人合到一处，就是一个教育部，外加一个铁 道部，囊括了教育事业铁路线的起点站与终点站。回顾我这二十三年人生，基本上 就是在您父女的铁路线上运行的啊！现在我要改坐飞机了。”说罢众人果然轻松地 笑了。 　　柳岸爷爷推了一下眼镜，捋捋上翘的胡髭，十足欣慰地拍着陆海的肩膀，意味 深长地笑着说： 　　“亲爱的陆海，你把我视为亲爷爷，我也把你视为亲孙子。你方才对于人生的 比喻，将我跟泉儿和你都拉扯进去了，言简意赅呀。不俗，不俗！我也有个感悟， 艺术人生多起伏无常，有点儿像股市，高高低低在所难免。不过，我们所有的人都 期望你永攀新高，再创新高；尽最大努力，避免震荡下跌创新低，一路下滑到谷底 啊！比喻不恰当，见笑，见笑。I hope that you are happy forever 。Let goodness wish you，too ！”说完，开怀大笑。 　　“尊敬的教授爷爷，学生对恩师的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将铭刻于心，莫齿难 忘！”陆海说着向柳岸爷爷深鞠了一躬。 　　候机室里受到感染，冲淡了大厅内高饱和、高浓度的离情别意、凄恻愁绪，人 们仿佛松了一口气，忘却了离别，享受着欢乐。 　　机场播音员播报：香港飞往北京的班机即将起飞，请乘客们赶快登机。 　　气氛立即紧张起来。尤其是丁香，好像心被谁捏了一把。对于她，那清澈悦耳 的广播声比钢刀还要犀利，还要无情，还要可憎！钢刀切不断流水，钢刀割不断恋 情；而这斯斯文文的播音员，亲切悦耳的粤语声，将会毫不含糊地、无法改变地、 不可挽救地夺走她的心上人…… 　　陆海激动地与每一个送行人拥抱、道别，声声珍重，遍遍祝福，句句暖人。心 底、腹中埋藏着无限的希望；话语间、目光里流淌着无比的爱意。 　　“丁香妹妹呢？”陆海惊讶地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当陆海与每一个送行人拥抱道别后，却找不到他的丁香妹妹。刹时间，他慌了 神。一种惜别、同情、怜悯、自愧、不安的感觉，像一阵黑色的风掠过心头，如一 股灰色的泉涌上心田。陡然间，他觉得心儿空了，如同银白色广袤的雪原…… 　　陆海失魂落魄，提着皮箱，背着画盒，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检票口走去。他回 过身，朝送行的人们挥挥手，目光却在搜寻丁香——丁香无影无踪。仿佛她根本就 没来送行。 　　陆海检过票后，最后一次回头张望，他惶惑地掠起垂覆在额头上的卷发，以满 是沉郁迷惘之感的目光环顾着、踌躇着、犹豫着，他最后一次急切地向大厅内搜寻 丁香的身影。他几乎怀疑自己该不该离去，该不该一往无前，该不该追求崭新的人 生。他经历着情感与理智的夹击！当他想起自己肩负的使命，便毅然决然而又无可 奈何地、绝望地朝登机口走去…… 　　“少爷哥哥，等等我！还没跟我告别呢！”丁香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 一直飞向陆海。自幼柔顺乖巧的这位美丽的孤儿，瞬间判若两人地变成了一位英勇 的战士、变成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她拨开人群，越过障碍，冲过检票口，直扑陆 海。两位检票员都没能拦住她。她扑到陆海怀里，紧紧抱住不放。她不是用口，而 是用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看着，喊着；喊着，看着： 　　“少爷哥哥，你要多多保重，到任何时候你都要爱惜自己，你明白吗？” 　　陆海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电流与热浪击昏过去，他热情地拥抱着丁香，亲吻着 她的额头，荡气回肠地大声说道： 　　“我的亲妹妹，我忠实的好妹妹，我会记住你的话，如同我会记住你的人一样。” 　　“谢谢，谢谢。这就足够了！”燃烧着的丁香，跃上去勾住陆海的脖子，热烈 地亲吻着她的少爷哥哥的脸庞，似乎想将她的初恋情意连同这处女的唇印一同镂刻 在陆海的脸上，镂刻进陆海的心底。 　　工作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将他们分开。最后还是柳岸爷爷和柳泉小 姨，赶上前去申明大义，才总算将他们劝开。 　　丁香紧贴在候机室的玻璃窗上，目睹飞往北京的飞机起飞，目睹那耀眼闪亮的 飞机无情地把她的心儿、命儿、魂儿带走……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