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景虎叹了口气,缓缓道:“日本是个等级极为森严的国家,平民在贵族面前就
      是一条狗,即便是像我这样出身武士世家的人,也很难在贵族的压迫下争取到应得
      的利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每个人都会不安于现状,你是,我也是,所以我
      来到中国。人,都是在为自己的理想活着……”
      
          台南,黑旗军驻地。
      
          “大帅,新竹失陷,近卫师团长北白川能久下达南征令,日军不日即将南犯。”
      文书吴桐林带来了前线最新的战报。刘永福快步走到台湾全图前,端详良久:令人
      不能理解的是,新竹附近的一万多义军怎么能让日军如此轻易的攻下新竹?
      
          吴桐林又道:“胡传大人在密信中说,各路义军实力尚存,日军仅占新竹孤城
      一座……”
      
          “好计!”刘永福眼中一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让他一下就猜到了
      吴汤兴徐骧等人的用意,就像当年在越南一样,法国人能占领城市和交通线,却对
      乡野村落无能为力;让出新竹,诱敌深入,趁势包围日军,切断其后路……刘永福
      心头一阵激动。
      
          吴桐林继续道:“胡大人在信中还说,就在占领新竹的第二天,日军就在中坜
      遭到义军偷袭,伤亡惨重;从台北往新竹运粮的队伍也在途中遭袭;台湾知府黎景
      嵩与副将杨载云及台中士绅也正在苗栗、彰化一带筹建义军,以为新竹义军声援。”
      
          “黎景嵩?”刘永福对此人有些印象,方有财曾提起,因为名字同音,黎景嵩
      引起了唐景崧的注意,并在救亡图存成立后出任台湾知府,如果台湾府义军能和新
      竹义军联合起来,加上吴汤兴和徐骧的统兵之才、杨载云的威望,反攻新竹指日可
      待!
      
          “大帅,吴凤典将军求见!”护卫在门外禀报道,话音未落,吴凤典已推门而
      入。
      
          “大哥,听说新竹让小鬼子打下了?”中年有些发福的吴凤典当头问道。
      
          刘永福点点头,每次见到吴凤典,他都会生出几分感慨:曾在越南跟随自己出
      生入死的老兄弟战死的战死,退隐的退隐,离开的离开,只有吴凤典留了下来,他
      不仅是黑旗军中硕果仅存的老将,也是刘永福最为信赖和倚重的心腹。
      
          “大帅,末将请战,夺回新竹!”吴凤典以一个标准的军礼道明了来意,字字
      铿锵。
      
          “起来,你我三十年兄弟,不必多礼。”刘永福扶起吴凤典,进门的那一刻,
      刘永福就已猜到他一定是来请战的——从越南到台湾,吴凤典也和自己一样憋了十
      年,对他们这种在刀口上过活在沙场上打滚的老兵来说,只有战场才是最好的归宿。
      
          刘永福不愿吴凤典出战,像他这样的老将是每支军队最珍贵的“种”,最沉的
      压舱石,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易打出去的王牌;再者,义军声势正隆,黑旗军此时
      北上,既没必要,也会打乱全盘部署。可刘永福不能对吴凤典说这些,身为主帅,
      决不能打击部下的请战之心。
      
          就在刘永福一时犯难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吴桐林小心翼翼道:“大帅,胡大
      人的密信中说,日军很可能会从海路偷袭安平港,欲图包抄台南腹背,还请大帅早
      做防范。”
      
          “安平港?”刘永福猛一个激灵:日军偷袭从海路偷袭安平港的可能性很大,
      但决非胡传在信中所提,而是他吴桐林临时想起拿来给自己解急的!想到这儿,刘
      永福故意不看吴凤典,快步走到桌前,趴在地图上仔细端详起来,神情凝重道:
      “小鬼子这招狠啊!”
      
          吴凤典亦是沙场老油子,对整个台湾的地理布防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明白
      安平港对台南的重要性,当即道:“大帅,不能让小鬼子把咱们的后院给踹了,我
      去守安平炮台!”
      
          刘永福起身道:“安平港乃台南门户,兄弟你身临前线,我不放心啊!”
      
          吴凤典道:“我吴凤典的左营以善守能打硬仗闻名,大帅连这点都信不过我?”
      
          刘永福一把握住吴凤典的手,道:“台南门户,非左营不能守,安平港就交给
      你了!”
      
          吴凤典爽然一笑,往自己厚实的胸膛上一拍,一拱手,大步离去。
      
          吴凤典走后,刘永福立刻让吴桐林给胡传回信:着令新苗军按原计划以新竹城
      诱敌,而后从三面包围夹攻,务必全歼突前的这支日军;着令胡传联络台中台北各
      路义军,不断骚扰日军后方港口、兵站、补给线,决不能让新竹前线的日军得到半
      点支援!
      
          “小鬼子,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地利民心!”刘永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头亭溪,近卫骑兵大队长涩谷在明中佐所部骑兵小队及步兵第一联队第六中
      队自台北护送粮食纵队往新竹,于上午九时遭敌偷袭,伤亡十人。”
      
          “二十五日上午十时五十分,阪井重季支队于新竹城东南高地与敌交火,战况
      惨烈。”
      
          两封电报摆在面前,桦山资纪面色阴沉——近卫师团的南征令才下达一天,新
      竹附近的义军便多次偷袭日军运输线,甚至公然进犯新竹,不仅对前线千余日军的
      补给造成极大威胁,更会严重打击士兵士气;这是中国人对大日本军队的公然挑衅,
      也给沉浸在攻占台北喜悦中的桦山资纪敲响了警钟——如果不能肃清台北-新竹间
      的义军,日军将无法再南下半步!
      
          “必须停止冒险往前推进的行动,把战略重点转移到扫荡后方上来!”桦山资
      纪突然想到,此时的新竹已是孤城一座,如果各路义军与台南黑旗军联手,由刘永
      福来领导他们的反抗斗志,大日本国在短期内占领全台的计划必将受到严重威胁!
      
          “去,立刻把景虎先生找来!”桦山资纪一拳砸在桌上,多年间谍生涯的经历
      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像刘永福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唯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永福,希望你我能有机会一同欣赏台北美丽的风光。”
      
          光绪二十一年的夏天,台北到新竹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在
      胡传的大力协助下,以胡嘉猷、苏力、江国辉为首的各路义军或奇袭日军运粮队、
      或伏击小股敌人,每每出奇制胜。七月娘子坑一战,义军将日军的防城支队逼入弹
      尽粮绝的境地,全歼其众。不久,日军以优势兵力进攻大■■,义军不支,苏力血
      战突围后从海路内渡回国;江国辉所部遭日军夹攻,弹尽被俘,英勇就义。与他同
      时被俘的一百五十余人在被押至田心仔村后,全部被日军用刺刀活活刺死。大■■
      一战后,日军基本肃清新竹后方。
      
          除了联络义军,身在前线的胡传还帮助吴汤兴将所部新苗义军扩充为六营:除
      卫中队营一营随吴汤兴差遣外,其余徐骧一营扼扎北埔,邱国霖一营守尖笔山沿山
      一带,张兆麟一营分守三环水流东,陈超亮一营驻防深井,黄景岳一营留守苗栗;
      紧接着又奔走于台湾、彰化、云林、苗栗四县之间,号召当地官商士绅召开会议,
      筹建义军。在黎景嵩杨载云等人的协助下,台中“新楚军”很快成军,以副将杨载
      云为统领。
      
          在给刘永福的一封密信中,胡传很明确地提出,让刘永福趁义军蓬勃发展、抗
      日形势大好的机会收拢台湾兵权,以达到“协统作战”的局面。
      
          新竹战云密布,安平港海面上亦刮起了大风,一艘小船悄悄停靠在了岸边,并
      没有引起守岸士兵的注意。一名黑衣男子弃船登岸,很快消失在了街市中。
      
          临街的一家小酒馆里,人声鼎沸,虽然整个台岛都弥漫在战争的硝烟中,可普
      通的百姓仍需为生计而奔忙,出海归来的渔夫、赶车走货的马夫、收了摊的商贩,
      人们在有钱的时候总会把兜里的铜子儿当作天上掉下来白捡的东西,吃喝一通花光
      了才痛快。
      
          “李将军,我们又见面了。”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在店角的一张方桌前坐下,
      坐在他对面正在独自饮酒的,也是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
      
          被称作“李将军”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有些吃惊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怎么,才一年多,您就不认得
      我了?在广州的时候,咱们可是经常见面的啊——仙云居。”
      
          “仙云居”三字一出,中年男子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人,很是警惕地拿余光朝四
      下一扫,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小声道:“景虎,你好大胆,竟敢跑台南来!”
      
          景虎耸耸肩,道:“哪里有仗打,我的买卖就做到哪里,没有不喜欢战马的将
      军吧!”
      
          被景虎称作“李将军”的中年男子名叫李维义,是黑旗军中的一名副将,在越
      南时只是七星四营下的一名帮带,随黑旗军来到广州后,因军中老将散的散退的退,
      黑旗军又面临裁汰整编的局面,擅长打理军务后勤的李维业才得以升副将衔。由于
      职务的关系,李维义曾与景虎有过几次来往,仙云居,便是二人常去的一处歌妓会
      所。
      
          刘永福立下严令,黑旗军中不论将官士兵,但有奸淫嫖妓者一律严惩;李维义
      曾亲眼看到两位出去偷欢的下级营官被执法队活活打死,所以一听见“仙云居”三
      字,便立刻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台南,不是广州,你快走吧,我当
      没见过你!”
      
          景虎满不在乎道:“我姓肖名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广东商人,有什么好怕的?”
      
          李维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下就想到景虎此来决不会是做买卖这么简单,此
      人背景极深,说不好就是日本派来的奸细,当即道:“你来台南,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没什么好帮你!”
      
          “每次都是我帮你,你又何曾帮过我的忙了?”景虎笑着反问。
      
          李维义脸上一热,顿时语塞。景虎道:“我这次来,是想帮你立一个大功。”
      
          “帮我?”李维义将信将疑道,像他这样打理军务后勤的副将,怎么可能有上
      阵立功的机会,再说他本身也不是统兵打仗的料,即使上阵也是吃败仗的可能性居
      多。
      
          景虎道:“有你这层关系在,只要黑旗军北上参战,我的马就有销路;有我的
      消息在,只要你能挣得带兵出征的机会,打几个胜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呵!”李维义笑了起来,道,“你当我傻子?你是日本人,会帮着别人打自
      己人?我听说日本只有切腹自杀的武士,可没有卖国求财的奸商啊!”
      
          “知道我为什么来中国吗?”景虎叹了口气,缓缓道,“日本是个等级极为森
      严的国家,平民在贵族面前就是一条狗,即便是像我这样出身武士世家的人,也很
      难在贵族的压迫下争取到应得的利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每个人都会不安于
      现状,你是,我也是,所以我来到中国。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活着,即使我为天
      皇陛下切腹,他也不会记住我的名字,更不会善待我的家人;我做事只有一个准则,
      就是互惠互利,这样,友情才能长久,不是吗?”
      
          “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活着……”李维义抬头望天,是啊,自己劳碌半生,
      到头来什么都不是;何不趁着机会来临的时候放手干一场,然后离开军队荣归故里
      呢?
      
          景虎笑眯眯地望着他,道:“你只要联络一些黑旗军将领竭力请战就够了……”
      
          台湾府衙,送走了杨载云等新楚军将领后,黎景嵩略显疲惫的靠在椅子上,这
      一个多月来为了新楚军的兵源和粮饷问题,他几乎跑遍了台中苗栗一带所有的乡绅
      富商,苦口婆心的劝他们以大局为重慷慨解囊,新楚军才能勉强得以维持。直到这
      时,他才能体会到曾经的上司唐景崧身为巡抚却为何在台北举步维艰、无法组织起
      有效的抵抗——这些乡绅富商平日里一个个都把爱国挂在嘴边,一到紧要关头要他
      们捐出钱粮了,便托病的托病打岔的打岔,好像日本人打来跟他们全然无关似的,
      真能活活把人气死!
      
          “大人,李■李知县到了。”师爷在屋外禀报道。苗栗县知县李■是黎景嵩的
      密友和心腹,黎景嵩应了一声,李■在这个时候前来,一定听到了什么紧要的风声。
      
          “这么晚从苗栗赶过来,新竹前线出事了?”黎景嵩率先问道。
      
          李■道:“日军正在新竹以北扫荡,暂时无暇南顾,只不过胡嘉猷、苏力、江
      国辉三路义军相继被剿灭,台北日军主力很快就会南下。吴汤兴和徐骧几人想要抢
      在日军主力南下之前反攻新竹,这几天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有个消息,不知道大
      人听说没有?”
      
          “什么消息?”黎景嵩眼皮子一抬,道,“又有官员弃逃内渡了?”
      
          李■摇摇头,道:“这几天新竹义军中都在传,说台南刘永福即将挥师北上,
      统领各路义军协统抗日、反攻台北,刘永福的心腹,台东知府胡传就在吴汤兴军中。”
      
          黎景嵩笑道:“刘永福帮办台湾军务,反攻新竹这等大事,他自然会派人前去
      督战,不足为奇。唐景崧唐大人曾对我说,刘永福乃将才,非帅才,统御一军保守
      台南有余,却不足以担当守卫全台之重责,新竹台北之克复,还需你我同心协力啊!”
      
          李■道:“大人说得是,可胡传曾当着一班义军将领的面说,唯有新苗义军、
      新楚军与黑旗军联手,请刘永福出山指挥,才有可能收复新竹,反攻台北。”
      
          “咯!”牙关一响,黎景嵩的脸色便暗了下去。人有时候很奇怪,别人说如此
      这般好,他却便偏偏不这么做,身为一方长官,又想借战事立功的黎景嵩最痛恨的
      就是别人的名头比自己响,李■的煽风点火更加坚定了他不让刘永福北上的决心。
      
          李■瞅了眼黎景嵩的脸色,立刻把头低下,又道:“从台南传来的消息,不少
      黑旗军将领正在向刘永福请战,大人的老乡李维义也在其中。”
      
          “李维义?”黎景嵩哑然失笑道,“这个只会算账玩女人的家伙也会请战?真
      不知道他怎么混上的副将,刘永福怎么会起用这种人!”
      
          “如果真是李维义统兵北上,对大人您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李■小心翼翼
      道。
      
          黎景嵩心头“咯噔”一下——开战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刘永福带黑旗军北上
      抢了自己的兵权,如果是李维义这个废物带兵,让黑旗军吃一个大大的败仗,那些
      义军将领就会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不会再指望刘永福了。既然义军都希望黑旗军北上,
      如果自己强加阻止,一定会引起旁人不满,与其这样,还不如顺水推舟卖他们个人
      情,如果真是李维义这厮带兵,到时候控制起来也容易。想到这儿,黎景嵩道:
      “那就修书一封,请黑旗军北上助战!”
      
          “大人英明!”李■顺竿送上一句马屁。
      
          震天的喊杀声惊碎了新竹日军的美梦,由新苗义军和新楚军组成的抗日联军再
      次对新竹发起猛攻。这次攻击十分突然,守城的日军尚未反应过来,义军已由三面
      开始突击:傅德升从东门,陈澄波从西门,吴汤兴杨载云从南门,徐骧、姜绍祖则
      各领一军作为机动部队。
      
          陈澄波率部自虎头山向西门进攻,利用甘蔗园的掩护与西门守军鸣枪对攻;与
      此同时,杨载云吴汤兴两军则趁机向南门突击。两军冲到山腰时,吴汤兴突然跑到
      杨载云身边,大声道:“老杨,小鬼子没放炮,当心有埋伏!”话音才落,南门城
      头便响起隆隆的炮声,杨载云大喊一声“快趴下!”整个义军阵地就被剧烈的爆炸
      声所吞没。
      
          “狗娘养的小鬼子!”吴汤兴一骨碌从土石堆里爬起来,朝南门城头望了一眼
      ——大队日军正从两边往城头集结,很快就会在炮火掩护下冲出城来反击。
      
          “南门火力太猛,小鬼子有重兵把守,咱们没有大炮,强攻兄弟们伤亡太大了!”
      炮声太响,吴汤兴只能凑在杨载云耳边大声嘶吼。
      
          杨载云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大声道:“趁小鬼子重兵都在南门,咱们从东门上!”
      
          两军迅速转向,在东门外碰上了傅德升的人马。三位将领凑到一起,傅德升朝
      西北面东门外一座土山一指,道:“小鬼子抢先占了十八尖,咱们要是从正面上,
      屁股后面就会挨炮!”
      
          吴汤兴朝土山望了一眼,道:“先把十八尖拿下,然后攻城;那儿我熟,去了!”
      话音落,吴汤兴人影一闪,已带着人马往土山扑去。
      
          杨载云道:“我们一左一右,给老吴打掩护!”傅德升一点头,得令而去。
      
          “轰!”居高临下的日军凭借山势向冲上半山腰的义军猛烈轰击,然而吴汤兴
      所部义军大多由山民组成,一听见山上炮响,便就势一滚躲进乱石草丛后,日军炮
      火稍歇,义军战士便扛着抬炮朝山顶轰击,一寸寸往山上挺进。
      
          山上,吴汤兴所部仍在与日军对轰,山下,杨载云一脸焦急的喃喃自语:“这
      么打下去不是办法,你一炮我一炮,老吴的弹药比不上小鬼子多,经不起这么耗!”
      想到这儿,杨载云当即传令全军从傅德升部背后绕到山后,从日军侧翼发起攻击。
      
          在杨载云、吴汤兴两军抢攻十八尖的同时,徐骧率一百人悄悄绕到了新竹北门。
      将至城门时,徐骧命令所有人就地潜伏,又往四下一望,隆隆的枪炮声中,已有日
      军向十八尖增援。
      
          “南面怎么没有枪声?”心细的徐骧一个激灵,顿时猜到杨载云和吴汤兴肯定
      是强攻南门不下才与傅德升联兵攻打东门,这么一来,原本把南门作为正面战场而
      集结起来的大批日军就有可能从南门绕到东门从背后攻击杨载云吴汤兴傅德升联军。
      想到这儿,徐骧立刻放弃了对北门的攻击,率部转向东南,朝东门外日军背后插去。
      
          “用一百人牵制东门日军,使杨吴傅三军能从容进攻十八尖。”徐骧的计划很
      快奏效,东门城头的日军见他手下仅有一百人,当即大开城门,步兵们叫嚷着开始
      反击。
      
          徐骧见日军出动了上百人的一支分队,如果硬碰硬跟他们对射,无论在火力上
      还是战力上义军都处在下风,想要打疼小鬼子,只有机动作战!
      
          “兄弟们,散到林子里去,省点儿开枪,一枪一个,走!”一百人的义军立刻
      在日军眼皮子底下消失,面对碧油油乱糟糟的一片林子,日军一下没了目标,又不
      敢进入林子追击,顿时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只好以小组为单位把守住林子出口,
      不让义军钻出来。
      
          林外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守在出口处的日军也不再那么紧张,徐骧看准时机,
      将人马分作两队,一队从林子正面给日军当头一棒,一队从林子后头绕出去包抄。
      
          “砰砰砰!”枪声骤响,守在林外的日军前后受敌顿时大乱,不得不往后退却。
      
          就在徐骧把日军吸引在树林前,杨吴傅三军与十八尖日军进行拉锯的时候,姜
      绍祖率所部义军绕过十八尖和小树林,趁大队日军被牵制的机会直扑新竹东门!
      
          “杀!”数百名义军奔雷般朝东门冲来,城头日军传令兵连忙吹号发出警报,
      大批日军飞速来援。军号声中,南门日军二百余人三面散开,紧贴着城墙对姜绍祖
      所部义军进行合围。
      
          “大哥,快退吧,小鬼子太多,就要被包围了!”一名营官大声喊道。杀得性
      起的姜绍祖往四下里一看,无数日军正密密麻麻的朝这边涌来,死战下去只有全军
      覆没!
      
          “往车站退!”姜绍祖大喊一声,率众一边放枪一边开始撤退。义军一路冲杀,
      日军在后面穷追不舍,终于在姜绍祖撤进车站停车场时把他的人马冲作两段。面对
      日军强大的攻势,失去联系的那部分义军很快被日军包围、溃散、歼灭。
      
          姜绍祖带着剩下的人马且战且退,向十八尖下的枕头山靠拢,很快躲进一片竹
      林中。身后的日军忙着聚歼义军溃兵,并没有尾随前来,给了姜绍祖所部喘息的机
      会。
      
          “轰轰!”十八尖上的炮击还在继续,竹林中的姜绍祖率部来到一处废弃的大
      院中。大院后面有一所二层竹楼,竹楼顶上的望台正对着十八尖半山腰,绍祖见状,
      立刻带了几名枪法好的弟兄爬上屋顶,举枪朝十八尖山顶上的日军射击。
      
          “砰砰!”两名日军应声而倒,大院里顿时沸腾起来。十八尖上的日军听见了
      枪响的方向,却无法在竹林中找到鸣枪的地点,姜绍祖朝枪管上吹了口气,继续射
      击。
      
          然而姜绍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的枪声暴露了义军的藏身之处,大队日军很
      快来到,将竹林团团围住,不派兵往里冲,而是直接用大炮轰击。
      
          “轰轰!”竹枝飞溅,百余名义军将院子四下把守的严严实实,硬是没有冒头
      反击。林子外面的日军没有办法,只好派步兵小心进入,没想到一接近大院,就被
      埋伏在四下里的义军一通猛打,丢下几具尸体后狼狈逃窜。
      
          “八嘎!”竹林外传来了日军指挥官的喝骂声,不久,林子里有了一股焦味。
      
          “他娘的,小鬼子放火烧林了!”姜绍祖大怒,与其死守大宅被活活烧死,不
      如拼死一战,能冲出去多少算多少!想到这儿,姜绍祖一声暴喝,率部往外突围…
      …
      
          十八尖山下,对轰声渐渐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山下义军弹药告罄,不得不放弃
      轰山。
      
          “杨军门,吴军门,傅军门,姜绍祖将军被小鬼子堵在枕头山下的竹林里,小
      鬼子放火烧林,徐军门营救不及,姜军门和百多位弟兄弹尽粮绝,统统被抓了!”
      徐骧派来的探子带来了姜绍祖被俘的消息,杨载云吴汤兴傅德升等人呆立当场——
      日军处置战俘的手段他们都知道,姜绍祖等人被俘,几乎与战死无异,只不过死得
      会更惨。
      
          “一定要把绍祖救出来!”吴汤兴与姜绍祖情同手足,猛拉枪栓,立马就要去
      救人。
      
          “老吴,不可冲动!”杨载云一把拉住吴汤兴,道,“这么去救人只是送死!”
      
          傅德升看了看天色,道:“天快黑了,撤吧,让兄弟们歇歇,救人的事,从长
      计议。”
      
          吴汤兴泪流满面,咬牙道:“小鬼子要是敢害了绍祖性命,我吴汤兴定要他们
      十倍偿还!”
      
          新竹城,大狱。先前的犯人都已被日军征发去做仆役,大狱静悄悄的,忙于应
      战的日军甚至没来得及拷问,就把连同姜绍祖在内的一百多名被缴械的义军胡乱关
      进了牢房里。没有荒乱、没有畏惧,所有的义军战士都显得很平静,姜绍祖长叹一
      声靠在泥墙上,一时的冲动,害了这么多兄弟沦为阶下囚,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们的父母妻儿……
      
          “大哥,生死由命,能跟小鬼子干上一场,也不枉咱们兄弟活半辈子了!”
      
          年轻的姜绍祖眼圈一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苦笑着朝那位兄弟点点头。
      
          夜深了,没有看守,也没有人来送吃的,激战一天的义军战士们早已饥肠辘辘,
      大狱里静的让人心慌。姜绍祖甚至觉得,被提出去拷问一番也比活活憋死强。
      
          “吱嘎!”牢门开了,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扑倒在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停在了姜绍祖所在的那间牢房门口。
      
          “谁是姜绍祖,站出来!”一个听不出任何地方口音的冰冷声音道。
      
          “大哥,让我去!你得活着!”一名义军战士按住了姜绍祖,抢先站了起来。
      
          那个冰冷的声音又道:“我可以带七个人出去,姜绍祖你如果没胆站起来,就
      留下吧!”
      
          “你是谁?”姜绍祖心下大骇,忍不住问道。
      
          “咔嚓!”牢门被打开,一抹昏暗的光线照进牢房。姜绍祖抬眼望去,来者一
      身黑衣,用黑布遮面,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牢房里有十几个人,姜绍祖犹豫
      了。
      
          “上阵不怕死,逃命倒不敢了?七个人,跟我走!”那人说完,转身就走。
      
          “大哥,你得活着出去,来生咱们还做兄弟!”黑暗中,有人道别。
      
          “兄弟们……”姜绍祖哽咽了,他不能不走,还有太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
      
          “大哥,走!”黑暗中,离别,如此绝决。
      
          “我会来救你们的,保重!”姜绍祖一咬牙,迈出了牢房,他很清楚,明天,
      当日本人发现有人逃脱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姜绍祖等人跟着黑衣人从后门离开了大狱,很快来到河边,登上了一艘小货船。
      
          “大恩不言谢,我只想知道,是哪位义士救了我的性命。”
      
          “我的主人,姓方。”黑衣人冷冰冰的答道。
      
          船离岸,水声粼粼,长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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