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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冬天的黄土地该是外公那首《沁园春。雪》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景象吧。需要指出的是,这首词是外公长征胜利后的重要作品。
      1937年外婆出国以后,这位诗人几乎封笔,作品寥寥。为什么?他在苏区和长征期
      间戎马倥偬,仍旧吟诗作词,此后则意兴阑珊,直到1947年中秋才写出“妻儿信未
      通”的诗句,在转战陕北的路上思念着远在异国的外婆、岸青舅舅和妈妈。
      
          志丹县城满眼崭新的建筑,写作《西行漫记》的美国记者斯诺当年住过的窑洞、
      中央政治局全体出席欢迎女作家丁玲参加红军的窑洞,还有发生过许许多多有趣故
      事的窑洞,都不在了。还好,外公和外婆以及其他中央领导人住过的一长排窑洞,
      现在还完整地保存着,成为县革命纪念馆。
      
          “毛主席故居”屋外春光明媚,踏进门来顿时感觉寒气逼人。细细一看,这里
      不是我们平常认为的“土”窑洞,而是从山体中掏出来的“石”窑洞,而且那山就
      是一整块红色巨石。墙上似乎渗出水来,窗户也不大,房间阴冷潮湿,家具不过一
      桌一榻而已。正如斯诺所描写的那样:没有任何摆设。
      
          隔壁是外婆故居,更加空旷幽暗。里面没有陈设并且隔了一半做仓库,让人感
      觉阴森森的。外公窑洞旁是秘书和电台人员等人的住所,当时忙于统战工作的周恩
      来、叶剑英住在窑洞斜对面的平房。倒是不远处洛甫与刘英夫妇居住的“套窑”比
      较讲究,大小适中,采光良好,接近我们现在的居室标准。
      
          难道,妈妈就出生在这样的寒窑里?这里固然比她“双凤”姐姐的茅屋产房稍
      强,却是我见到的最差的育儿环境了。耳边不时传来下课铃声和孩子的喧闹声,原
      来纪念馆隔壁是一所小学,孩子们正在阳光下嬉戏。也许,那里就是传说中妈妈出
      生的炮楼?当地同志说,已经拆掉了,没有人知道。
      
          如此残破的故居,让我相信它绝对保留着当年原汁原味风貌,而这却让纪念馆
      负责人苦恼。他诉苦说:这里只是省级保护单位,经费很少,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勉强维持而已。不知道这种原貌能保持多久,真让人忧心忡忡。毕竟,这里曾经居
      住过那么多风云人物,见证过那么多重大事件……
      
          我匆匆结束了保安之行,带着为妈妈拍摄的故居照片,向延安奔去。我参观了
      外公的故居:枣园、杨家岭、凤凰山,还有延安的标志——宝塔山。但是我没有找
      到妈妈住过的延安合作社和洛杉矶幼儿园。
      
          妈妈也讲过自己在延安的生活。她记得:每天,太阳要落山了,总有许多“爸
      爸”、“妈妈”来幼儿园把小朋友接回“家”。而她自己却没有人接。当时妈妈的
      名字叫“娇娇”。
      
          娇娇还记得:每天太阳升起来时,“爸爸”和“妈妈”又会把小朋友送到幼儿
      园。有一个男孩总要放声大哭,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我要回“家”!男孩叫陈小达,乳名小老虎。他是娇娇后来在苏联国际儿童院的同
      学,父亲是外公的秘书陈伯达。
      
          娇娇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家”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小男孩为什么
      要哭。她年年月月、日日夜夜都住在幼儿园里。如果当时有人告诉娇娇:“家”就
      是一间房子,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她一定会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娇娇爱看山川的景色。到了傍晚,小朋友们回家了,院里静静的。娇娇一个人
      坐在窑洞的门口,看太阳落山,满天映照的红霞,好看极了。有时候,她会看到身
      披彩色羽毛的野鸡在对面的山包上跳来跳去,更觉得好玩。她常常是等到天全都黑
      了,才回到窑洞里去。
      
          娇娇(又作姣姣)这个名字,据说是周恩来夫人邓颖超起的。娇娇的姐姐——
      外婆长征中所生的女儿和邓发夫人所生的女儿,也是由她起的名字,叫“双凤”。
      只是这两只红军队伍留下的凤凰从此没了下落。
      
          就这样,三岁的娇娇在延安保育院乐呵呵地过着她那没有“家”,没有“妈妈”,
      没有“爸爸”,而同时又有爱,有阿姨,有伙伴的日子。不管怎么说,妈妈多灾多
      难的一生中,陕北窑洞中度过的几年(1936年底至1941年初),比起她后来的坎坷,
      已经算是很幸福、平和、快活的了。
      
          关于妈妈的出生年月和地点,我听到过有多种说法:有人说是1936年底,有人
      说是1936年中,有人说是1937年;有人说生在窑洞里,有人说生在炮楼里,有人说
      生在平房里。有人说是刘志丹烈士的遗孀同桂荣接生的,有人说是外公外婆的老朋
      友傅连医生接生的。这成了贺家和毛家的一个谜。
      
          当年在保安,同桂荣带着女儿住在外公外婆家上面的一孔窑洞里,可谓近邻。
      2004年,我在西安见到了她和刘志丹的女儿刘力贞阿姨。刘阿姨的讲述让我感受到
      那种从老一辈传下来的质朴友情(详见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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