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扣响飞天之路(一)
      
          人类,她,仿佛摇身一变,顿时化为凶相毕露的巫婆,尽展暴戾的妖术——毫
      无预兆、顷刻间说来就来的狂风、骤雨、暴雪、浓雾、强劲气流!
      
          有多少支中外登山队,就是在这些地方,眼瞅着即将接近峰顶之时,顷刻间会
      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和强劲的气流击垮而功亏一篑!
      
          所有在自然界中,人们没有经历过的气候,统统在这里得到最极至的发挥!人
      类,在大自然面前,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怨不得交通部、也怨不得邦德、更怨不得王承黻,实在是没法子。能想过的都
      想过了,再找不到能比这更好的一条航路,只能走这条线。
      
          邦德把新航线飞行计划(这次是真的“新航线”)交给王承黻,王承黻再报送
      交通部,还未等交通部答复,这边已经开始飞了!
      
          不飞不行了。前线国军已快弹尽粮绝,陈纳德的P-40战机已经无法正常升空。
      
          日本人的“三菱”整日从头上嗖嗖呼啸掠过,油弹皆无的陈纳德急得嗷嗷叫,
      催促给养的电报一封接一封。交通部更是早就忙成一团,负责在加尔各答监送货物
      启运回国的人每日致电发问:怎么还不来飞机!
      
          唰——  一道亮光闪过!
      
          就在这被狂风、骤雨、暴雪、浓雾、强劲气流包围着的冲天绝顶和万丈沟壑深
      渊中,夏普和他的C-47在这片荒芜、茫茫白雪覆盖着陡崖峭壁的嶙峋山峰间划出一
      道银色的弧线!
      
          气势恢弘、终年白雪皑皑的世界屋脊,陡峭嶙峋、犬牙交错的横断大山迎来了
      第一批胆敢跨越它们的勇士!
      
          夏普闯了过去,紧跟着,吴士、陈文宽也闯了过去,黄官悦、陈文惠、谭欢在、
      陈鸿恩也过去了,在第一批由中国人担当“中航”正驾驶飞行员的带领下,后取得
      正驾驶资格的梁广尧、陈齐发、陆铭逵、黄天觉都跟着闯过去了!
      
          这不是一条人为制定的航线,这是中国航空公司勇敢的飞行员们,横下心来,
      用自己的生命,活生生硬闯出来一条航线!
      
          螺旋桨搅动空气打破了千万年来人迹罕至的沉寂,茫茫雪山,千里冰峰,迎来
      了一批视死如归的勇士!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持续时间最长、条件最为艰苦,几乎是
      无法完成的航空飞行运输从此在连绵不断、此起彼伏、茫茫冰峰雪山间徐徐拉开帷
      幕!
      
          走直线横亘千里的喜马拉雅山一直蜿蜒至印度东北部旁遮普邦,汀江机场就坐
      落在白雪皑皑的雪山脚下。飞机从汀江起飞加入航线,斜向东南直行。如果不出意
      外一切顺利,大约三个半小时可以飞抵昆明,这段距离为820 公里。
      
          说起来很容易,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困难,但再一问飞过这条航线的老人,又
      是76驼峰航线  飞天一个异口同声:在自己记忆中,很少有过只用三个半小时就很
      轻松飞到昆明的印象。
      
          这条八百多公里的航线又被称为“直线”(又称“南线”,笔者),与后来的
      “北线”
      
          相比,路途是最短的,但必须经密之那。因为密之那是航线上的一个检查点,
      机长必须要在航图上确认,然后才能把飞机对准昆明航向。缅甸失利之所以让委员
      长勃然大怒、日本人如此拼死也要攻占密之那,都是因为这条通道,无论是对于地
      面还是空中,实在是重中之重!
      
          谁能守住密之那,谁就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谁都清楚谁都明白的道理。  史迪威和他的同盟军就是没守住密之那,使“中
      航”和后来也飞鬼门关的美军第十航空队吃尽了苦头。
      
          虽然被逼到冰山雪峰上空,但刚一开始飞,“中航”飞行员还是喜欢从这里过,
      在这里设立一个“检查点”。自从密之那被日军占领后,他们就在离密之那远一点
      的地方避开,但基本上还是沿着这条线。因为走这里,比较接近于直线,不必完全
      拦腰从喜马拉雅山切入,只需经过它的南麓尾端的一个边上即可,省时。他们不知
      道心急火燎的公司顾问亚瑟。扬写给中国外交部长充满绝望的那封信,扬顾问把将
      要飞行所经之地称之犹如凹凸起伏的骆驼峰背,巧合的是,飞行员们也是把这条航
      线称之为HUMP(驼峰)——不仅下面是峰峦叠嶂,飞行线路也必须是起起伏伏——
      一会儿爬山、一会儿钻谷。骆驼才两个峰背,这一路,无数个!
      
          还是爱从日本人“身边”过。把密之那作为检查点,“路”会好走一点,谁都
      不想把命丢在那个昼夜刮着刺骨狂风的冰山雪川世界!从日本人身边过,就可以躲
      过喜马拉雅山、就可以用全部精力飞过一座同样是白雪皑皑、山势陡峭、谷岭栉比
      的横断大山。
      
          可横断大山就是那么好过的吗?
      
          翻开采访笔记,从这个老人手中找到一个模糊难辨的号码,照葫芦画瓢把那串
      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也不知对方是否还用的电话再“按图索骥”地拨过去,就这样,
      一直追踪到香港、台湾、美国、加拿大……访遍自己所知曾经在中国航空公司工作
      过的中国人,并且是从头至尾在那条死亡航线飞过的,无论是国内,或是后来移居
      海外的,还真找到两位:华祝,陆元斌。
      
          万幸,都在国内。
      
          瘦弱、矮小的身材,不善言辞,和曾只在照片上见过,如今已到天国里去的那
      些穿行在冰山雪峰间英俊潇洒的飞行员大相径庭,怎么看都不像个飞行员,起码不
      像个在那道鬼门关边上转来转去的飞行员!可就是这么一位老人,曾经在那个岁月,
      竟然在喜马拉雅山、横断大山上空,飞越三百多个来回,六百多次!
      
          陆元斌,C-47随机报务员,在那条航线上飞了三年多。老人在我的采访本中用
      颤巍巍的手,写下Lend-Lease Act(租借法案),然后说:直线也不好走!
      
          从汀江起飞后,飞机马上就得爬高至15000 英尺。对于全载重、只靠两个发动
      机提供动力的C-47,实在太难了!可不爬又不行,航线右侧就是海拔接近4000米的
      布帕布姆山,稍微疏忽就是大麻烦。好歹进入缅甸,迎面而来的就是恩梅开江西侧
      两座将近4000米的高山,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山的名字。再飞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
      中国境内的横断大山上空。什么高黎贡山、怒山、雪贡山、碧罗雪山、福贡山、利
      沙底、瓦不母、衰底马、贡山……在澜沧江和金沙江之间,由南向北,也是高峰耸
      立。如云龙东南、云龙东北、洱源、核桃树、兰坪南、剑川西北、玉屏山、拉马罗
      东北、大理马龙峰……海拔大都在4000-6000 米之间,当时的C-47全载后,只能飞
      4000-5000 米左右,最多也不过是6000米,那已经是接近它的极限。
      
          几乎全是在山壑里钻进钻出……
      
          老人一席话,把我听呆了。
      
          可哪仅仅是“翻山越岭”,险象环生的困难一个接一个,紧紧相扣。
      
          气候,气候在当时是飞行中的大敌!老人接着说,就两种气候,雨季和冬季。
      这个说法听着可能别扭,但对于在高空飞行来说,就是这个概念,也是再正常不过
      的。
      
          雨季是从5 月份开始,到10月、11月份结束。这个期间,在整段飞行、在各高
      度上,就没有一次不是在雨中进进出出的——不是这里下就是那里下,反正就像进
      了水帘洞。
      
          连绵的小雨、突如其来的阵雨、狂风骤雨!  瓢泼大雨中,飞行员必须全程做
      仪表飞行,否则根本就保持不了航向!只要稍微偏一点,就撞到两侧悬崖峭壁上!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喜欢飞雨季,为什么?雨季气流相对稳定,  飞行时颠簸
      不是那么厉害……
      
          倾盆大雨中,我们每次飞,最担心的是怕雨水渗进油箱,造成发动机停车,这
      种事情“中航”是发生过的,是谁,名字我忘记了,就是在途中雨水渗进油箱,造
      成一▲  喜马拉雅山脉。
      
          个发动机停车,他就用一个发动机飞,硬是坚持挺到汀江。幸亏是从昆明过来,
      运气好,飞机载重少,要是反过来飞,结果就很难预料。如果是两个发动机都停车,
      那可就完蛋了。从汀江到昆明,全程几乎没有一块平坦一点的地方,迫降即意味人
      机俱亡!
      
          跳伞?脚下除了冰山雪峰就是原始森林,不把你冻死野兽也要把你吃掉!
      
          等到空中听不见雨声,豆大的雨点也不是噼里啪啦不停地打在C-47风挡玻璃上、
      雨刷器更不用“吱吱”作响拼命扭动,这一切都看不见,没有水了,好容易把该死
      的雨季盼走了,冬季又来了。
      
          地面的人管这叫“旱季”。“旱季”就是我们的“冬季”。和“雨季”相比,
      天气倒是晴朗,除了起飞时地面常常有浓雾之外,可我们一到空中,在4000-5000 
      米高度,遇到的全是强烈的偏西风!
      
          有多强烈?时速超过一百英里,换算成公里就是一百四五左右,在地面就是台
      风。
      
          C-47巡航速度是二百七左右,只比台风快一百多公里。顺风飞,汀江到昆明,
      没有意外,两个多小时就到,而从昆明到汀江,却需要五个多小时,就是这个概念!
      第十航空队两个美国飞行员,从昆明返汀江,竟然飞七个多小时。飞一米退半米,
      飞机几乎不动,整整一天都耗在空中,是一寸一寸爬过来的,下来后,基地都不相
      信他们还能活着回来,都以为肯定不知摔哪去了。
      
          这个季节起飞前,必须考虑油量。我就曾被刮到过怒江和澜沧江之间,由于油
      不够,只得返航。
      
          一遇到强烈侧风,机长边飞边得让飞机做15度到25度偏流修正,以抵消强风,
      这样大幅度修正航向,在飞行中是极其罕见的,但又必须这样做,不然,可能就把
      你真的吹到珠峰上!麻烦的是在这种风速下,定向仪往往失效,后果,你想吧。伴
      随着强烈的侧风,是更强烈的上升和下降气流,上升和下降幅度之大,让人瞠目结
      舌。
      
          1943年3 月13日,陆铭逵和我一前一后起飞,相隔只有十几分钟,在飞越第一
      个山脊时,他们报务向地面发报,飞机遇到强烈上升气流团,一分钟之内,C-47根
      本无法控制地上升8000英尺,随后又急速下落,可能有4000-5000 英尺。我们是晚
      走的,结果却早到了。看他们在昆明落地后,机组三人周身都湿透了,浑身湿淋淋,
      像在水中刚捞出来一样。
      
          一分钟8000英尺啊,那是什么样子?现在最新式战斗机可能比这快,可我们是
      货机。C-47又不是密封舱,在那个高度上,连氧气都没有,人受不了啊。还有严重
      ▲  一架C-46正在飞越驼峰。
      
          ▲  走直线“驼峰”就这么飞。
      
          的结冰、没有导航台……嗨,别说了,真不知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冰山雪峰之间,一架螺旋桨飞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冲出这个被冰雪包围
      着的世界……
      
          那一夜,我脑海里全是这个画面,彻夜难眠!
      
          焦急的陈纳德史迪威带领他的“杂牌军”在缅甸败北,陈纳德异常急!
      
          他已经断炊多日!
      
          查阅很多史料,均认为陈纳德和他招募的队员驻扎中国昆明。没错,陈纳德带
      着他的雇佣军目的地是中国,但飘洋越海到达的第一站却是缅甸。当时虽然浩瀚的
      太平洋上无战事,但整个中国却都处于熊熊燃烧的战火之中,“国统区”里找不到
      一块安静得可以组装飞机和训练的地方。陈纳德费得一番工夫,征得英国人同意,
      好歹在缅甸东吁觅得一处机场。为了组装这批P-40战机,国民政府特地又把中央飞
      机制造厂搬迁到中缅边境的雷允。
      
          好长时间内,蒋委员长和国防部、包括陈纳德本人,一直都弄不清楚在中国抗
      击日本侵略者这场战争中,英国人的真正意图,是袖手旁观还是幸灾乐祸!就和当
      初同意日本人提出的关闭滇缅路但又开放启德机场、及后来稍一接触战事即自行撤
      退一样,作为殖民者,英国当局同意陈纳德和他的队员可以在东吁停驻,却不能在
      这儿上空飞行训练。
      
          其实老谋深算的英国人直至日本人侵入缅甸前,一直是想躲开这场与己无关的
      战火,两面都不想得罪!
      
          费了很长时间周折,最后连空军总司令王叔铭都出了面,英国人才勉强同意,
      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很多。空战胜利的前提是大强度训练,陈纳德赶紧让他的队员
      训练,结果刚一训练就出了事——三架飞机坠毁。
      
          出征未捷身先死!如果能按时更新备件,悲剧根本不会出现。
      
          缺少航油。
      
          每一滴飞机发动机专用的高辛烷汽油,都是从12000 公里外的美国本土运进来。
      
          “一滴汽油一滴血”的口号就是这个时候喊出来的。
      
          每一滴油都像血液那样宝贵!可见到了什么程度。
      
          还有,先不说武器弹药、医疗用品、食物这些大宗给养,单就是P-40尾轮轮胎、
      电路开关、电子管、机枪电磁阀、氧气瓶、化油器、火花塞、电池……数以千计的
      小零件也难以保证,还能不摔飞机?
      
          基本的给养跟不上,还要训练和作战,不过,除了国民政府、中国空军还指望
      他们出现“奇迹”外,在美国本土,国防部还真没把这伙人当回事,似乎已经将他
      们遗忘。当美国总统、蒋委员长、宋子文、邦德、王承黻,中国国防物资供应局、
      国民政府、交通部、“中航”公司还在探讨“新航线”,还在为最后的“通道”做
      着各种各样的计划之时,1942年12月12日,陈纳德已经带着他的形骸放肆的“散兵
      游勇”们狠狠地揍了日本人一顿!
      
          第一仗击落六架日本人“零式”机,落荒而去的日本人都回到基地了,还没回
      过味,以往中国人一知道我们出来,早就跑远远的,想看都看不见,今天是怎么了?
      
          其实今天这仗打得日本人也没“看见”。
      
          陈纳德确实厉害,知道自己的P-40性能不行,不是“零式”机对手,采用的是
      “空中游击队”招术,在空中隐蔽等待,日本人进入伏击圈后,从高空冲下,打了
      就跑!
      
          日本人当然没看见。
      
          当史迪威、杜聿明、孙立人还就是否钻丛林密境还是退守印度争论不休之时,
      陈纳德又在昆明上空和日本人交上了火。
      
          又是大捷。
      
          长期在涂着“膏药旗”呼啸而来就要“跑警报”、就要躲墙角、钻地洞的老百
      姓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空战过后,媒体连篇累牍地称赞,昔日这些一直被认为是
      一群流气十足的家伙此时成了大英雄。昆明当地一家小报记者很有想象力,在报道
      空战大捷时,用了“飞行中的猛虎”形容这些英雄,于是,“飞虎队”一下名扬天
      下。
      
          打了胜仗,可陈纳德根本无法兴奋,最重要的给养问题一直压在心头,作为几
      次战斗的策划、指挥者,只有他心里知道这仗是怎样取胜的,日本人精明得很,不
      可能总是按着自己的心意出牌。有再一再二不可能有再三,这次胜,下一次就很难
      预料。
      
          如果有足够的汽油、弹药、飞机零部件,该多好!
      
          空战中几次小胜利,至多是让日本人飞机不会再肆无忌惮地扫射、轰炸,并不
      足以扭转整个战局,当史迪威和中国军队被打得一败涂地的消息传来后,陈纳德不
      得不和他的弟兄们把“家”从东吁搬到昆明,和中国惟一一条通路被断绝后盟国的
      表现一样,陈纳德近于绝望!
      
          现代化战争,没有充足的后勤给养保障,就不能打仗。
      
          继续乱还好,密之那失守并没有使中国陷入绝境,“中航”竟然在无法飞越的
      地势、无法穿越的气象条件的驼峰航线中杀出一条路,这简直就是奇迹!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想象中的“意外”也没有出现,这让邦德和王承
      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交通部也放下心来,只是觉得“中航”运力太小,陈纳
      德的“飞虎队”、前线胶着对峙的军队都只是杯水车薪,加尔各答成千上万吨货物
      都堆积在那里,必须在最短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运回国内。
      
          王承黻更急,但有什么办法,别说外交部长许诺的三十六架C-47没有,整个公
      司连十六架都没有,现在只有这十架C-47在汀江——昆明间飞来飞去,每架C-47最
      多载重三吨多一点,好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往回运。能飞得起来的飞机都
      飞起来了,能派出去的飞行员都上去了,所有的潜力已经全都挖了出来!
      
          惟一的办法就是让飞行员们拼命飞。
      
          印中联队有飞机,也有未曾执行的飞往中国的“计划”,还来不及检讨在缅甸
      落花流水、稀里哗啦的失利,史迪威坐不住了。和中国军队将领、和他的中国最高
      统帅相处是否愉快可以忽略不计,眼下最先要处理的是,规模军事补给中国已迫在
      眉睫。
      
          国防部已将这个联队一部分人和飞机调到中东,剩下的都是破烂C-47,那也得
      飞。
      
          史迪威的命令下达了,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印中联队司令奈顿将军拒绝执行命
      令!
      
          简直就是在缅甸那一幕的翻版,只不过是由外国人换成了自己同胞。
      
          奈顿不是不执行上司命令,确实有他的难处。新货机和骨干人员都被前任带走
      了,给他留下的,是一个严重削弱的运输系统,基本没有“战斗力”。奈顿去见史
      迪威,要求在汀江和昆明两端机场不少于五个联队,C-47总量在一百架以上时,才
      能真正保证运力。
      
          史迪威并不理会奈顿的苦述。
      
          据说,见自己命令得不到“贯彻”,史迪威怒气冲冲找到奈顿,见面后,两人
      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史迪威:“印中联队还有几架C-47?”
      
          奈顿:“三十五架,将军。但有十架因为损坏不能飞行。”
      
          史迪威:“中国航空公司只有十架C-47,现在是1942年7 月30日,我得到的数
      据证明,就在这个月,他们已经运送了1293吨货物,而你们……”
      
          奈顿:“我们也在飞,先生……”
      
          史迪威:“可你们三十五架飞机只运送73吨,这点东西,我肩挑背扛都能做到。
      
          中国人能,你们为什么不能!我不想听任何‘不’的理由,执行我的命令,马
      上飞!“
      
          “是,先生!”
      
          奈顿气呼呼走了。
      
          印中联队的C-47勉强飞了起来,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走的哪一条航线,
      ▲  遭日军追杀坠毁在丛林的运输机。
      
          能查证到的是,十架C-47只有五架飞抵昆明,再回到汀江,又少了一架。
      
          六架飞机,全都摔到“中缅”交界处和横断大山那一带,不知他们遇到了什么
      突然的气候变化,连对地联络都没有,就杳无音信了。早晨停机坪还一架挨着一架,
      晚上,空了。
      
          伤了元气的印中联队彻底不行了,仅有的一点战斗力荡然无存。悲伤未过,只
      过了半个月,奈顿调走了,他是无奈而去的。接替他的,是克莱顿。L.比斯尔准将。
      
          准将这边命令印中联队的飞机继续飞越“驼峰”运送物资,那边向史迪威和华
      盛顿报告,内容和口气和他的前任一样:在安全没有得到可靠保障,没有足够机场,
      C-47少于一百架,任何想增加对中国的补给都是徒劳的。
      
          接到克莱顿。L.比斯尔准将的报告后,对正在艰难挣扎中的国民政府,美国国
      防部更是没有了信心。
      
          焦急的史迪威给蒋介石发电,中国战区总司令睬都不睬。
      
          全乱了。
      
          再寻他路蒋委员长没有时间理会他的“参谋长”,此时,他正忙着制定一项计
      划,这项计划,也只有最高军事委员会、交通部少数几个人了解。
      
          日本人很轻易地占领缅甸,截断中国陆路、空中通道,对国民政府抵抗能力打
      击太大,虽然现在“中航”飞行员们冒死飞连接昆明、汀江这条驼峰航线,勉强维
      持前方和政府给养,但日本人已经扬言,要继续向西北推进,打到汀江、打到加尔
      各答,彻底“解放”印度,把侵略者(英国人)赶出去!想想,日本人不是空嚎,
      凭他们势头正旺,万一哪一天真要是猝不及防再把汀江、加尔各答给占了,后果不
      堪设想!
      
          蒋介石早就想到过印度问题,为此还给宋子文专门发电,现在看来这种“猜测”
      
          未必不准确。怎么想都是一身冷汗。
      
          未雨绸缪,必须再闯出一条新路!军事委员会把绝密任务下达给交通部,并严
      格限定:参加者,必须为中国人!交通部再密令王承黻:挑选最好机组,不计任何
      风险和代价,必须再打开一条新通道。
      
          说不清蒋委员长和军事委员会当局是什么心态,任务层层都以“绝密”级下达,
      所有的一切都在极度机密之中准备和进行,把美国人蒙在鼓里,连“中航”董事长
      邦德都不知道。
      
          2004年4 月18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使本已春意盎然的上海在一夜之间气温
      骤降。吴东中路一幢破旧大楼前,毫无准备,穿着T 恤出来、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我
      按多年目视寻找习惯——哪更陈旧、破烂,哪就可能找到老人家!凭感觉敲响一扇
      铁门,能听见蹒跚的脚步移动很是一会儿,接着,防盗栅栏打开一条门缝,一位感
      觉是几个世纪前的老人褶皱的脸露出一小块,那一刻,和任何一次采访的心情相同,
      怦怦乱跳的心变得平静下来。
      
          是他,华祝,从1938年进入“中航”经历过太多事情的老人。
      
          九十多岁的老人记忆还算不错,听我说明来意后,脱口而出:“加尔各答!”
      
          新航线起点定为重庆。为此,王承黻背着邦德特地调拨一架C-53,机组也是他
      特意挑选的:机长:陈文宽,副驾驶:潘国定,随机报务员:华祝,全是“中航”
      精英!按委员长、最高军事委员会、交通部的指示,王承黻只给机组规定航线要必
      经四点:重庆、迪化(今乌鲁木齐)、白沙瓦、卡拉奇,绕开缅甸,直接进入印度
      (当时,印度、巴基斯坦还未分离),至于怎么走、怎么飞,全权下放机组。
      
          说白了,就是要在新疆和印度(今巴基斯坦)之间的鬼门关上再打开一条通路,
      华祝老人说,从航线挑选看得出,国民政府为了避免再被堵死,费尽心思、殚精竭
      虑地要再闯出一条新的航线。
      
          准备时间只给了两天。好在C-53和C-47基本相同,无须特别改动,只是担心高
      空严寒,特地加装一个供暖管。1942年7 月17日下午,三人准备飞往成都,按计划,
      那里是航线的起点。在临上飞机前,王承黻把机长陈文宽拉到一边,神色凝重地递
      给他一个密封着的信封,并嘱一定要在成都落地时才能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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