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战界山大坂
      
        连队在被困半个月之后终于从三十里营房出发了。为了安全起见,要求收尾车
      没有特殊情况要紧跟着连队行走,所以路上鲁陶他们的收尾车就一直跟着连队。
      
        在上康西瓦大坂的路上他们还不时看到工程兵施工人员在继续清障作业,到处
      都可看到还没清完的沙砾、泥土和石头等其他路障,甚至正走着走着路的中间会出
      现一块巨石挡路,几百公斤的屡见不鲜,大的真有上吨重,车队经常会停下来与修
      路施工人员合力将巨石移向一边,然后才能徐徐通过。有的修在河床上的路段被洪
      水冲刷的只能勉强通过,十分危险。由于在路上耽搁时间太长,整个连队到大红柳
      滩兵站已过半夜,这里已看不到洪水的痕迹了,看来这次的暴雨主要下在了库地到
      大红柳滩前的路段。
      
        第二天中午到奇台兵站连队就休息了,为了养精畜锐,充分做好爬界山大坂的
      准备,连队特意在奇台兵站休息了半天。
      
        在奇台兵站连长专门开会,着重讲从这里出去一直到界山大坂的路段上经常有
      土匪出没,要大家小心谨慎,紧跟连队,保持车距,不要掉队。
      
        连长讲的就是从大红柳滩到界山大坂的一段路,这段路大概有一百余公里,过
      去印度曾声称这段属于有争议路段,在六二年的中印战争时这里也曾有过多次磨擦,
      当时还经常有土匪以及印度的非法武装人员活动,为此次连队出发,团里还专门为
      每台车配发了40发子弹。
      
        出了奇台兵站继续上路之后,收尾车就紧紧跟在连队的后面。中午连队在甜水
      海吃午饭。
      
        甜水海,现在都称它为“死人沟”。在当时他们没有听到过这个说法,其实它
      和其他兵站比较也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它离界山大坂更近一点,海拔更高一点,
      空气中的氧气含量更少一点罢了。
      
        “唉!你们看,连队这个场面多么壮观!”
      
        过了甜水海,副连长和小陈就在车上酣睡起来,鲁陶在这时把他俩叫醒了。
      
        这时候,车正好拐了一个弯上到一个坡顶,抬头往前看,前面是一马平川的草
      甸子,这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道路可循,一眼望去一马平川的草滩上到处都是车辙印,
      并排可行驶几十台车。现在连队正有数十台车并排着争先恐后的同时行驶在草甸子
      上,浩浩荡荡,每台车的后面扬起的滾滾烟尘象一条长长的尾巴。因为车辆过后的
      烟尘能拖数公里,所以谁也不肯落后,免得去吃灰尘。那场面,站在高坡上远远望
      去就象万马奔腾的战场,甚是壮观。这个景况也只有在高坡上才能一览无余地观看
      到,副连长和小陈都被这个场面所震撼。
      
        “干脆,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也好方便方便。”小陈提议。
      
        “好!”鲁陶爽快地附和着把车停了下来。
      
        他们就在这个坡顶上尽情地欣赏着这壮观的场景。
      
        界山大坂地区的海拔太高了,空气中的含氧量只有内地的百分之六十左右,在
      这里汽车也是和人一样,干喘气跑不起来,因为汽油的燃烧全靠氧气助燃。看着前
      面平平的道路,那个时候的解放车只能用二档行驶,连三档都挂不上,甚至有些地
      方还得用一档。他们就这样慢慢地往界山大坂上爬,下午的两点钟左右才到界山大
      坂。连队在距离大坂还有两、三公里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鲁陶听说就要到大坂了,他赶紧从车上走下来,要好好地端祥端祥这大名鼎鼎
      的“界山大坂”。
      
        界山大坂是新疆与西藏的交界处,因此称为“界山大坂”,号称海拔6000米,
      它是新藏公路的最高点,在世界公路史上也是海拔最高的。为过这个大坂,团里还
      专门为每个车配发了一个装满氧气的氧气袋,以备万一。
      
        鲁陶好奇地前看看,后看看,他也没觉出它有什么出奇,更谈不上气势磅礴、
      雄伟壮观了,其实它只是一个缓缓而上的慢坡,好象过来大红柳滩后就一直是慢上,
      不过上到这里算是到顶了。这里虽然是夏季,但气温却还是春寒料峭,白天有太阳
      照在身上时会觉着有一丝春天般地暖洋洋的感觉。说起来也怪了,这里居然是一派
      草原景象,绿草茵茵,远眺还可看到成群的牦牛在自由自在的追逐奔跑。
      
        鲁陶试图往高处走一下,好登高望远,但抬腿走了几步,明显的感觉上气不接
      下气,严重的缺氧使他也不敢挥霍自己的体力,这时候他看到很多战士躺在草地上
      已开始把氧气管插在鼻子里吸氧,鲁陶也就势躺在暖融融的草地上,慢慢的喘着气,
      他没有吸氧,因为他担负的是收尾工作,还要把氧气袋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连队开始缓缓起程了,鲁陶开着车与副连长和小陈也紧隨其后。界山大坂的最
      高点其实是比较平坦的。这时突然一台担任三排收尾的车被浯到了最高点的一个小
      的不能再小的小水沟里,这个沟从严格意义上说就不能算是沟,只比平路稍低那么
      一点,从沟里渗出来一股清泉水从这里流走。驾驶员已下车察看情况,鲁陶与副连
      长同时从车上下来走到前面,围着车了转了一圈,看到右后轮被陷住了,挡住车轮
      的也就是几块象小馒头大的鹅卵石。
      
        “你上去再试一下”副连长对那个驾驶员说。那个司机说他已试过几次了。
      
        司机上车挂上档一抬离合器,只听油门“哇、哇”叫,右后轮“唰——”飞速
      地旋转、原地打滑,甩起来的石子乱飞,干转不走。
      
        “小点油门。”副连长大声地喊,他的喊声被“哇、哇”的发动机声盖过。
      
        “不行,不行,这样会越陷越深,挖一下再来。”副连长急了,喊声越来越大。
      幸亏那个小沟里是小石头不是泥,车子没有再进一步往下陷。也就是在界山大坂上,
      要不是在高原上,那几颗鹅卵石是根本挡不住车的。
      
        驾驶员从车上拿下来一把铁锹,鲁陶也从自己车上拿下来铁锨,一个在前一个
      在后,弯腰去挖车轮下的石头,挖了两下,就气喘吁吁,感觉心口堵的要命,实在
      感觉太累,没有办法,鲁陶只好侧躺在渗着水的地上,喘着粗气,就象打太极拳一
      样慢慢地一锨、一锨地从车轮下往外掏石头。那个司机看到鲁陶这样,也学着他的
      样子躺到地下在前面掏。总算把挡住车轮的几块石头掏出来了。这次副连长亲自上
      车试,他前走走后倒倒,只听“呼”的一声,车终于出来了。
      
        过了这个坎,等于算是过了界山大坂,拐过一个弯,看到前面在不到几百米的
      地方停着两、三辆车,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前边的一台车抛锚了,它后边停的是
      班收尾车,三班长正和抛锚车的司机围着发动机转,在听发动机的声音,鲁陶随副
      连长和小陈赶紧下车前去察看情况,只听发动机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响声间或带有一
      种轻微的“咔、咔”声,修理工小陈判断可能是烧瓦了,几个人七嘴八舌,后来小
      陈又爬到车底下经过仔细地判断,认为确实是曲轴烧瓦。
      
        汽车由于一直上山,发动机温度过高,加之严重缺氧,发动机还必须得大功率、
      高转速的运转,使曲轴极易造成烧瓦。
      
        这一下麻烦大了,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界山大坂上烧瓦了。要知道在平时烧
      瓦也是非常麻烦的,它需要拆缸盖打开发动机,把连杆、活塞全部掏出来,重新合
      瓦,重装,等于重新组装一台发动机,不要说在界山大坂上,就是在平时也不是一
      个小工程。
      
        现场共有四台车,除下抛锚车外,三班长是班收尾,一排长担任排收尾,还有
      就是鲁陶的连收尾车了。这时,天已渐渐暗淡下来,大约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间,
      副连长作了具体分工,他们就利用车上的电瓶挑灯夜战。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争气的老天在这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加雪,
      一会就变成雪花了。这次出发他们自认为准备齐全,但就是没有估计到会有这么一
      出,根本没有想起准备帐蓬,幸亏不是雨,并且雪下的也不大。
      
        大家能帮上手的一齐动手拆水箱、拆缸盖及各种螺丝、管子,主要技术工作由
      修理工小陈亲自动手。
      
        在空气稀薄的大坂上走路都气喘吁吁,干力气活更加困难,拆一颗螺丝就要喘
      上三喘,拆一个部件要换几次人。拆轴瓦当然要由小陈负责,冰冷的地上铺着一张
      席子(这是收尾专门准备的),小陈躺到下边架着胳膊作业,其他人有的在拆别的
      部件,鲁陶专门为小陈打下手,在前面手握摇把摇动曲轴,配合小陈拆瓦。光发动
      机全部打开他们七八个人就干到了半夜十二点。小陈打开了三道瓦,发现已烧蚀了
      两道,其他几道拆出来后发现还问题不大。发动机拆除完毕后副连长要求大家休息
      一下。这时候小陈已累得瘫坐在地上,他是一直躺在地上脸朝上架着胳膊作业的,
      他的工作量是最大的,实际上大部分的事情还是得由他来做的。他说“我头痛的很
      厉害。”鲁陶感到氧气袋该排上用场了,赶紧过去把氧气袋拿过来给他插到鼻子里,
      让他吸氧,大家七手八脚又把他抬起来放到驾驶室里,给他盖上大衣让他休息一会。
      这时候大家才感觉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不下了。
      
        一停下手中的活计,大家就感觉又累、又冷、又饿、又喘不上气来,有几个人
      还出现了高山反应,那个滋味是无法形容的。车上备的饼干等干粮也已吃完。大坂
      上的深夜刺骨的寒冷,身上穿着皮大衣,感觉象没穿衣服一样。这一夜,不知道得
      怎么熬过去。
      
        “能不能熬到天明啊?”担任班收尾的三班长沮丧到了极点。
      
        “我看,一会还是干吧,不然的话,休息时间一长这个气就撒了。”鲁陶给副
      连长建议。
      
        “你看小陈已经累得不行了,下边的活还得主要靠他干,多休息一会再说吧。”
      
        这时候有人开始找吃的了。
      
        “这儿还有挂面。”一排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把挂面。在那个时候是没有
      方便面的。
      
        由于高山反应的原因,人都是没有食欲的,饿的就是前心贴着后背也不想吃东
      西,在海拔这么高的大坂上更不要说了,就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摆到面前也难以
      下咽,可为了保持体力,更好地工作,每次到兵站人人都要强迫自己吃饭。一班有
      个四川籍的新战士每次只能勉强咽下一汤匙米饭,指导员还曾为此专门召开班以上
      干部会议,要求把吃饭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
      
        这时候三班长拿来了喷灯,可哪里找来淡水呢?每个车上带的水甚至饮料都早
      已没有了。
      
        “化雪吗!”鲁陶说。当时坏车的地方附近正是在一个大坡的背阴处,路边还
      有一些残存的积雪。
      
        几个人就支起锅化雪水煮起了面条,可不一会水就开了,一排长感觉不对劲,
      手慢慢伸到水里试了一下,感觉水就不怎么烫。没办法,在大坂上,水不到六十度
      就开了。水已经开了,也只好把面条下进去了,可面条一下进去就坏了,马上就成
      了一锅浆糊,吃是肯定是吃不成了,他们只好又把这一锅面条不是面条、糊糊不是
      糊糊的东西倒掉了。
      
        这面条等于也算是吃过了。
      
        休息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副连长去问小陈,“怎么样?”。
      
        “好多了,这一会好多了。刚才实在是太累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现在
      好多了,干吧。”听起来小陈的精神真是好多了。大家就一齐动手又干起来。
      
        合瓦的操作要求技术精细,这也是汽车发动机维修技术的关键。发动机下边冰
      冷的地上又加了几张纸片,小陈就躺在上面仰脸继续工作,鲁陶和这个车的司机轮
      流在前面手握摇把随时待命摇动曲轴,以便使曲轴转动到正确的位置,配合小陈的
      操作。后半夜的气温更加寒冷,鲁陶伸手握住摇把,手立即就粘到摇把上了,他赶
      快把手拿开,顿时听到“刺、刺、啦、啦”的响声。
      
        “戴上手套。”副连长告诫他。
      
        本来一个小时就可完成的工作,他们干了两、三个多小时才把瓦合好,天将拂
      晓时才把油底壳装上。
      
        “小陈,你休息吧,其他的部件让别人来装。”副连长吩咐道。
      
        真是多亏了小陈。
      
        小陈,名字叫陈重(zhong )。他正好姓陈,可能生下来就重的缘故吧,不知
      是他父母还是谁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陈重”。他个子不高,胖呼呼的,体格很
      健壮,真是名符其实的“沉(陈)重”了,有的老兵就开玩笑地给他起了一个很拗
      口的绰号,叫他“沉重的胖墩”。他是老兵,也是老修理工了,技术很全面。他平
      时不爱说话,但对工作不挑肥拣瘦,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一丝不苟,连队几乎每次
      执行阿里任务都要让他担任收尾工作。
      
        上午八、九点钟的时间他们才把发动机全部装配整齐。到这时他们已整整奋战
      了一夜,这也只能算是完成了整个工作的一半,接下来的问题就更加麻烦。在严重
      缺氧的6000米的大坂上,怎样才能把发动机起动起来,成了大问题。电瓶被使用一
      夜的照明之后,电已所剩无几,用它起动发动机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采用人摇的
      办法,所有的人齐上阵,轮流用摇把摇。可是在大坂上根本用不上力,到这个时候
      也根本没有力气了,喘气都相当困难哪还有力气摇发动机呀。后来就把另外一台车
      的电瓶拆下来装到这台车上,一个人在上边打马达,一个人在下边摇,双管齐下,
      把这个电瓶的电打完了也没有起动起来发动机,本来刚装的发动机在平地也不好起
      动,况且这是在6000米的大坂上。又换了一个电瓶也不行,电打完了,车也没起动
      起来,正准备拆鲁陶车上电瓶的时候(这是四台车中的最后一对电瓶),副连长开
      口了“先不要换!”这个时候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可能什么地方没装配合适,副
      连长就问小陈“你感觉装配上有没有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小陈十分有把握,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不要再换电瓶了。”真的,要这样子再换下去,鲁陶也感到担心,几个
      车的电瓶都打没电了,可就彻底完蛋了。副连长的决定是正确的。
      
        “先把另外这几台车发动起来。”副连长命令道。
      
        另外三台车好不容易发动起来了。
      
        一排长说“干脆拖吧。”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那只好拖车发动了。”副连长说。
      
        他们就用钢丝绳把抛锚车拴在三班长的车尾巴上,班长开着前面的车,副连长
      开着后面的车拖着发动,可是大坂上缺氧严重,况且还是拖的重车,车一直跑不起
      来,甚至后面的车一抬离合器,两个车几乎都要停下来,这样拖了有上千米的距离,
      后面的发动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再往前面就是一个大坡。
      
        先拖上坡再说,副连长心想。他看见前面的大坡也不再抬离合器了,就把档位
      放到了空档上,让前边的车拖着滑行,可是刚上到坡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前边的车
      就停下了,明显感觉是拖不动了。这时三班长拉住手刹从车上下来走到后面对副连
      长说“先不要抬离合器,等上了坡再抬。”
      
        “是呀!我没有抬呀!我挂的是空档。”
      
        “那这可就麻烦了,拖还拖不上去了!?”三班长不无忧虑地说。
      
        副连长也从车上下来了,往前面看了看这个坡度,沉思了一下,似乎下了决心。
      
        “不行的话,两台车拖一台,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车拖上去,只要上去这个坡
      就好了,下坡就好办了。”
      
        一排长就把车开到前面,后面拴上钢丝绳,另一头挂到三班长的车头上,远远
      看去就象一挂列车一样。
      
        鲁陶站在路边担任起指挥来了“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三班长和一排长齐声回答。
      
        “走!”只听鲁陶一声令下,前面两台车同时起步,后面的车开始动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看到两台车拖一台的,在界山大坂上他们就创造了奇迹。
      
        就这样两台重车拖着另一台重车吭吭吃吃地终于上到了坡顶。
      
        下坡真的就好办了。副连长决定把前面的两根钢丝绳都摘掉,他自己亲自把着
      方向盘往下遛,等车遛起来到一定的速度时才抬离合器,再起动发动机。这是个大
      胆的行动,因为车已没有了高压气,脚刹车已不起作用,只有手刹还能起点作用,
      但在四吨重的重车上光靠手刹是不行的,一遇危险,车辆就会控制不住,要冒很大
      的风险。不过这样的冒险在汽车兵的经历中愰如小菜一碟。还好当时的坡度不是很
      陡,也不是很长,下去坡后又是一个一马平川的很大的草甸子,在汽车兵的眼里这
      个危险性可以忽略不记当车遛到下坡的一半时,副连长一抬离合器,车后面的排气
      管就冒起了白烟。
      
        “有门!”几个人同时高兴地喊了起来。
      
        不一会就听到了“突、突、突”的声音,发动机慢慢着了起来。坡顶上的几个
      人不顾高山反应的困扰,一齐欢呼起来。至此,时间已到了下午的四、五点钟,他
      们已在界山大坂上奋战了整整一个昼夜。
      
        这个昼夜使鲁陶终生难忘。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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