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持续的高温丝毫没有要降下来的意思,庄稼全晒枯了,只有午后连绵不绝的蝉叫
      声还在证明这个世界还有那么点生气,除此之外,只剩死寂悄然。
      
        厅堂里满地的垃圾,酒味汗骚气夹杂在闷热的空气中,要是在这样的屋子呆上几
      个小时保准受虚脱不了。
      
        林老太回到房间,不再如往常那般去菜地转转,索性关起门睡上一觉,也不管宝
      子去了哪里,毕竟喝酒不少……
      
        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透过窗户,火红的云霞正在西山处形成,窗户
      下的草丛开始有了响音,像是蝈蝈在鸣叫,却不清楚不敢肯定,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追
      逐打闹的喜鹊落在窗前的树枝上,欢叫几声,摆弄几下羽毛又飞走了。林老太可没有
      心思去消受去这些,大脑昏沉沉地,身子像散了架似的难受,撑不起半点力气,一种
      从未有过的劳累,林老太用大拇指贴住自己的颧骨,食指在太阳穴处来回游动,想让
      昏沉的大脑放松一些。一闭上眼睛又想起了阿秀手腕上那颗红痣,没办法,林老太只
      好走出房间,逼自己不再去想……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明汪汪地一片,宝子的脑袋胀得像被灌了铅水般
      沉重难受,思来想去还是无法入睡,想着这等轻松闲暇的日子往后还能有多少,等到
      太阳升起的时候自己又该回到学校去面对那张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偶尔一丝凉风吹进屋里给林宝带来顷刻间的享受,有经历炼狱之痛重获新生的相
      似,可是好景不长,一阵急促的扇子声又响起,空气又闷起来,令人窒息。
      
        蚊子嗡嗡,不知名的夏虫在乱叫,还有狗吠声相互交织在一起,给这个仲夏的夜
      晚凭添了几分热闹,林宝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隐约传来远山脚下寺庙的钟声,当哐当哐悠远地盘旋在夜的半空,久散不去。
      
        老天一直睁着火眼睛睛,吝啬着它对生灵的赐予,鲜绿的水草告别了随波飘荡的
      日子,无奈地附着在露出水面的石砾上,奄奄一息接受着骄阳的考验。
      
        河水还是昼夜不息地流淌,水哗声越来越小。芒村的村民担心老河真会像它的名
      字一样慢慢老去,甚至干涸。成坤更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
      
        河岸到处插满了求神问佛用的供品,花花绿绿什么颜色的纸钱都有,偶尔还能看
      见野狗叼着神佛弃用的美味在河边游荡,那些狗原本就是看家护院的,只因为偷吃了
      “禁果”,朴素的村民担心触犯了神佛,于是拒绝让它们再进家门,纵然有的伴随主
      人一生,不管如何地忠诚,因为没有人敢为一条狗而拿全家的安危幸福作赌注。
      
        夕阳西落,河边经常有流浪的野狗出没……
      
        黄昏时分,一阵爆竹响过,河边到处是攒动的人群,村民挑好吉日良辰向河神纳
      上供品并祈求好运,那些人跪拜的是那么虔诚,渴望老天施舍,哪怕一点也好,天边
      的云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披上了一层阴影,凉风吹到身上感觉起来是那么惬意和舒畅。
      
        第二天,太阳依旧火辣,气温还在往上攀升,村民的虔诚和笃信没能感动龙王和
      神佛。
      
        林老太再次翻开已经发黄断线的“黄道吉日择本”寻找下一个吉日。
      
        村口有一口泉眼,芒村几乎没人能详细道明它的历史有多久远,只是说那很早就
      有了,上一辈的人都说不清楚的事,现在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呢!
      
        历经多年的修整就成了一口大井,好些家里没有水井的都愿意到村口挑水,说是
      格外甘甜,尤其在这样的干旱之年,也就没人去顾忌浑浊不浑浊了。
      
        幼时的那场大旱不知道迫使有多少人流亡乞讨,四处流浪最后客死他乡,多少家
      庭因此支离破碎,妻离子散。当时的萧条落破景象,老孙头现在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那年,老孙头失去了亲人成了孤儿,村口那口泉眼最终拯救了那些固守村寨的村
      民,老孙头是其中的一员,每当谈及,老孙头就格外自豪。
      
        老孙头凭着自己的学问和在村里的威望,修整大井这样的任务自然落到他的头上,
      “趁自己身体还硬朗,能为大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件难得的乐事。”老孙头面
      对儿子孙肃的疑问总是笑着这样回答。
      
        “真搞不懂,好好的清福你不享受,整天牵着老水牛四处乱转,你觉得有意思吗?”
      成坤禁不住问了好几回。
      
        “儿女有他们自己的家业,我不想过早就成为他们的负担,我一个人吃住,但是
      他们对我还是很孝敬的。”老孙头的冒傻总能给人带来一阵不可思义的的笑声,充满
      狐疑甚至有些担心的笑声。
      
        “老孙头这是怎么啦,哪根神经错位了不成?”
      
        很远就能看见村口那口大井,井的周围由四块精选的大石块砌成,那时候的工匠
      也够用心,经过日晒水泡那么多年,上面的花纹还是那么清晰,只是石条上附着了大
      量的青苔而已,还有被踩踏凹的痕迹。
      
        水满季节,青苔可以一直延生到水中央,稍有震动,青苔就随波浮动,轻轻柔柔
      地像是仙女的群摆,整口井都成了青绿色,让人看了怀疑那井水是不是能喝。
      
        这个季节,青苔都快枯干了,没有了井水的惠泽,就软软地贴在石壁上,像被碳
      火刚烤过的玉米叶子一样,耷拉着没有一点生气。毒辣的阳光烧烤着青苔。不时吹来
      一阵热风,蓬松部分的青苔就随之飘落到水井,颜色也由枯黄转到青绿,仿佛又重获
      新生。
      
        天热得让刚从地下冒出的泉水就有被蒸发的危险,天色还朦胧,晨气还没有散开,
      就陆续有人担着木桶,铁桶,塑料桶往村口的大井跑,长长弯曲的队伍就像是一条断
      了脊骨的蜈蚣,瘫痪在那几乎不再蠕动,后面赶来的人全傻眼了。
      
        “看!叫你早点,你这死人没有希望了吧?”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骂开了。
      
        “怪我?昨夜孩子尿床谁叫你不起来,害得我一宿没睡好。”男人立马还以颜色,
      喋喋不休数落着女人。队伍还在后面延升,直到太阳开始发威。
      
        有聪明人学着成坤,大清早起来跑河边去担水。早上的河水很干净,还清凉,这
      是成坤告诉别人的,那时候还没有成群的女人去河边洗衣服,还没有男人光顾深潭,
      还没有人去那饮牛……
      
        石壁上的青苔晒干了,蓬松的枯草落到水井,老孙头想放把火烧它个干净,老孙
      头点了他的水烟袋,蹲在水井旁的石狮像前吧嗒吧嗒抽起来。
      
        石狮像雕刻地很精美,费了心思,都说石狮是水井的守护神,芒村的人对它格外
      敬重,谁都不敢轻易去冒犯。
      
        “老孙头,你干什么呐!那石狮千万动不得!”老孙头灭了手里的火柴,转身看
      见是成坤要阻拦自己。
      
        “没看见这很零乱吗?清除干净不是更好。”老孙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
      对的地方,成坤又何必如此紧张。
      
        “话虽如此,我跟别人一样看在眼里,天天跑这,不是眼瞎谁不知道这事。”成
      坤的话里像是隐含着别的意思。
      
        成坤原以为老孙头经自己这么一点就会明白过来的,可事与愿违。“我才不相信
      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别老拿自己吓唬自己,不就是一个石狮像嘛有那么灵验神奇吗?
      我今天动了它明天这泉眼就能干了?我今天除去这些杂草我就会倒霉?”老孙头不以
      为然,气得成坤没话说。
      
        出于内心对老孙头的敬重,成坤还是继续在劝:“快上来,你不要再弄了,那林
      老太都说过不能动的,难道她的话你也怀疑?”老孙头沉思着……
      
        “上个月,我那孩子跑到村口那敬神的古树下玩耍,看见画有小人儿的鸡蛋壳,
      孩子看了好奇,但是又害怕没敢伸手去碰,随手拿石子打了几次,不幸把那神位打翻
      了,孩子回家了也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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