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三章
      
          我梦见了那个倒塌的煤矿,烟尘滚滚中,很多人都被砸死在我的身边。他们的
      死相形态各异,都看不清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涂上了厚厚一层的黑煤灰,如一个个
      被炭火灼烧后的麻雀。我很恐惧,但是我的身体也被一块矿石压住了。这时我看见
      一个人向我爬来,他爬的缓慢,一只手缓缓的伸过来伸向我这里,我也把手伸出去
      抓他。但是我们俩人的手始终不能会合,这时他抬起了头,他直愣愣地看着我,他
      的眼神清澈如水。小石头,我使劲的喊他,但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我,
      眼睛里发射出无助而又充满着渴求的光芒,慢慢的那个眼神变了,变成了一个我不
      认识但似乎又在哪里见过的眼神。那是一个女性的眼神,她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我,
      充满恐惧,但是也有几分期许。。。。。。
      
          我从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漆黑,我全身无力,坐在床前,眼前不断的浮现出那
      个无助的期待的眼神,很多年前,我看过很多很多这种眼神,这里面就有过我永远
      愧对的人。如今,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以后,这个眼神又回来了。她是谁?
      
          我下了床,完全无意识的打开了电脑。在每个难眠的夜晚,能陪伴我的只有这
      台冰冷的电脑,它冰冷,但却似乎能容纳我所有的感情。
      
          接上电源,等待着开机。我又下意识的拿起了手机,手机一直没关,那上面没
      有任何陌生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息。
      
          我闭上眼睛,那个眼神不断的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想起她是谁了,她是我白
      天在网警中心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她最多只有十九岁,眼神里还有很多清纯的与稚
      嫩的东西,当时,她就是那样无助的望着我,有几分恐惧,有几分期待,这个眼神
      和梦中见到的小石头在那个倒塌的煤矿里看我的眼神完全一样。
      
          我进入了收藏的网页。打开了“天天星期八”网站的链接上,屏幕上出现了
      “错误、网页已过期”的字样。
      
          有人把服务器内容删除了。
      
          我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空白网页,我在想这个删除服务器内容的人是谁?
      
          是她吗?她有这个能力把服务器内容删除吗?还是另有高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但是没有给我任何的讯息。可能,
      她已经落网了。
      
          她会招出我吗?我又会犯了什么罪?
      
          我反问自己,昨天为什么不对韩力说明一切,为什么我不告诉他其实他们要抓
      的人昨晚就在我这里,我又为什么冒着很大的危险保护了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很
      像那个人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想不出答案,但是却有种预感,我可惹上了一个麻烦。
      这麻烦来得突然奇巧,但是我却又将要深陷其中。
      
          一边想着,我一边信手打开“搜索引擎”,在里面敲上“网络色情犯罪”的字
      样。
      
          信息全涌了上来。都是全国各地网上扫黄的信息。武汉,警方抓捕了以自拍、
      偷拍、下载黄色电影为主要行为的“交友俱乐部”;上海,六名视频女郎落入法网,
      供出两名具有研究生学历的夫妻开设的色情视频聊天室;江苏,一名女大学生网上
      贩卖黄碟被抓获;福建,几名男子因链接黄色网站多达十几个,上传照片和电影多
      达万部而被抓获;南京,一群白领利用网络搞群交游戏和征友游戏,被当场抓获;
      石家庄,三名域外黄色网站分站的版主级成员在邮局取款时被抓获;昆明,十名妓
      女在网上组成卖淫团伙,利用网络卖淫被查获;合肥,一间网吧里发现了一群祼聊
      人群,他们包掉了整间网吧进行群体祼聊,网吧当场被封,网吧老板在逃;济南,
      一个在校学生筹建了大型的网站,表面上是反映大学生生活的,里面有大量的买春
      信息,该学生被警方在校舍里抓获。。。。。。
      
          无数的信息涌上来,令人目不瑕接。
      
          “滴滴”一声响,QQ上突然一个人跳了进来,是个女性头像,在那里一闪一
      闪,我打开,只见了她的好友对话框下面有一行留言:
      
          “激情的妹妹,清纯的妹妹,火爆的妹妹,淫荡的妹妹,都等着你来约,想见
      她们,请跟我来。没有病毒,完全免费,请进入——”
      
          这一页没有内容,我点了下一页,里面弹出一行域名。
      
          要是在往常,这种东西我看都不会看就会关掉,但是今天我突然了好奇心,我
      点击了它,最多不过是病毒吧。
      
          页面渐渐打开,非常慢。等了好长时间才全部打开。是一个聊天室,按了进入,
      里面有几个板块的内容,网页做的很粗糙。我看了看各个聊天板块,发现在线人数
      极少,只有最后一个叫“隐性地带”的聊天室满员。
      
          我点击了那个板块,里面弹出一行字:
      
          “已满员,请稍后再试。请先注册成为会员,注册成功后请打开可视头,非会
      员及无可视头者谢绝入内。”
      
          等了一会,我再次点击,但是每次点,都会出来这样一番话。
      
          我看了看上面的,见有“注册”字样,我点击那两字,出来一个提示:
      
          “只需三百元,你即可马上成为会员。进入大胆而火爆的约会时刻。”
      
          我的口袋里已经不足三百元,如果昨天那个女人没有拿走那五百元,我想我是
      会注册进去的。
      
          进去之后,我相信这就是传说的“祼频聊天室”,如果不和大家一样祼聊,一
      样会被踢出去。
      
          听韩力说,这样的网站在网上比比皆是。
      
          难以想象,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丝不挂的坐在电脑前与别人赤裸相对的
      情景,如果真的那样,我会变态到什么程度?这个世界又会变态到什么程度?
      
          我关掉这个页面。百无聊赖之间又进入了另一个比较大的门户网站。
      
          这个网站专门有一个“同一城市约会”的主题聊天室很受欢迎,但是我只是听
      说从来没来过,我起了个网名进去,进入页面的加载程序,就看见很多古怪的名字
      挂在名字列表,但是主页上却见不到有人对话,这种情况说明一个问题,大家都在
      自己的网上包厢里私聊。我查找着列表上那些古怪的名字,通常,如果大家都在私
      聊,你一般是不会约到聊天对象的。找来找去,我发现了一个名字,很直接的:二
      百元做一次。
      
          我点击了她的名字,然后在对话框里打上一行话:
      
          能告诉我的你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回话:
      
          就是说二百元你可以和我做一次爱。服务只包括口活,不过夜,你选地方?
      
          我问她: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骗局?
      
          她回话: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我给你打过来,你就知道了。
      
          我没回话。
      
          过了一会她又主动说了一句:
      
          要不,我告诉你我的号,你给我打。你要是想做,就过来找我。你要是条子,
      就算我倒楣。
      
          我打上一句:可是我没有合适的地方?
      
          她回话:你要是没地方,我可提供地方。但要加收五十元房费,你放心,我经
      常出来做,这里也挂了不只一天了,不会骗你的。我感觉你不像条子,才和你说这
      些的。
      
          我退出了这间聊天室。
      
          我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同城聊天室,是只有在同一城市的人才能在一起
      聊的。那么,这个网上妓女现在可能就潜伏在这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也许是在家
      中,也许,在某一个网吧。在那里,她与很多成年,未成年的人都挤在一起,对着
      屏幕享受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没人知道她是谁,这也正如没人知道、没人关
      心我是谁一样。在网络里,人们只关心一件事,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来的?性就是一
      种目的,那些个沉溺在这里的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
      
          我把电脑关上,头晕脑胀,打开电脑没有让我稍微冷静反而更加混浊。人是一
      种什么样的动物,为了怕寂寞而整出许多事端,反过来又被这些事端搞得烦得要死。
      
          正在胡思乱想间,手机突然响了。在午夜时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有种凄厉的
      感觉,令人心惊肉跳。
      
          我打开手机,上面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了来,一个柔媚的女声传了过
      来:“喂!”
      
          我的心跳倏然加剧,这个人肯定是她。她终于来电话了!
      
          我接了电话:“喂,你好,哪位?”
      
          那女人轻声说:“你好,你是李文波吧。我是胡一平的朋友,我姓万。你现在
      能不能来一下,胡一平喝的太多了,他的车开不走了,他让我给你打电话,把他的
      车开走。”
      
          我打车赶到胡一平他们呆的那间歌厅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一进屋就看
      见胡一平喝得东倒西歪的,和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女郎靠在一起。里面还有几个人,
      也都喝得前仰后合的。
      
          我一进去,胡一平就冲我大呼小叫起来:“来,文波,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张局,马总,我是胡总,不对,你认识我,对,应该介绍的是这位,这位是刘
      局,”他一一人指过去,这些总们局们站起来礼贤下士的与我一一握手,站不起来
      的就挥手致意。我观察了一下,他们个个贼不走空,怀里都有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子。
      屋里光线昏暗,虽然见不到她们的具体长像,但个个都长了一口白牙,一笑起来灿
      灿生光,都很青春时尚,一看就不是常出来混的小姐。
      
          这里面尤其以胡一平身边搂着的那个女孩的牙齿最白,笑起来也最妩媚,她倒
      在胡一平的怀里,但是手很谨慎的环抱着护在胸前,显得身体很娇小,但也很自然
      挡住了胡一平的魔手,让他最多只能扣住她的小臂,这个截然不同的防狼姿式给我
      的印象深刻,甚至超过了她的明媚晧齿。胡一平见我观察她,很得意的说:“文波,
      介绍一下。我新认识的女朋友。汇川房地产的万总。也就是我常给你说的囡囡。不
      过,这个名字,只有我才能叫,你可不能跟着叫。对了,囡囡,你叫什么来的,跟
      我好朋友说说——”胡一平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哎哟”,女郎娇嗔的一把将他推开。“老胡,你真是喝多了,让人家看见像
      什么。”面向我,她马上恢复了落落大方的劲头,伸出手来:“我是万绮珊。你别
      听老胡瞎说,什么万总的,我也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很高兴认识你,老胡常说你。”
      
          我们俩人握了手,她的手潮湿冰冷,握着很不舒服。我们的接触到此为止,接
      下来老胡喊了一瓶SO,大家就开始很喝带唱了。我冷眼旁观,发现这个场合好像
      是胡一平做东,而
      
          这里面真正要请的人是那个叫张局的,胡一平不停的给他敬酒,其他人也随声
      附和,那个张局兴致很高,对万绮珊格外有好感,拉着万绮珊跳了几场舞。
      
          一到这种场合我基本上就是那种自己放倒自己型的,除了干喝酒没什么话可说。
      酒喝着再看看身边的人简直个个心黑手狠,搂着身边的女孩子上下其手绝不留情,
      那个什么总的最狠,把手都伸进身边女孩子的胸罩里去了。那个女孩子脸红耳赤,
      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几个人看来在这坐台被迫的成份大,与万绮珊比起来她们的自
      我保护意识也差距不小,起码那防狼姿式就差得太远。
      
          喝了不少酒,听一片片鬼哭狼嚎的声音,我的头有点晕。出来上趟洗手间。尿
      到一半,突然背后有人拍我,一回头酒气扑脸,胡一平贴上来了。
      
          “哥们儿。”胡一平低声说,“一会开我车走啊。我老婆又去美国了,昨天走
      的。我刚在外面订了一间房,不回去了。”
      
          “订房,干什么?”我明知故问。
      
          “妈的。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咋的?那个妹子盘子亮不亮,我在她身上搭了那
      么多钱,今晚天时地利人和,我今晚要不搞定她我是孙子!”
      
          “谁呀,就是那个囡囡。你的梦中情人。”
      
          胡一平得意的一笑。“今晚我让她做床上情人。”看我直摇头他推我一下:
      “你不信?”
      
          我说我信。胡一平又贴上来了:“哥们儿,你把车开回去,今晚也别走了。就
      在我家住吧,东东就他一个人,我怕他害怕。”
      
          “你们家东东都十六了,他还怕呀!”
      
          “这孩子胆小,长这么大就没一个人睡过。今儿你一定得陪他。反正你老婆也
      不在家。”胡一平拍拍的我头。
      
          “我老婆不在家,你怎么知道?”
      
          胡一平诡秘的一笑。“什么事瞒的了我?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呀,也别呆了,
      一会就散。你先走,回去看着我儿子睡觉。东东这小子见我不在,肯定又在那玩通
      宵游戏呢。我不放心啊。”
      
          我不满的说:“我是你们家司机啊还是佣人,你在这快活,让我去回家陪你哄
      儿子。”
      
          胡一平直摆手:“哎呀,你就去吧,哪儿那么多废话?今晚要能玉成好事,哥
      永远忘不了你大恩大德。哎,要不这样,明晚咱富丽华快活一次,我给你找两个雏
      鸡,怎么样?”
      
          “我怕得禽流感,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胡一平把车钥锁车库钥锁家钥锁都给了我。正好,我也不去告别了。出了门,
      开他的车就走。
      
          五年前,当时我还当记者的时候,有人主动要求给我免费办个驾驶证,但前提
      是曝光他们单位的新闻不能写。这人是交通局的一个领导,因为帮人修改养路费罚
      款单的问题被人反映到报社,那篇新闻是我采的。他来找我,就是想用驾驶证来收
      买我别写了。我没听他的,照写不误,结果稿最后也是被毙掉了。后来听说,他找
      了上层,还听说我们单位上至老总下至顾襄在内的好几个记者的证都是他给找人办
      的,只交了十元钱的工本费。这里面就漏了我一个。这事挺让人气愤,我一怒之下,
      去了驾校,学了一个月,后来还是考取了驾驶证,花了一千多块钱。不过有证没用,
      我们那时主任记者可以开公车,但我没证,后来有了证,我又闹起了辞职,也就更
      不可能有车开。没有公车开,私车也买不起,这驾校练得真技术就放下了。很多年
      后我老婆安琪也开起了单位的车,不过,她对车卡得死,我基本上也没摸过。后来
      我会开车这事还是让胡一平知道了,于是,他的车就成我练手的工具,胡一平有时
      在外吃喝嫖赌不愿让人知道,他就电话电我,让我替他开车。我乐得有个车开过过
      干瘾,倒还真很少拒绝他。
      
          就像今天,开着胡一平的丰田,风驰电擎般的穿行在霓虹穿梭华灯初照的公路,
      真有种把城市征服了的感觉。在当年,这个城市出现第一批买车狂潮时,我部里的
      一个女记者用过这样的题目:车让城市变小了。真的,当有车在手时,城市真的小
      了,也更接近了,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是不是就会因此而拉得近呢?
      
          开着别人的车,我打开车窗,任窗外的风吹着我的头发。我突然很想念安琪,
      现在要是安琪就坐在副驾的位子上,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俩驾车一起穿过这夜
      色下纵横平坦的街道,那将是多么美的事啊!想当年,我们俩刚分到报社的时候,
      都跑社会新闻。那时候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安琪和我,在旧货市场买了两辆自
      行车,我还记得,我的是二八永久,她的是二六幸福,是两个老牌子了,安琪挑的,
      她说这两个车子的名字好,永久幸福。我们俩个,在那时就那样的,骑着车子穿行
      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雪天、雨天、雾天,弯路、岐路、坡路,为了一篇稿子,一
      个新闻,一些其他人的不平事,乐此不疲,穿梭不停。我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永久
      幸福的梦想,还有秉笔直言的操守,现在想起来,那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因为一篇
      篇的批评报道,因为那次煤矿事件,因为小石头的死,因为安琪她爸爸最后的下场,
      我们之间已经有些东西再也难以愈合。现在的安琪,开着崭新的富康车,满脑子全
      是合同,协议,利润,提成,还有升职,以及富康的梦想,也许是她进步了,也许
      是我越来越保守和滞后了,我只知道我们已经再也难以回到从前了。
      
          车开到胡一平家时,因为满脑子都是对往昔的回忆,我险些开过站。胡一平家
      是一个两层的小楼,有两个车库,胡夫人只要一出国,她的那辆奥迪车也就搁置着。
      胡夫人与胡一平是大学同学,也是比较早的下海一族,现在是美国是一家大的服装
      公司驻中国的总代理,经常往美国跑,她还说等东东高三毕业就带他出国。我很怀
      疑胡一平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他老婆一心要出国,他从来没对此事发表过任何
      意见。而他们夫妻俩基本上也从不同时在一个场合出现,我一直怀疑,胡一平每天
      声色犬马与此有关。
      
          我把车开进小院,放进车库,看胡家的两层小楼,一片漆黑。我估计这个时间
      胡东东肯定已经睡了。他明早一早就得起来上学,没理由十二点多还不睡呀。
      
          为了怕惊醒东东,我小心的把门开开。里面一片漆黑,我连灯都没开。摸着黑,
      把鞋换了。然后又进里屋,以前喝多了的时候也经常在胡一平家住宿,他家楼上有
      四间卧室,有一间就是专门待客用的。我在那间房里住过好多回,轻车熟路,我直
      接就上楼去了。
      
          我尽量不发现声响,怕惊醒胡东东,小心的上了楼。上得楼来我发现有一间卧
      室还亮着灯,门也虚掩着。那是胡东东的卧室。
      
          这小子没睡。我好奇心和童心起来了,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我要看看这小子
      在干什么。
      
          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见胡东东背对着我坐着,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台超大
      屏幕的电脑。胡东东坐在那里,盯着电脑,耸动着身体,嘴里还呼哧哧的喘着气。
      他的耳朵上还戴着一个大的耳机,似乎在听着什么。
      
          他的动作非常奇怪。由于是背对,我只看见他的身体晃着,不知在干什么,但
      是往前一看,却不由得呆住了,在电脑屏幕上,一个女人正在解开胸罩,嘴里还在
      说着什么,当然,因为有耳机的缘故我听不对,但胡东东听得到,胡东东的身体不
      停的在动着,头也不停的点着。而他电脑上的可视摄像头也是开着的,正对着他的
      身体。
      
          我看见那个女人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年记,正笑着望着胡东东的脸,好象在劝
      说着什么,她的胸罩解开了,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胸脯,她又站了起来,镜头下移,
      一直移到她的下身,露出一条黑色的内裤。那女人的手缓缓的滑下来,抓住内裤的
      边缘,一点点的往下褪。
      
          胡东东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伸出一只手也把自已的可视头调到了他的下身,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他在自慰给那个电脑里的女人看。
      
          站在门口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不进去。我想我此时要是进去了,胡东东会
      怎样?他会难堪,会恐惧,更多的是会产生那种在他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身上从来
      没有过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可能会永久地毁坏掉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躺在胡一平家高档的胡桃木靠背、樱桃木做衬的床上,我怎么也不能入睡。在
      别人家里过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是这次我突然非常想家,想我的妻子安琪。我
      给她拔了电话,还是关机的声音。我给她发了个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我想
      明天早上她要是起来看手机,她会发现的。
      
          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见到的一幕。我对自己说:从小到大,胡东
      东一直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刚才的那一幕不过只是他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插
      曲,可视聊天,黄色网站对现在的中学生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也不过是出于
      一种生理上的需要,这不能说明什么?自慰是一种极正常不过的生理行为,惟一不
      同的是,他只是看见了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已。
      
          我在心里这样的安慰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非常不舒服。我在想胡一平
      此时在干什么?他一定是在一家五星级的馆里,搂着万绮珊在那里翻云覆雨,而他
      十六岁的儿子,就在电脑里和人“祼频”,他老婆呢?也许现在在美国,但是鬼知
      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也没准她也在某一家五星宾馆的床上,和一个情人也在干着类
      似的事,这世上什么不可能发生?安琪呢?
      
          一想到这我心突然颤了一下。我反思起安琪近来和我其实是一种名存实亡的关
      系。我们之间真正的分岐在她爸爸死了以后,但出现隔阂的导火索还是她辞职去了
      宏天广告公司当副总,从那时起,我们正常的生活就被打乱,谈判,策划,出差,
      酒席,安琪分身乏术,半夜回来是常事。一回来她第一个地方是卫生间,然后就是
      床,我呢,则成夜成夜的在网上泡着,聊天,看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比胡一平更
      高明多少?
      
          胡思乱想,一时难以入睡。手机突然响了,我一惊,以为是安琪打来的,急忙
      光着身子下地取出手机,上面的号码是胡一平的。
      
          我接通电话。奇怪的是,胡一平的声音极其清醒,与刚才判若两人。
      
          胡一平问:“我儿子睡了吗?”
      
          我撒了个谎:“他屋里一直黑着灯,我估计他早就睡了。”
      
          胡一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很颓丧:“好的。你听着,十分钟以后我回家,你把
      门给我开开,注意别吵醒了东东。”
      
          我吃惊的问:“怎么?你自己回来?那位万小姐呢?”
      
          胡一平愤愤的说:“操他妈!她放我鸽子了。这事回来再说。十分钟以后给我
      开门,动作要轻点。千万别把我儿子吵醒了。”
      
          胡一平放下电话。我起身去看看胡东东,他屋子里的灯还是开着的。我轻轻推
      了一条门缝,看见胡东东趴在桌上,两个胳膊软塌塌的垂了下来,耳朵上还挂着耳
      机子,嘴里发出均匀的鼾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电脑还是开着的,已经进入了待机状态,屏幕是黑的。
      
          我轻轻的进去,胡东东睡得很香。我从他床上拿了一床被,给他盖上,他嗯了
      一声,身子动了动,还没醒。
      
          我把手轻轻的点了一下鼠标,电脑从休眠状态中复苏,页面上什么也没有。所
      有的网页都关了,只有QQ还开着,一个头像在闪动着。
      
          我轻轻点了点那个头像,是个女性的头像。上面有一句留言:“好看不。”
      
          那个女性的头像下面有个名字:芳姐。
      
          我把胡东东耳朵上的耳机子摘了下来。然后把电脑音量设置成静音状态,无声
      无息的给电脑关了机。
      
          胡东东一直在睡着,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他太困了。
      
          我看了看表,一点四十,明早七点钟,胡一平还要送他上学。我怀疑这父子俩
      谁能起来?
      
          我把灯关上,然后又把门关死。回到客厅,开了台灯,等着胡一平到来。
      
          胡一平很准时的回来了,门轻轻的响了一下。我看见他的身影闪了一下,进了
      客厅。
      
          满身酒气的胡一平,表情却比我刚才在歌厅里见到他时清醒的多,他疲倦的把
      鞋脱下,连拖鞋也没穿,赤脚进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文波。”胡一平疲惫的说:“给我接杯水,我累坏了。”
      
          我给他接了杯热水,胡一平一饮而尽,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突然自嘲的笑
      了。
      
          胡一平笑着说:“他妈的,被人晃点了。”
      
          老实说,胡一平突然说出“晃点”这两个词,让我吃了一惊,这种网络流行语
      竟然从他那种除了生意就是生意的嘴里出来,也委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胡一平掏出手机,拔弄了几下,交给我,说:“你看吧,这是那小妞给我发的
      短信。”
      
          我打开看看,上面写着这样的话:
      
          “胡总,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因为女人特有的生理上的问题,我今天很不
      舒服,不能陪你了。详情不便说,你是过来人也知道,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请原谅
      我不一一辞行了。绮珊。”
      
          “哈,”我幸灾乐祸的说:“这么说你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是。”胡一平叹息一声。“她假装去洗手间的功夫就开闪了。可惜,五星级
      总统套间,三万元一套的水床,还有一瓶1903年的路易十四,还有我交了八百
      的订金,全他妈废了。”
      
          我说:“可是人家做的也没错,你没看写着,生理上的问题,今天不能和你开
      房,其实是替你省了。”
      
          胡一平摇了摇头,说:“聪明,她聪明,这叫我下次见了她也无话可说。一个
      女人大姨妈来了,拒绝你的理由就充分了,你还没法问。所以说,文波,在你没有
      钱的时候,千万别学我,没钱还想泡漂亮的妞,那就三个字,神经病。”
      
          我讥讽的说:“你放心,有钱我也不会找你那种漂亮妞。”
      
          胡一平笑了:“李文波呀李文波,你真是书呆子。你以为我真的对她有兴趣,
      我这就是一卖孩子买猴的勾当,玩!你以为她真冰清玉洁,她这就叫欲擒故纵,真
      那么清纯,她上这来干嘛?这号女人,我见的不是一个两个。今晚你以为我真是为
      她?呵呵,那总统套房没浪费,有人住进去了。虽然不是我,比我住进去更好。”
      
          胡一平得意极了。起身去厨房,不一会拿了一瓶杜松子酒和两个杯子进来了。
      
          “你有病?”我说:“你都喝成啥样了,还喝?”
      
          胡一平把杯子倒满。说:“你以为我真的喝多了?这刚哪到哪?我要不醉他们
      能忘乎所以吗?今晚这几个主,白天都人五人六驴脸大挂的,你不比他们先醉,他
      们会放开吗?”
      
          胡一平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你知道今晚来的都是什么主?
      那张局是工商局一把,刘局是文化局主管特行的局长,这两人是请都请不来的爷,
      今晚哥们全搞定的了。”
      
          我冷眼看着他说:“我明白了,那总统套房里肯定空不住了。”
      
          胡一平说:“这你就错了。那房里住的人还真不是他们。”他突然话锋一转:
      “文波,你老婆安琪在宏天那儿干,一个月能拿多少?”
      
          “没问过。三四千吧。”
      
          胡一平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站起来雄心勃勃的说:“我敢打赌。你老婆
      给宏天当副总,月薪过不去四千。再加上分红,提成,一年她要是能赚十万,那她
      就得把命搭上。”
      
          我说:“好象是没你说的这么多。你问这干什么?”
      
          胡一平肯切的说:“我想让你老婆跟我干!”
      
          我吃惊的说:“跟你,倒煤?她哪会呀?!”
      
          胡一平阴阴一笑:“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今晚为什么要请张局刘局,那是
      因为我想注册一个广告公司。和宏天那帮人对着干!”
      
          我十分不理解的说:“干广告?你有病吧你,煤的生意多好做?广告市场现在
      都饱和成什么样子了?哪还有利润?”
      
          胡一平说:“这个你就不知了。过去我们做煤的生意是因为有很多政策上的空
      子可以钻,但是现在,国家对这块控得越来越死了,老关系们有的倒台有的被双规
      有的退下来了,不太好使了,这块钱其实不好赚了。广告这一块虽然赚钱少些,但
      是我们这里除了宏天,还没有一个大的有实力广告公司。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优势。
      我决定做一家最大的,好好挖一下这个市场。再说,这里面还有个原因,也是我考
      虑了很久的。”胡一平停了下来,沉思了片刻,说:“文波,你是我的好哥们,我
      也不瞒你,这两年倒煤,我是赚了一些钱,但是有些钱赚得有点问题,见不得光,
      开个公司转转账,也是必要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开个公司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钱洗干净了,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主要的原因还是广告那块利润还是很可观的。最近我
      刚打听好了,听说金鼎房地产正在搞一个广告招标活动,一年几十万的份额,谁要
      能拿下来谁就等于挖了个富矿。我听说安琪在这一块上下的功夫不小,金鼎的刘总
      对她的评价不错。”胡一平过来拍拍我的肩:“你老婆是把好手,搞策划搞营销搞
      公关都有一套,让她来跟我,前途无量。”
      
          “嘿嘿,”我哼一声,说:“没看出来她有这两下子。”
      
          胡一平说:“你的眼珠都让猪油泡了?你老婆那两下子,你竟然一无所知?这
      两年,市面上都传开了。说宏天的老莫找了一个公关大师,又漂亮又有才干又有头
      脑,你知道多少人想挖这个墙角吗?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看不出来,当然,你老婆
      在家也不给你说这个,你这人不是清高吗?不过,这次的事,你们夫妻俩得帮我,
      我公司要是起来了,我给安琪月薪六千,不算提成不算分红,要是嫌少,咱再商量。”
      
          我说:“就别商量了。宏天的老莫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当年安琪和我双双辞职,
      要不是他给安琪一碗饭吃,安琪能有今天?现在连她开着的车都是宏天提供的,人
      家宏天对我们不薄,安琪凭什么跟你?”
      
          胡一平说:“生意场上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朋友恩人,只有两个字,利益。这事
      我也不和你说了,你脑子迂!安琪她懂,等我给安琪打电话,丑话说前头,你别跟
      着瞎搅合!”
      
          “我跟着搅合什么?老莫在广告圈多少年了,你和他斗,你撼的动他!”
      
          胡一平得意非凡的,又倒上一杯酒:“我撼不动他?你知道今晚那个刘总是什
      么人?”
      
          “就是那个手老往女孩奶罩里伸的家伙?那咸猪手不会是宏天的人吧?”
      
          “聪明!他是宏天的副总,老莫手下的第一红人,也是业内有名的营销大师。
      听说每次招标都是他去谈的,但是过了今晚,他尝到了我给的甜头,他就是我未来
      的副总。”
      
          “我知道了,那间总统套房你是给他留的?”
      
          胡一平赞许的点头:“你小子还真是没呆傻了。你看我今天找来的那几个妞,
      你以为是鸡?我告诉你,全是大学生!我朋友找的,陪一夜,一人两千。这就叫勤
      工俭学,现代意识。刘总他领的那个,是英语系的大三生,人家还准备攒点钱考研
      呢。你说,搁别人也就请他们找个鸡洗个澡玩玩得了,谁舍得下这功夫。我估计这
      几个爷也没玩过纯大学生吧?不过,三个人,光炮钱就六千,也真他妈的黑,你想
      想我干点事容易吗我?”
      
          我嘲讽的说:“我明白了,所以今晚上万绮珊她那点小伎俩,你根本也没放在
      心上。”
      
          胡一平说:“那当然,她算老几?她的事过两天我保准摆平了,她不就是要钱
      吗?”
      
          不知不觉间,我们又喝了半瓶杜松子酒。胡一平又开始兴奋起来了。我突然想
      起了一事,就问他:“老胡,你怎么知道我老婆今晚不在家?”
      
          胡一平略一沉吟:“我说过吗?噢,这事猜也猜出来了,要不你能这么痛快的
      半夜出来吗?”
      
          我哼了一声:“反正你这家伙,一到缺司机时基本上就忘不了我。”
      
          胡一平搂住我的肩膀:“我会补偿你的,要你老婆跟着我干,发大财,不就什
      么都有了。行了,咱都睡吧,今天还真他妈的累,这喝酒比陪人比打炮还累!”
      
          我把胡一平的手推开,装作很不经心的说:“你睡吧。我也困得挺不住了,不
      过有个事提醒你一下,东东的卧室里最好别放电脑,我怕影响他休息。像电脑这种
      东西还是放厅里或书房里好,没有放孩子卧室的。”
      
          胡一平比我还漫不经心的答应着:“噢,好好。”
      
          早上起来,胡家父子还在酣睡中,我打车先走了。
      
          一夜无眠,我回到自己的窝里,倒头就睡,胡家设施一切优秀,但不知为什么,
      就是睡不踏实,一回到自己家好了。
      
          一觉到中午了。醒来时去楼下信箱取趟报纸,打开一看,一版有几张巨幅照片,
      画面上是几个低着头半蹲着的女人,眼睛处都被遮上一个黑条,看着都挺面熟。再
      看旁边的通栏标题:
      
          “网络视频色情女主播惊现我市——
      
          四名女子昨晚被警方捕获“
      
          这种“惊现”句式的标题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果然一看作者,就是他——顾
      襄。
      
          我看了看内容,内容与韩力和我说的大致相同。不同的是,对四名被抓女子有
      了一个深度的采访,看来顾襄可能单独采访了她们。这里面特别提到一个只有十九
      岁的打工女张莉(化名),说她自从被警方抓住后就一直哭,还问能不能交完罚款
      后就放她走,说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顾襄特别着力的写了这个女孩的情况:说
      她家是农村的,就在本地的效区。半年前离城来这里投奔老乡,本来是在一个小饭
      店里打工,后来就被店里的河南籍同事诱骗着干了这个。她现在后悔的要命,最怕
      的就是被她的家人知道了,再也没有脸见村里的人了。
      
          我看了会报纸,自己热了杯奶,又随手打开电视,正演广告呢,看了几分钟,
      准备换台时,本地新闻演了,头一条就是有关于昨晚的搜捕行动的,一个记者手持
      话筒出来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镜头推到一名警察身上,他先接受记者的采访,
      说了一些昨晚搜捕情况的大致经过。接着镜头一转,那几个女孩子就又出现在屏幕
      上,脸上都被打了马赛克,她们大都都支支吾吾的,在记者的话筒面前闪烁其词,
      假装很镇定。只有一个女孩不停的哭,一句话也不说。我想她就是顾襄文中写到的
      那个十九岁的女孩,从她的衣服上我感觉,她也就是我昨晚看见的那个眼神恐惧而
      无助的女孩子,虽然她脸上被打了马赛克,但是我还是迅速就认出了她。这些人中
      她年纪最小,只有十九周岁,也难怪顾襄和电视台的记者一眼就盯上了她。
      
          这段采访结束后,韩力突然蹦了出来,电视上的韩力面有菜色,疲倦不堪的做
      了总结性发言。
      
          韩力说:“这是我市首次破获的以视频聊天形式进行色情活动的案件。从抓获
      的这几个人看,她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有比较良好的出身,没有案底,从前
      也都没有从事过具体形式的卖淫活动,她们与传统意义上的色情犯罪有很大的区别,
      她们是以表演为性质,赢利为目的一种行为,这种行为是利用网络的互动性完成的,
      但是不发生直接的接触,这无疑为此案的定性带来了难度。做为表演者,她们之间
      对对方的情况也比较生疏,甚至连真名都互不知道,她们完全听命于组织者,因为
      交互性的联系方式,她们也可能连组织者的真面目都从没见过。在外表上看来,她
      们几个人都很年轻很单纯,对网络上有关的法规一窍不通,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在
      别人的诱骗下,心甘情愿的成了色情罪犯的帮凶和工具……”
      
          我把电视关上,给安琪打电话,还是关机。
      
          我很烦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电话来了,又是胡一平的,他问我昨晚上东东睡
      得怎样?说早上送他时发现他精神很差。
      
          我心想,他和人裸聊到半夜,精神能好吗?但嘴上说他可能是学习太刻苦了,
      所以才导致的精神疲倦,胡一平表示同意,说一会去药店买点补品给他吃,又问我
      这周日有没有时间,想带着东东去翡翠岛玩一天,钓钓鱼,划划船什么的,我说到
      时现说吧。
      
          放下胡一平的电话,我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我给赵清明打了电话,约他下午喝
      茶,顺便说说胡东东的事。
      
          我们定在心香茶楼。定在这里是因为我有一张存茶卡,是安琪给我的,这茶楼
      的老板是他们一广告客户。
      
          我整睡了一下午,起来先洗了个澡,然后再给安琪打电话,还是关机。他妈的!
      不理她了。径直出了门。
      
          那间茶楼离我们家不远,与其花十元钱打的,还不如走着去,我一边漫步一边
      想着怎么和赵清明说这事。
      
          背后有车喇叭的鸣响声,回头看,一辆红色赛欧正在我身后缓缓贴近,车窗摇
      开,一个打扮的时尚亮丽的女人向我打招呼:“哈!”
      
          阳光刺眼,我冷不丁没认出来她是谁,站那观望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万绮
      珊。
      
          万绮珊将车靠在我身旁停下,没熄火,有点嗔怪的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怎么,不认识我了?”
      
          “哪里,”我双手合十,做抱歉状。“关键是你太漂亮了,如此明艳动人的美
      女,怎能不让人多看几眼?”
      
          万绮珊笑了:“花语巧语。你们这些文人就是酸,来,上车吧,去哪儿我拉你。”
      
          她把电动车门打开,我也不客气,上车坐在她身边。
      
          万绮珊车里还放着音乐,音乐的旋律非常熟悉,我一下就听出来。说:“YESTERDAY,
      这是保罗麦卡特尼的作品。”
      
          “行啊,”万绮珊说:“还挺专业的。”
      
          “也不是,这曲子上大学时总听,当时真是百听不厌。”
      
          万绮珊按了一个扭,那盘CD从汽车音响里弹了出来,她爽郎的说:“那送你吧。
      反正我英文差,也听不出好来。”
      
          我拿起那盘CD,对着阳光扫了一眼,不错,光区平坦光滑,纹路细致,以我多
      年淘碟的经验,这绝对是正版的,相信价值不菲,我把那张盘放下说:“君子不夺
      人所好,还是你留着吧。”
      
          万绮珊呵呵一笑,说:“我可没说我好这个。不过,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倒是
      觉得,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我只是没你认识的那些人有钱罢了。”
      
          “也不是,”万绮珊把盘又插进去,沉思了一下说。“我总觉得你这人身上有
      种属于过去的东西,真的,我一眼就发现了。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你像是活在过
      去的某一个世界里的人。”
      
          “没有吧,我天天都活得很现实,你看,胡一平那有免费的酒喝,一叫我我就
      过去了。”
      
          万绮珊摇头。“那不是你的真心话,我总觉得,其实他那样做有点欺负人,那
      样半夜叫一个人过去给他开车什么的。当然,你们是好朋友,义气为重,可是我总
      不相信你是那种可以接受这个的人。”
      
          我干笑两声,以沉默还对应万绮珊试探性的问题,有关我是个什么人这样的问
      题,其实再深究起来都是世上最无聊的事。
      
          车快到茶楼了,我给她指了指方向,万绮珊将车往里拐,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
      漫不经心的说:“我问你个事,希望你要如实回答,好不好?”
      
          “说吧。你要是问拉登在哪儿什么的,我就得编了。”
      
          “是这样,”万绮珊把车停下,却不急于打开电动车门。“在你和那些人的心
      目中,是不是认为我和胡一平有那个关系?”
      
          “哪个关系?”我明知故问。
      
          万绮珊掠了掠头发,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窗外,必须承认,这个动作十分性感
      招人,连我的心都为之一颤,于是更充分理解了老胡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穷追不舍!
      万绮珊望着窗外,语气更加漫不经心的说:“我想昨天老胡一定是气坏了,他可能
      精心组织了这个局面,却让我给搅了台。不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真的不喜欢
      昨晚上的那种气氛,这个城市里的有钱人都是土包子,以为摆阔和粗俗就是一种可
      以征服别人的力量,我很反感。你认为呢?”
      
          我摊开双手,假装若无其事的说:“我倒觉得还好。那气氛多热闹啊!”
      
          万绮珊嘲讽的撇了一下嘴,说:“不会吧,当年以写批评报道而闻名一时的李
      文波大记者,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虚伪?”
      
          她这番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难道她知道我的过去?我正想问她什么,万绮珊
      用手敲了敲车窗,然后向前一指说:“那人是谁,你朋友吧?”
      
          我抬头看去,透过车窗看见赵清明正站在茶楼门口,向我们的车里望了一眼,
      眼神锐利而怀疑。
      
          “我看过一份资料,说在中国,是大学生们在制造着网络色情。”赵清明给我
      倒上一杯茶,分析说:“起先我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偏颇,但最近我信了。前两天我
      刚从浙江回来,听那里的高校负责人说,今年全省搞网上扫黄活动,法院处理了十
      几起网络贩黄案件,居然有80%的涉案人员都是大学在校生。我还看过一份资料
      统计,说是大学生中有40%的人曾上过黄色网站,我觉得那资料太保守和虚假了,
      事实上应该是80%甚至是100%。”
      
          “大学生是网络色情的主力军,这个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是胡东东他刚上高
      二,这么小的孩子,现在就迷这个,那将来怎么得了?”我说。
      
          赵清明说:“这也不希奇,现在各地网吧成风,网吧里多大的孩子都有,但是
      主要的人群是高中生。大学生一般宿舍里都有个人电脑,上起来比较安全,就不去
      网吧了。现在的网吧被查得严,黄色网站的IP大都给封了,他们就用视频聊天钻
      这个空子。”
      
          赵清明痛心的说:“不过,东东做这样的事还是让我很担忧的。他爸爸请我做
      他英语和电脑的家教,老实说是花了大价钱的,要不我我不会干。我帮他购置和安
      装了可视头,原本
      
          是为了让他学英语和与人对话交流的,没想到他竟然干起这个,我今晚就把他
      那个可视头拆掉,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喝了口茶说:“也别太操之过急。我相信东东也是贪图好奇,他本质上是好
      孩子,可是网上的垃圾太多,我倒不怕他学坏,主要是怕他影响学业。这样的例子
      太多了。”
      
          “对,”赵清明说:“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会抽个时间和他谈谈,不行还是
      要把那个可视系统拆掉的。不过这事也先别和他爸说,那个人,我看对教育孩子这
      方面并不在行。”
      
          “没错,”我赞同说:“我一直也没和他说,也就是这个意思。他们俩口子,
      现在心思全在钱上,对孩子基本只是物质上极大丰富的给予,缺少关心。我看他对
      你确实是很信服的,你要帮帮他。”
      
          赵清明说:“这个自然。东东是我的学生,我责无旁贷。”
      
          我们俩人在这呆了一个多小时,喝光了几壶茶,谈得很是愉悦。
      
          赵清明呷了口茶,有点焦虑的说:“我看现在的孩子是越来越难教了。我上学
      的时候,只有一个目的,学习是为了出人头地改变命运。不学我就要回家种地,不
      学就没出路,和我爹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可是现在的孩子好象没这个顾
      虑。网络对他们的吸引力简直超过了一切东西。老实说,我每次打开电脑时也都会
      有种感觉,我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公文处理机器,而是一个可怕的陷阱,也是一
      个极难战胜的敌人,他能满足我一切的潜在欲望,也能把我拉进我永远无法进入的
      另一个世界。我现在面对电脑时,也经常会静不心来做学问,它太博大,太多元,
      太有诱惑了。我很理解胡东东,要是我处在他这个年龄这种家庭,我一样会沉浸在
      里面,难以自拔。”
      
          我深有同感,点头说:“我也一样,其实我也很讨厌那种陷进去的感觉,但是
      现在好象上了瘾,只要一看见电脑,就难以抑制打开它的冲动,就像那些吸食了鸦
      片的人一样,戒也戒不掉。我一直问自己是怎么了?”
      
          赵清明尖锐的说:“你听说过这样一种男人吗?他们常年上网,身体的各机能
      已经退化,当然,主要退化的是性能力。但是,一打开电脑,只要一进入视频聊天
      的状态他们马上就能坚挺如初。现在对这种色情聊天有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叫网
      络做爱。很多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能力,一边聊天一边对着电脑自渎寻找高潮,
      这事说来很龌龊,但是真的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我们系里有个副主任就喜欢这么
      干。后来被人发现了,传遍了整个校园。虚幻的东西居然战胜了实际存在的东西,
      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吗?”
      
          我叹口气,想起自己那糟糕的性生活,顿觉赵清明的话放在我身上也很合适,
      于是发现很难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不过,”赵清明话锋一转。“我倒觉得东东还没到这个地步,或者说,远远
      不到。因为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没有掉过队,在班里他也一直是班干部,积极分子,
      还有就是他的精神好,心态也不错。那种网络综合症型的学生我见过,东东绝不是
      这样的人。”
      
          “所以这时才更需要你这样的人为他指点迷津,别让他走上岐途。”
      
          我们俩正说得投机,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很陌生的号码出现了。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我把电话放到耳边。“喂!”
      
          没有声音。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这个电话是安琪来的,正想喊她的名字,那边突然传出一
      个谨慎的女人的声音,很低沉地:“喂,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我的血液几乎一下冲到脑子里,这是她的声音,我当然记得她。
      
          我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没人的地方,悄悄地说:“我记得你,你在哪?”
      
          那边有短暂的沉默。接着说:“我还在这个城市里。”
      
          我说:“还好吗?”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也用很低的声音说:“不太好。”
      
          我说:“我能帮你什么?”
      
          她说:“我怕不太可能吧。我给你电话不是想请你帮忙,我只是想约你一下,
      我要把钱还给你。今晚九点,在上岛咖啡厅二楼靠窗的一排座椅上,我等你。”
      
          电话挂断了,远远地我看见赵清明已经走到柜台旁,掏出钱包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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