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的游戏 韩雪 李辉：男，17岁，汉族，北京人，初中文化，学生，住北京市丰台区某小区 8 楼4 门301 号，曾就读于北京市某职业学校。因涉嫌强奸罪，经检察机关批准， 被北京市公安局某分局逮捕。现押于北京市某看守所。 我是在看守所采访到李辉的。他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进门后低眉顺眼地坐 在指定的小凳上。他眉目清秀，身高1.70左右，脸上有几颗青春豆，很醒目。从 他的个人情况开始，谈话很自然地展开了，李辉很快就摆脱了拘束，对答如流地 讲了起来，一口标准的京味儿。 见多不怪的青春性行为 能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吗？ 我不知道我爸的年龄和工作单位。我真的不知道。我和我爸不住一块，我小 时候父母就离婚了。记得他们经常吵架，听妈妈说爸爸爱喝酒，打麻将，妈妈也 不经常提他。 我和妈妈、姥姥住在一起，父亲又再婚了。他从来不管我，每月给点生活费， 每次都是我去取。一般是拿完钱就走人，从不聊别的事儿。我和他也没话说。 妈妈对我好，现在觉得她有些溺爱我，一般找她要钱，她都给。她就是工作 太忙，是一家工厂的工人，经常上夜班。姥姥年纪大了，也就是给我做做饭，其 他事情她也管不了。 你平常和家里人沟通多吗？ 沟通？没有，我妈忙，我也忙。我忙什么？忙着玩呗。有时几天我和我妈都 碰不到面。一见面她就唠叨我，我不爱跟她说话。我妈文化程度低，估计也就是 初中毕业，跟我一样。 那么在学校呢？老师应该能够给你更多指导吧？ 从上初中开始，学校的环境就不大好，没几个爱学习的，一半以上的同学都 搞对象，还有抢钱的。我没有抢过，有时和同学打架，老师批评几句，有时告到 家里，妈妈就批评我。说多了我就觉得烦，也不爱听她的。 我初中毕业后上的技校，学的是酒店服务，原来想毕业后去酒店当服务员也 不错，干干净净的。后来听说学校不管分配，得自己找工作，工作也不好找。 在家烦，出来也烦，主要是不知道要干什么，学习学不进去，干什么都觉得 累。后来我就不上学了。 学校的性教育是怎么开展的？ 性教育？没人教育，没记得学校讲过。初中上生理卫生课时，老师给放的录 像，没讲什么。妈妈更没讲过。这方面的教育老是遮遮掩掩的，老师还不好意思 讲，其实我们早都知道了。 那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的？ 主要是身边这方面的事儿太多，电视里也经常演什么“第三者”、“包二奶” 什么的，有时哥们儿在一起，他们议论过，没有人教我，我也不用人教。黄书、 黄盘我还真没怎么看过，真的。 你那时对待性行为的看法是怎样的？ 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主要是见多不怪。那些文艺圈的人今天跟这个，明 天和那个好，还是偶像呢！“呕”吐的“呕”吧！（说到这，他自己笑了。）我 身边的搞对象的百分之六七十都有过性行为，我们学校前几年一个初二的女生都 怀孕了，大家都知道。学生搞对象，老师遇到了就管，看不见就算了，也经常讲， 可是管不了。家长一般都不知道。 上初中时，我也谈了一个女朋友，爱情谈不上，主要是别人都有，我没有， 感觉不好意思。我们之间发生过性行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别人都这样， 我那个女朋友也很大方。后来我们就分手了，联系也断了，到现在我都快忘了她 长什么样了。 看到谈话的气氛融洽，李辉张口向法警要烟抽，被告之没有。法警乘机开始 教育他要改掉坏习惯。李辉很油滑地笑着说：我早就会抽烟了，好多年了。 就是为了“好玩儿” 2003年7 月下旬的一天，正值暑假，李辉和小丹（男，22岁，大专文化，无 业）、小赵（男，18岁，初中文化，无业）、小山（男，19岁，初中文化，无业）、 小新（男，22岁，无业）在某公园划船，大约中午1 点多遇见被害人小非（女， 17岁，学生）。因李辉和小非认识，大家就让李辉过去邀请小非和大家一起去吃 饭。在小赵家，四人将小非轮奸。 遗憾的是，他对这桩“恶性犯罪”还缺乏足够的忏悔意识。 案发时你和4 个成年人在一起，你是怎样和他们搅到一起的？ 我平时一般都和比我大的孩子玩，而且社会上的。因为他们懂得多，说话逗， 还能带我吃吃喝喝。我没钱，一般是他们请我。平时主要就是一起吃喝，泡网吧、 迪厅，有时找“小姐”。都是他们找过，我没有，我见过他们和“小姐”在一起， 我不喜欢那个。在网吧，我们都是玩游戏，我不大浏览黄色网页，觉得没意思。 游戏也好玩，主要是能够消磨时间。我有的是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不知道干什 么，总是迷迷糊糊的。 你们对小非的伤害就是为了好玩儿吗？ 这次犯事我觉得挺冤的，当时就是想玩一玩，跟玩牌一样。那女孩我早认识 她，小学时，一起上过英语课。她在我们那一块很“有名”，就是名声不好，和 许多男的都有事儿。我那天喝了酒，啤酒，晕晕乎乎的，有些冲动。 平时，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干坏事谁要是不敢，大家都会嘲笑他不是爷们儿。 所以这次要是我不去，他们会嘲笑我没有那方面的能力。我不想被他们几个看不 起，更怕他们以后不带我玩了，另外还怕哥儿们怀疑我告密。 你不认为自己是在犯罪吗？ 我们真没认为是犯罪，要不，怎么还有心思用扑克牌“数点”呢。我们就是 认为好玩。我是第二个进去的，其实也觉得她可怜，可是当时头发蒙，又很冲动，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事后，那女孩也没报案，还和我们呆了一会儿，吃了饭走的。 第二天，我去网吧还遇到她，好像还开了句玩笑。我真没想到会出事。 就不怕案发后会受到法律惩罚吗？ 当时就觉得好玩，也没有想那么多。后来，不知谁出去向哥们炫耀，传来传 去，不知谁就给报了案。那时我才感到有点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忍不住 告诉我妈。我妈一开始都不相信我能干这事，吃惊地盘问了我半天。后来我都认 了，我妈是哭着领我去自首的。我爸当时不知道，没人告诉他，我也不想让他知 道。 我妈身体不是特别好，她拼命干活，就是怕下岗。我进来前，从没有想到帮 她分担一些，还总跟她要钱。我不上学了，她催我找个工作，我在网吧干过一段 时间，觉得累，不自由，就辞了，后来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知道将来 干什么，所以每天都在混日子。我进来前，我妈托了熟人，找了一个房地产公司， 我报了驾校，准备拿到驾照就去那公司上班，挣钱孝敬我妈。这些事还没来得及 干呢，现在都完了。 我对不起我妈，我想我妈。 最后这句话，他一连说了两遍。说到这，李辉的眼圈红了，一直挂在脸上的 油滑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到了这时，我感觉到他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 在看守所这些日子，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新认识吗？ 对那女孩，我只能说声对不起，她也很可怜。 现在想想，因为这事进来，实在不值，真是太傻、太鲁莽了。我从没想到会 在这方面出事。我认识的有人亲口对我说，他们几个人和一个女孩发生关系，都 没出事，没想到，到我这里就出了大事。 在看守所里面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憋得慌，我想出去。原来一听上学就头疼， 现在想来要是能出去，白天上学，晚上回来听我妈唠叨，也是件蛮爽的事。 你的以后怎么打算？如果以后你有了孩子，有了这样的经历，你会怎样教育 你的孩子？ 我还会有孩子？！不可能了，我不会结婚了，更不会有孩子。以后出去，太 遥远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会判我多少年。 一定要说今后的打算，我想出去后能再读点书，我喜欢读科幻小说，喜欢听 beyond的歌，觉得很沧桑。 ◎采访手记：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我的心情仍然不能平静。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几个孩子 用扑克牌“数点”来决定强奸的先后顺序的场面，一场罪恶被李辉们用游戏的心 情和游戏的规则运行着，真不知是他们的心理素质好到极致还是无知到了极致。 我的案头除了李辉的卷宗，还有两个轮奸的案子，每个案件都是惊人地相似。 一群无人管教的、20岁左右的青年人，一场酒后令人发指的罪恶，一次邪恶人性 的集中爆发，一次伦理道德的彻底沦丧。其中有一件案子的被告人竟有9 个，他 们从2003年4 月到2003年8 月间先后6 次对一名18岁女孩进行轮奸，其中最小的 被告人只有15岁。正如在我和李辉谈话时，旁边那名和我同去的法警的慨叹： “这些孩子怎么都这样了，这得教育啊！” 对未成年人有一个用得最多的比喻，就是花朵。这些花朵都曾经是那么纯洁、 那么娇嫩，如何变成今天的浊气袭人？先看看他们生长的土壤。 生活水平的提高使未成年人的发育期和成熟期提前，他们对于性的好奇达到 了空前的程度，而几乎是随意可得的黄色书刊、录像、淫秽网站最大限度地满足 了孩子们不断膨胀的好奇心。在获取到足够性知识的同时，却没有人灌输如何正 确看待性、如何建立正确的性道德、承担性的责任。 家长们都很忙，忙于生计，忙于自己的幸福。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会关心自己 的来历，但很少有孩子能从家长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学校倒是开了生理卫生课， 但几张晦涩的器官解剖图和泛泛而过的录像片，对于孩子了解的性知识已是“初 级阶段”，怎能解了他们的渴？ 没有人告诉花朵们如何正确去做，却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们向相反的方向 拉。近几年，成人世界里对畸形的性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容，婚外恋、包二奶、 一夜情已经司空见惯。“木子美”们随意的性行为，轻浮的性观念，似乎成为时 尚，性行为真的成为一杯水，想喝就喝，想倒就倒。性道德变得扭曲，性行为失 却神秘，性责任日趋单薄。这一切对这些处于“青涩”状态，模仿能力极强而识 别能力极差的未成年人产生了及其恶劣的影响，使他们中的一些人生活放荡，毫 无伦理道德可言。 过去我们谈到未成年人性犯罪，总是离不开性教育，但李辉们缺少的不是对 性知识的了解，是对性观念的正确解读。 专家指出性教育不仅是知识教育，而且是人格教育，性教育的最终目的，并 不是要传授给孩子大量的性知识，而是要孩子学会正确的性态度和正确的性行为。 性是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青少年只有很好地解决性的问题，才算获得了良 好的人格。对于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来说，这一时期最重要的心理特征是“自我 意识”的觉醒和“性意识”的觉醒，进入这一时期的孩子或多或少在“性”方面 都会出现一些问题，因此，这一时期也是人的一生中最需要进行性教育的时期。 专家认为性知识是教育的基础，性道德、性角色和性责任则为教育的重点，家长 和老师不仅要在课堂上进行教育，更应该以自己良好的生活习惯和作风影响孩子。 在让孩子了解自己的生理结构的同时，更进一步清楚自己的社会角色，懂得自重 与尊重别人。尤其是增强自己在男女两性的交往中的社会责任感、义务感，明白 恋爱的真正含义和双方的责任，以提高他们的道德水平。 救救孩子，从鲁迅先生的一声呐喊开始，多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这四个 字被赋予了多少不同的含义。在采访完李辉之后，我的脑海中仍旧浮现出这四个 字。 ★相关链接： 北京市青少年心理与法律服务中心在几所重点中学对初一学生进行调查后发 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中呈现出‘性爱’公开化、低龄化和女追男的三大变化。 而孩子们性观念的变化更令人称奇。比如有些男生可以大胆向女生发问‘你希望 自己是处女吗’，结果并非人人答‘是’。“ 专家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青少年接触不良环境和信息的影响。一份专 家调研报告显示，少管所少年犯在“犯事”前有66% 的人经常出入电子游艺厅， 而8 成以上的不良少年居所附近都有游艺厅、歌舞厅等场所。报告还显示，80% 以上的少年犯在“犯事”前都接触过含有暴力和色情内容的书刊和音像制品。 两年前，电影《法官妈妈》的原型、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少年庭法官尚秀云 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暴力抢劫、盗窃、故意伤害、性犯罪已成为未成年人犯罪的 主要方面，性问题已成为青少年犯罪的主要动机，很多青少年就是由于对性的无 知和好奇才开始越轨犯罪的。 ☆专家视角： 少年时期，是人一生中至为关键的一个时期，是人从幼稚的儿童期向青年期 的过渡。处于这一特殊时期的人，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经历着一场剧变。 从生理上看，主要表现为身体各个器官的成长速度急剧上升，身高、体重、胸围 增加；性激素开始分泌，生理发展迅速走向成熟。从心理变化来看，主要表现为 求知欲增强，好奇心强，交往需要增加，有虚荣心，性意识萌发，喜欢刺激，富 于幻想，易于冲动，爱感情用事，认识问题直观、片面，缺乏成人所有的分析、 判断、辨别能力，其认知结构、情感结构、理智等方面均未达到成熟指标，心理 发展滞后，所以这种身心发展的不平衡使少年抵抗外部世界的干扰能力显得相当 脆弱，一旦遇到外界不良因素的刺激，很容易作出越轨的举动，实施违法犯罪。 这个案例中李辉等少年的行为，不能不说有他们的性好奇心理的作用，但是 酿成这一悲剧的主要原因是社会、学校和家庭的影响。孩子本身是没有错的，每 一个都要经历这种懵懂、无知、冲动的年龄，但外界给予每个人转变与成长的土 壤是不一样的，正如有人所说，都是含苞欲放的花朵，但土壤不同。从社会因素 来看，文化市场的管理出现问题，致使一些内容庸俗、以宣扬暴力、色情为主的 精神产品充斥市场，娱乐场所由于管理不善，其间鱼龙混杂，致使这些对未来、 对人生充满幻想与希望的少年较早地接触到成人世界的罪恶。卖淫、嫖娼、偷窃、 抢劫、甚至放火杀人这些恶性的犯罪都可以游戏化，使这些本来就法制意识不强 的少年们迷失了自己。而且这种不良少年之间的交往就更加使得人生观尚未完全 形成的少年们认为自己所做的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 坏，或者不知道越轨之后的代价是什么，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真正长大、有本事的 表现。对于本身就迷茫的少年来说，他们犯了错，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 他们身上，说他们是坏孩子。社会上的黑暗、父母的疏于管教与教育、学校中不 良习气的影响与学校教育的缺陷都是促使他们违法犯罪的原因。我们在痛定思痛 之后，应该考虑从家庭、学校、社会等方面加强对孩子的教育与关爱了。教育是 目的，关爱是前提，不关爱他们，没有资格教育他们怎样怎样，更不能要求他们 变成我们期待的样子。关爱包括物质的，更重要的是心理的关爱，对于有些东西， 尤其是性，不能采取回避或者敷衍的态度，在告诉了他们什么是性之后，更要让 他们知道什么是性道德，性的基础是什么，在性与犯罪之间有一道防线等等。如 果他们知道这些，我想这个案例中的孩子们就不会把性仅仅当作一种游戏，更不 会那么无知地采取游戏的方式实施强奸犯罪，事后还炫耀了。类似于这个案例的 种种悲剧告诉我们，我们太忽视孩子了，如果还仅仅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 子，以为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足够，我们的花朵未开放就凋谢的就会越来越多。 （姜甜甜） (全文完)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