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维谷(1)
      
          表演结束了,人潮开始散退。第二场表演将于放学铃响起时准时开演,那张小
      小的黑脸必须再次面对指责她的群众。我身处在众多好餐厅云集的新奥尔良市。我
      认识这儿所有的餐厅,大多数的餐厅也都认识我。但我现在无法再去加拉托餐厅{1} 
      吃客煎蛋卷、喝杯香槟,就像我不会到坟场跳舞一样。连把这些经历写下来,都让
      我再次感到疲惫、无助地反胃。这时,写作的目的不在乐趣。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买了份阳春三明治后直接出城。没走多远,就发现一个令人愉快的休息处,这个
      地方可以让我坐下来咀嚼三明治,仔细思考事情,并望着庄严的河之父{2} 缓慢流
      动的棕色河水,满足心灵的需要。查理并没有到处乱逛,他紧靠在我身边坐下,肩
      膀抵着我的膝盖。他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才会这么做,所以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病因是某种悲哀。 
      
          我忘了时间,不过一会儿之后,太阳已经从天空的最高点滑了下去,有个男人
      朝我走过来,我们彼此道了午安。他是个属于过去的人,穿着简洁,有张格雷考的
      脸,一头被风挑起的优雅白发,以及修剪整齐的白胡须。他接受了我的邀请和我一
      起聊聊天,于是我进屋去把咖啡煮上,我想起了罗克·布莱德佛德非常喜欢我煮的
      咖啡,因此多放了一倍的咖啡,尖尖两瓢咖啡煮一杯,煮出满满的两杯。我打了一
      个蛋,弄出蛋黄,把蛋白与蛋壳丢进咖啡壶中,我知道要想让咖啡壶光亮如新,没
      有什么东西会比蛋白与蛋壳更有效了。天气还是非常冷,料峭的夜晚又正在接近,
      因此从冷水变成的滚烫咖啡,发出了足以与其他美味匹敌的香气。
      
          我的客人很满意,他用手握住塑料杯取暖。“从你的车牌判断,你应该是这儿
      的陌生人,”他说,“你怎么会对咖啡知道这么多?”
      
          “我在波本街{1} 上跟世界上的大师们学过煮咖啡,”我说,“不过他们都会
      要求你使用烘焙较久的咖啡豆,喝咖啡时还喜欢配上些菊苣{2} 。” 
      
          “你真的很了解咖啡,”他说,“总算不是陌生人。你会煮魔鬼咖啡{3} 吗?” 
      
          “宴会上喝的,会。你是本地人吗?”
      
          “好几代了,久得都不需要证明了,不过在圣路易市,我被归类成‘长眠此地
      ’族(cig?觘t ){4} 。”
      
          “懂了。原来你是那种人。很高兴你中途停下来和我做伴。以前我对圣路易很
      熟,还在那儿搜集过碑文上的诗句。”
      
          “真的?那么你一定记得那首很奇怪的诗。”
      
          “如果我们想的是同一首诗的话,我可以试着背诵。你是不是指开头是‘悲叹
      啊,那个……得到欢乐的人……’”
      
          “就是这首。死者是罗伯·约翰·克列斯威尔(Robert John Cress -well),
      1845年过世,享年二十六岁。” 
      
          “真希望自己还记得全文。”
      
          “有纸吗?你可以记下来。”
      
          当我把小记事本放在膝盖上时,他说:“悲叹,信任天堂将赋予至高快乐的人
      应可开心了,在世时的希望与温柔,突然让你得到了期待的快乐。即使远离一切烦
      杂始终是你所爱,长眠于地下时,还是得凭由世人道说你的身前难。”
      
          “太好了,”我说,“像是路易斯·卡洛{1} 写的东西。我几乎可以懂得其中
      的意思。” 
      
          “每个人都懂。你是为了玩乐而旅游吗?”
      
          “今天以前都是。我看到了拉拉队。”
      
          “噢,是,我知道了。”他说,一股压力与阴郁罩住了他。
      
          “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干嘛去想呢?我太老了。让其他人
      解决这个问题吧。”
      
          “你觉得事情会结束吗?”
      
          “噢,当然会结束。现在是手段———手段。不过你住在北方,所以这不是你
      的问题。”
      
          “我想这是所有人的问题。这并不是地区性的事件。你要不要再来杯咖啡,我
      们继续谈谈这件事?我没有任何立场。我是说我只想听听大家怎么说。”
      
          “没有任何值得学习的东西,”他说,“这儿好像换了一张脸,你是谁、曾去
      过哪里、你的感觉———不是想法,而是感觉,好像全变了。你不喜欢自己所看到
      的画面吗?”
      
          “你喜欢吗?”
      
      
      
          “也许不像你那么讨厌,因为我知道这儿所有痛苦的过去,也知道一些令人厌
      恶的未来。‘令人厌恶’是个很不好的字眼,不过,先生,没有其他的字可以形容
      了。”
      
          “黑人只不过是想当正常人而已。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天啊,当然没有,先生。但是想做正常人,他们就必须对抗那些不满足于只
      当正常人的人。”
      
          “你是说没有得到实质利益的黑人不满足?”
      
          “要是你,你会满足吗?这儿有你认识的人吗?”
      
          “如果让他们当正常人,你会满意吗?”
      
          “够满意了,不过我还是无法了解这件事。我在这儿有太多长眠的家人。我该
      怎么对你说呢?嗯,拿你这只狗当例子好了,他看起来像只非常聪明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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