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也回不了家(3)
      
          我们坐在酒吧里,强尼·贾西亚用他那双会喷泪的加利西亚{1} 眼睛看着我们。
      他的衬衫敞开着,一块用链子挂着的金牌悬在喉头。他把身子横压过吧台,对着离
      他最近的一个人说:“你看这块金牌!这边这位Juanito (约翰){2} 多年前把这
      块金牌送给我,是他从墨西哥买回来的———圣母像{3} ,你看!”他把椭圆形的
      金牌转了过来。“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我说:“用针刻的。”
      
          “我从没拿下来过。”强尼说。
      
          一个我不认识的黑壮paisano (老乡)站在扶手栏杆上,他也横压过吧台。
      “Favor (喜欢吗)?”他问,然后看也不看强尼,就把手伸向那块金牌。这个男
      人亲吻了金牌,说了声“Gracias (谢谢)。”然后很快穿过了旋转门。
      
          强尼因为兴奋而情绪高涨,他的眼睛也是湿的。“Juanito (约翰),”他说,
      “回家!回到你朋友身边。我们爱你,我们需要你。这是你的位子,compadre(同
      志),不要让这个位子空着。”
      
          我必须承认自己感到一股爱与雄辩的古老之情涌现心头,而我竟然没有一丝加
      利西亚的血统。“Cu? 觡ado mio (亲爱的妹婿),”我悲伤地说,“我现在住在
      纽约。” 
      
          “我不喜欢纽约。”强尼说。
      
          “你从来没有去过纽约。”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它的原因。你一定要回来。你属于这儿。”
      
          我喝了很多酒,而且真想不到我竟然发表了演说。许久未用的老字词全都咕噜
      咕噜地滚了回来。“用你的心来倾听,我的老伯,我的朋友。你和我,我们不是小
      臭鼬。时间已经帮我们解决了一些问题。”
      
          “安静,”他说,“我不要听。都不是真的。你仍然爱喝酒,你仍然爱女孩子。
      有什么改变?我了解你。No me cagas, ni?觡o (别唬我,小鬼)。” 
      
          “Te cago nunca (我从来不唬你)。有一个很伟大的人叫做托马斯·沃尔夫,
      他写了一本书叫做《你不能再回家》(You Can ’t Go Home Again )。他说的都
      是真的。” 
      
          “骗子,”强尼说,“这里是你的摇篮,你的家。”突然间,他用一支橡木回
      力球拍敲打吧台,每当大家争论不休时,他就用这只球拍维持安静。“时机成熟的
      时候———也许要一百年———这应该是你的坟墓。”球拍从他的手中掉落,他为
      了我未来的死亡哭泣。我也为了自己的前景而沉重。
      
          我注视着我那已经空了的酒杯。“这些加利西亚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噢,老天,”强尼说,“噢,原谅我!”他帮我们都倒了酒。
      
          排在吧台前的那排客人现在都安静了下来,阴暗的脸,全都礼貌周到得不带一
      丝表情。
      
          “敬你的返乡,compadre(同志),”强尼说,“施洗者约翰,离那些洋芋片
      远点。”
      
          “Conejo de mi Alma (我灵魂的小白兔),”我说,“我灵魂的小白兔,听
      我把话说完。” 
      
          那个黑壮的家伙又从街上回来了,他横越过吧台,亲吻了强尼的金牌后,再次
      走了出去。
      
          我暴躁地说:“以前说话的时候还有人听。我要买票吗?我是不是要先预约才
      能说故事?”
      
          强尼转向他那间安静的酒吧。“安静!”他凶恶地说,并拿起了他的回力球拍。
      
          “我要告诉你真的事情,妹婿。走到街上———陌生人、外国人、千千万万的
      他们。看着山丘,全是鸽子笼。今天我走完了整条阿尔发拉多街(Alvarado Street),
      然后走第一卡耶街(Calle Princip )回来,一路上除了陌生人,我什么都没看到。
      下午我在彼得门(Peter ’s Gate)迷了路。我到球场边乔·达克沃兹餐厅(Joe 
      Duckworth ’s house )后面的爱之野(Field of Love )去。那儿变成了二手车
      停车场。我的神经因为红绿灯而变得焦躁。连警察都是陌生人、外国人。我到卡蜜
      儿河谷(Carmel Valley ),我们以前偶尔会拿着三○—三○的猎枪到那儿随便朝
      一个方向射击。现在就算要对着一块大理石块射击,都会伤到外国人。还有强尼,
      我不介意,你知道的,但这些都是有钱人。他们都是用大盆子种小鹤花。他们的游
      泳池曾经是青蛙和小龙虾等待我们的地方。不,老友。如果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在
      这儿迷路吗?如果这里是我的家,我会走在街上却听不到任何一句祝福的话吗?” 
      
      
      
          强尼慵懒地瘫在吧台上。“但是这里,Juanito (约翰),还是老样子。我们
      不让他们进来。”
      
          我低头看着吧台边一排的脸。“对,这儿好得多。但是我可以住在酒吧凳子上
      过日子吗?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知道的已经死了,也许让我们成为我们的最大一
      部分已经死了。现在外面全是新东西,或许也是好东西,不过那不是我们知道的东
      西。”
      
          强尼把两只手掌弓起来顶住太阳穴,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那些好人在哪里?告诉我,威利·崔普(Willie Trip )在哪儿?” 
      
          “死了。”强尼空洞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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