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处理(4)
      
          我试着安抚疼痛难忍的查理后回到小木屋,洛比正在把一盏有故障的灯绑在我
      那张可悲的铁骨床架上。
      
          他安静地说:“先生,我不知道你自己相不相信你刚说的一切,不过你确实帮
      了我一把。”
      
          “你知道,我想我说的大部分都应该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很大的责
      任,是不是,洛比?”
      
          “的确是。”他严肃地说。
      
          对我来说,那天晚上是个无法休息的夜晚。我租的木屋几乎不及我随车带来的
      屋子舒适,而且租了屋子之后,还卷入了一件与我根本不相干的事情。其实除非自
      己真的想那么做,否则几乎没有人会听取其他人的意见,我热情的美发论想要培养
      出一个怪物的可能性,实在低之又低。
      
          半夜,查理一阵轻微带着抱歉的呻吟吵醒了我,他并不是只会呻吟的狗,所以
      我立刻起床。他有麻烦了,他的腹部膨胀,鼻子和耳朵都是烫的。我带他出去陪着
      他,但是他仍无法排除自己体内的压迫。
      
          我真希望自己懂得一点动物医学。陪着一只生病的动物让人感到很无助。动物
      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虽然换个角度看,它们也不会撒谎,不会累积病状,也不会
      让自己尽情沉浸在疑心病的欢乐当中。我并不是说动物不会假装。但即使像查理这
      样天生就诚实的动物,在感情受创的时候,也很容易变得软弱无力。我真希望有人
      能写本又好又全面的关于家犬的书。如果我有那个实力的话,我一定会亲自动手写
      一本。
      
          查理真的病得很重,而且除非我能想出方法解决他愈来愈严重的体内压迫,否
      则他的病情必然愈来愈严重。尿导管应该有用,但大半夜在这种荒山野外,谁会有
      尿导管?我有一个吸汽油的塑料管,不过管口太宽。后来我记起来,有种说法是压
      力好像会造成肌肉紧张,然后使压力变得更大,因此第一步应该要放松肌肉。我的
      医药箱并不是用来行医的,不过我确实有瓶安眠药———色克诺{1} ,每颗剂量一
      点五格令。但是要喂查理吃多少?在这种时候,家庭医学的书籍就可以帮得上忙了。
      我打开一颗胶囊,倒出一半的药粉后,再把胶囊紧密套起来。我把胶囊塞进查理的
      后口腔,以免被他的舌头推出来,然后抬高他的头,在脖子上按摩,让药滑下去。
      喂完了药,我把他抱到床上去,盖好被子。过了一个小时,查理的情况并没有改善,
      因此我打开了另外一颗胶囊,又喂他吃了半颗。我想以他的体重来说,一点五格令
      的药剂似乎相当重,不过查理的抗药性一定很强。又过了四十五分钟,查理的呼吸
      才开始慢下来,并沉沉入睡。我一定也睡着了。因为我知道的下一件事是查理从床
      上掉到地上。吃了药后,他的腿弯曲着承受着身子的重量。他站起来,摔了一跤,
      又站了起来。我打开门让他出去。还好,方法奏效了,不过我从来不晓得像他这样
      一只中等身材的狗,肚子里可以储存这么多的水分。最后他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倒
      在一张地毯上,立刻入睡。他睡得非常沉,沉得让我担心会不会药量过重。幸好他
      的体温降了下来,呼吸正常,心跳也变得稳定而有力。我睡得很不安稳,黎明时分,
      我看到查理一动也不动。我叫醒了他。当他睁眼看到我时,显得相当高兴。他笑了
      笑,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我把查理抱进车厢里,然后快马加鞭地往斯波坎赶。一路上,我对这个区域一
      点印象都没有。在城郊,我从电话簿上找了一位兽医,问清了方向,匆匆把查理送
      进急诊检查室里。我不要提那位医生的名字,不过他是家庭医学书籍应该存在的另
      一个原因。这位医生如果不是过于老迈,就是在冒不必要的险,不过我有什么资格
      说他宿醉呢?他用颤抖的手拉起查理的嘴唇,翻了翻他的眼皮,然后让查理的眼皮
      就这么啪哒地掉了下来。
      
          “他怎么了?”他问,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我为什么到这儿来的原因———我也想知道他怎么了。”
      
          “有点昏昏沉沉的。老狗。也许中风了。”
      
          “他肚子有点涨。如果他昏昏沉沉的,那是因为我喂他吃了一点五格令的色克
      诺。”
      
          “为什么?”
      
          “让他放松。”
      
          “好了,他现在很放松。”
      
          “剂量会不会太重?”
      
          “我不晓得。”
      
          “你会给多少剂量?”
      
          “我根本不会给他吃色克诺。”
      
          “我们从头来过好了———他怎么了?”
      
          “大概感冒了。”
      
          “感冒会引起腹部肿胀吗?”
      
      
      
          “如果真是感冒———是的,先生。”
      
          “这样———我在旅行。我希望你的诊断能详细一点。”
      
          他哼了一声。“你要知道,他是只老狗。老狗就是会这里疼那里痛。就是这么
      一回事。”
      
          我一定是因为前晚睡眠不足而变得暴躁。“老头子也一样,”我说,“不过这
      并不表示老头子就只会等死。”我想我第一次占了上风。
      
          “我给你开一点药,让他把肾里的东西排出来,”他说,“只是感冒。”
      
          我拿了小药丸并付了钱后,走出了兽医院。那位兽医并不是不喜欢动物。我想
      他是不喜欢自己,当一个人不喜欢自己时,通常会选择一个外在目标物来讨厌。因
      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必须承认自轻的事实。
      
          但话又说回来,我也一点都不隐藏对那些自封为爱狗人士的厌恶。这种人累积
      了一大堆自己的挫折,然后让他们的狗背负着这些挫折到处走。这类所谓的爱狗人
      士用儿语对成熟而有思想的狗说话,还把自己的邋遢个性传达到狗身上,直到这条
      狗在爱狗人士心中变成了另一个自己。在我看来,这种人在他们自以为仁慈的行为
      中,不但可能对动物造成伤害,还会对动物产生长远而持续的折磨。这些人否定动
      物所有天生的欲望与成就,直到一条意志薄弱的狗屈服在他们的行为之下,成为一
      团长着毛、有气喘的肥胖神经病。每当陌生人对着查理用儿语说话时,查理总是回
      避。因为他不是人,他是只狗,而且他喜欢当只狗。他觉得自己是只一流的狗,查
      理一点都不想当个次等人类。当那位酗酒兽医用他颤抖而笨拙的手触摸查理时,我
      看到查理眼中隐藏的不满。我想他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兽医也知道查理清
      楚他的底细。也许这就是那个人烦恼的事。知道自己的病人一点都不信任自己,是
      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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