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意外(1)
      
          查理喜欢早起,他也喜欢我早起。他怎么会不喜欢早起呢?吃完早餐后,他马
      上又倒头大睡。过去这几年,他开发了好几种看似无辜的方式叫我起床。他会摇摆
      全身,从他颈圈发出来的声音,大得足以吵醒死人。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他还有
      个连环喷嚏法。但是他最让人生气的一招是安静地坐在床边,脸上挂着甜美而宽容
      的表情,盯着我的脸猛看;即使在沉睡中,我也会有种被人盯着瞧的感觉。不过我
      也学会了紧闭眼睛。只要眨眨眼,查理就会开始又打喷嚏又伸懒腰,我的夜间睡眠
      也就得宣告结束。通常这种意志之战都要僵持好一阵子,我紧紧闭着眼睛,他会原
      谅我,只不过几乎总是他赢得最后的胜利。查理非常喜欢旅行,所以他想早早出发。
      “早”这个字对他来说,是黑暗与黎明的调和。
      
          没多久我就发现,如果旅行中的陌生人想要偷听当地人的谈话内容,那么当地
      的酒馆与教堂就是他应该溜进去并保持静默的地方。不过有些新英格兰的小镇并没
      有酒馆,教堂也只在星期天开门。另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好地方是路边的餐厅,当地
      的男人在工作和打猎前,都会在这些餐厅用早餐。想要碰上这些地方人声鼎沸的时
      刻,你就得起个大早。然而即使找到这样的地方,也会有出师不利的时候。早起的
      男人不仅对陌生人话不多,他们彼此间也鲜少交谈。早餐的对话都局限在一连串简
      洁的嘟囔中。新英格兰人天生的沉默寡言,在早餐时分臻至辉煌的完美境界。
      
          我喂过查理,带他在有限的空间内散了个步后,就再度上路。一层似冰的薄雾
      罩住了山丘,并在我的挡风玻璃上结霜。我通常不吃早餐,但在这儿却必须吃早饭,
      不然除非到加油站,否则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我在第一个亮灯的路边餐厅停了下来,
      在餐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餐厅客人像蕨类一样紧抱着他们的咖啡杯不放。在这儿
      的典型对话是这个样子:
      
          女侍:“一样?”
      
          客人:“没错。”
      
          女侍:“够冷吧?”
      
          客人:“没错。”
      
          (十分钟后)
      
          女侍:“加咖啡?”
      
          客人:“没错。”
      
          这可真是个爱说话的客人!有些人把回答缩短成打嗝时的“哦”,还有些人根
      本不回答。一大早值班的新英格兰女侍过着孤独的生活,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如果
      想在女侍的生活中用欢愉的话加点活力与欢乐,她也只是垂着眼回答“没错”或
      “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他们之间有某种沟通,只不过我说不出来沟通的
      是什么。
      
      
      
          最好的了解工具就是早上的新闻,这是我慢慢学会喜爱的东西。每个拥有数千
      人的小镇都有自己的电台,取代以前地方老报纸的功用。电台会公告买卖与交易、
      社交活动、大宗物资的价格,还有留言。电台播放的唱片,则是全国都一样。如果
      《少年天使》(Teen-Age Angel)在缅因州的播放率高居前几名,在蒙大拿州一定
      也是名列前茅。一天下来,你可能会听到三四十次《少年天使》。但是除了当地的
      新闻与事件外,还会看到一些挤进来的外来广告。愈往北走,气候愈冷,我注意到
      佛罗里达州的房地产广告也就愈多,随着漫长而酷寒严冬的接近,我可以了解为什
      么佛罗里达会变成一个黄金词汇。一路走来,我发现愈来愈多的人渴望佛罗里达,
      数以千计的人真的迁居到那儿去,还有更多的数以千计的人想去或将会去佛罗里达。
      因为有美国电信交通委员会(Federal Communication Commis-sion)的监督,这
      些广告除了陈述他们所贩卖的东西是在佛罗里达州这个事实外,其他的诉求重点少
      之又少。有些广告乏人问津,于是多加了产品一定高于涨潮位置的保证。不过这些
      都不重要,单凭佛罗里达这几个字就已经传递了一种温暖、轻松与舒适的信息。这
      是挡都挡不住的。 
      
          我一直都住在气候很好的地方,这让我觉得无聊透顶。我喜欢天气胜于气候。
      我曾经住过的墨西哥魁纳法可{1} ,那儿的气候几乎接近人类能够想像到的完美境
      界,但我发现离开那儿的人,通常都搬到阿拉斯加去。我倒想看看阿鲁斯图克郡{2} 
      的人能忍受佛罗里达多久。问题是,一旦搬到佛罗里达州并在那儿投资,就没有财
      力再搬回来了。骰子既已离手,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十月
      的佛罗里达州的下午,在毫无变化的绿草地上,一个坐在尼龙跟铝合制的椅子上打
      蚊子的新英格兰人———我真的很怀疑回忆的戳刺会不会攻击他胃部上端、肋骨下
      面那个会隐隐作痛的位置。在那始终潮湿的夏天里,我敢说他脑海中的画面绝不会
      回到对色彩的欢呼上,而是会回到寒冻空气中那股清新的刺激、回到松木燃烧的气
      味以及厨房令人安慰的温暖上。一个处在永远绿色中的人,要如何去分辨颜色?没
      有寒冷,一个人如何得知温暖的甜美呢?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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