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风景(2)
      
          或许他是对的,错的是我。这个世界是他的,再也不是我的了。在他酷似飞燕
      草的眼睛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与仇恨,所以,也许他是对的。那只是一份薪
      水与前途都不错的工作。我不可以把自己的记忆和恐惧加诸在他的身上。或许我的
      认知再也不是事实了,再怎么说,那是他的观点。这是他的世界了。或许他了解一
      些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我们用纸杯啜着自己的咖啡,透过方正的渡轮窗子,他指着干船坞与新舰艇的
      骨架。
      
          “潜艇的好处就在于有暴风雨的时候,你可以沉到海底中,然后一切就都变得
      很平静。大家可以像个宝宝一样睡觉,但上面却闹得翻天覆地。”他指点了我一些
      出城的路线,这是这整趟旅程中极少数正确的路线指点。
      
          “再见,”我说,“祝你有个美好的———前途。”
      
          “其实我的前途还不错。再见,先生。”
      
          沿着康涅狄格州偏僻的路驾驶,一路上都是以树为界,处处都是花园,我知道
      那位年轻人让我觉得更安心,也更有信心。
      
      
      
          好几个礼拜以来,我一直在研究地图,大比例或小比例尺的都有,但是地图毕
      竟不是真实的情况———它们也可能成为专制的君主。我认识一些非常热中地图的
      人,这些人可以路过乡间却视而不见,还有一些人就像是身在囚车中,完全依循地
      图所示找路。我把驽骍难得停进一个由康涅狄格州政府负责维护的小野餐区,然后
      拿出我的地图本。突然间,美国大得令人难以置信,要横越它更是一件异想天开的
      事。我真弄不清楚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一个无法实践的计划中。这跟着手写本小
      说一样。当我要面对写本五百页小说的那种孤寂的不可能时,一股挫败的病态感觉
      就会当头罩下,我知道,我永远也写不完。这种情况每次都会出现。但慢慢地,我
      还是会一页页地写下去。一天的工作量是我所能允许自己预期的最大极限,同时,
      我也不再去想写完这本书的可能性。当我看着颜色鲜艳的巨大美国缩图时,就是这
      种感觉。营区边的树上挂着已经停止生长的树叶,又厚又重,无精打采,等着第一
      道霜为它们打上色彩,然后第二道霜将它们打落地面,结束它们的这一年。
      
          查理是只长得很高的狗。当他坐在我身边的车位上时,他的头几乎和我一样高。
      他把鼻子凑近我的耳朵,说了声“夫特”。他是我认识惟一会发“夫”音的狗。那
      是因为他的前齿有点弯,这项缺憾让他此生与狗展无缘;但也正是因为他的上前齿
      稍稍与下唇接合,所以查理能发出“夫”的音。当他说“夫特”这个词时,通常表
      示他想对一丛灌木或一棵树致意。我开了车门让他出去,他就此开始他的一套祭典。
      他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得很好。根据我的经验,查理在很多地方都比我聪明,但是在
      其他地方,则是无可救药地无知。他不识字、不会开车、对于数学一点概念都没有。
      然而在他努力的领域里,也就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缓慢而高贵地把整个区域
      闻个够、留下足够的气味———则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当然,他的领域有限,但我
      的领域又有多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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