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crazy!
      
          几天后,自我进市局以后,律师第一次来见我,也没谈出什么新鲜玩意来,还
      是老话,说着案子有打,做无罪辩护条件很充分,让我把心撂肚子里。
      
          我问了家里的情况,律师阿姨说:“我见到你女儿了,很可爱的,会叫妈妈啦
      已经。”她说我们家新开那个书店也不赖,让我别走别的心思,官司打好了,很快
      不就出去了吗?
      
          回号我传达了律师的话,金鱼眼说那你牛逼了。
      
          舒和说:“光出去还不行呢,白关这么长时间啦?现在有国家赔偿啊,听说一
      天80,挂链儿100.”
      
          金鱼眼说鸡巴。
      
          刘金钟笑道:“现在谁要放我出去,别说赔偿不要,我还倒贴呢。”
      
          金鱼眼说你也是鸡巴。
      
          “出去好,能出去好啊。”豹崽的感慨好像没有找乐的意思,不像金鱼眼那贼
      泼一样看不得别人有光明。
      
          我突然发现抢银行的刁没有在板儿下,居然垫只破鞋,跟杨誉赢并肩坐在靠墙
      的地板上,正嘬着不知哪来的烟屁。少见。
      
          乐乐跟豹崽扎旮旯嘀咕着什么,这俩狗日的,不定又使谁的坏呢,弄不好,这
      几天又得有走背字的。
      
          睡到后半夜,肚子有些胀,从板底下钻出来,想去放个大茅,看见乐乐正占着
      坑儿,蹲在那儿,噌噌地在水泥地上磨着什么,看我往外爬,马上就住了手,把东
      西塞背心里了,然后坦然地看着我问:“大的小的?”
      
          “大的。”
      
          “等会儿吧,今儿我有点费劲,干燥。”
      
          刚才,值班的刁抢劫和花奸幼都守在门口的了望孔旁,这会儿也无聊地溜达开
      了,俩家伙都抽着烟,让我有点纳闷:他们哪来的?偷是不敢,乐乐给的?他没这
      么好心过呀。
      
          反正也不关我事,我操心的就是乐乐这个屎怎么这么费劲。是不是诚心憋老大
      我?乐乐提裤衩起来的时候,我都快拉裤了。
      
          我一往池子里跨,就更来气了,茅坑里干干净净的,这家伙根本就是占着茅坑
      不拉屎!
      
          转天上午,和施展一块接了起诉,编号是“(2001)W 检一院诉字88号”,吉
      利数。满满四页,光指控施展进行诈骗的证人和单位名单就洋洋洒洒占了一张半,
      足见当年施展的业务触角之深广。我就相形见拙了,只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我的嘴
      脸:“被告人麦麦明知公安机关抓捕被告人施展,仍为施展提供钱财资助其逃跑,
      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一十条之规定,均构成窝藏罪。”
      
          舒和看着我们的起诉书,突然喊了一声:“嗨,施展这不打的合同诈骗嘛!”
      
          “什么什么?”我赶紧抢过来仔细一看,可不是么,施展被起诉的罪名由逮捕
      证上的“集资诈骗”换成了“合同诈骗”,白纸黑字啊。
      
          我脑子里哗地一亮,拍着大腿说:“施展死不了了!”
      
          两字之差,一条人命就捞上来了,还是市检察院的同志英明。
      
      
      
          舒和和常博也替我高兴,说施展的案子判得越轻,你的事也就越小,没看常德
      大劫案里张君那个情妇嘛,也是包庇(窝藏),还打上一态度老实呢,都判了9 个!
      常博说你要是窝藏一偷自行车的,连进都进不来啦。对门那个包庇杀人犯的,还给
      判二缓三了哪。
      
          侯爷也说:“麦麦你板儿定的回家啦。”
      
          我欢欣鼓舞,却还是本着戒骄戒躁的原则,审慎地说:“做生意都知道,这没
      到手的钱不叫钱。判决一天不下,就难免有变数啊。”
      
          金鱼眼说:“就是!弄好是施展家里花钱啦,检察院是过去了,到法院那头,
      还不定怎么节外生枝!你们以为命是废纸啊,满大街随便就捡一条回来?”
      
          是啊,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估计施展家里是没有钱去买人命的,虽然我不知道那需要多少银两,不过我
      想:老百姓大概掏不起。
      
          我说金哥给我那本《刑法》学习学习,我看施展这案子到底往哪条上靠更贴边。
      金鱼眼嘟嘟囔囔,很不情愿地把破破烂烂一卷书扔过来:“查管蛋用,又不是你判。”
      
          舒和、常博扎过来跟我一起翻腾,看来看去,“集资诈骗”跟“合同诈骗”往
      施展这事上一卡,都就乎着脸儿熟。我沉吟着说:“看来还是有些悬乎啊。”法律
      条文这东子,弹性还不小,外行看了难免迷糊。
      
          也不费那个神了,把破《刑法》还给金鱼眼。
      
          “光有警察了,咋不抓一律师进来,那样咱自己都能开庭了。”侯爷笑着说。
      
          金鱼眼道:“侯爷又开始改我?”
      
          “哪呀?我是说,咱这一小号子,都快成一国家啦,工农学商兵,齐菜了。”
      
          “咱这是国中国,小梵帝冈。”金鱼眼感觉良好地总结,瞧那把脸儿,大概又
      开始把自己当成总统了。
      
          吃过午饭,金鱼眼吩咐大家:“想睡的躺会儿,不躺的别瞎嚷嚷啊!”八月份
      以后,所里宣布:每天中午可以睡一个小时午觉,当然,还是必须安排俩人值班。
      
          我打着呵欠说:“下去眯一会儿。”
      
          舒和说:“我今个也跟你板下躺去。”
      
          “想聊天免呀,我困了。”
      
          “不聊,我嫌板上这电扇的风硬,来回来去倒腾那点热气,更难受。”舒和解
      释道。
      
          下板挨身躺下,隔了一会儿,舒和轻轻捅我两下,我说:“添毛病不是?”
      
          “我跟你说件事,绝密。”舒和小声道。
      
          我知道他整天闲得难受,肯定又想故弄玄虚,他那一套早吃我肚子里去了,我
      才不上当。我一转身子,给他一后脑勺,舒和冲那个脑勺“呋呋”吹了几口,我在
      底下给了他一脚,同时对另一侧的杨誉赢说:“咱俩换个地儿,南边这个有点变态。”
      
          杨誉赢“呵呵”笑笑,跟我贴着肚皮在板下调了个位置,我抬脑瓜冲舒和一呲
      牙:“惹不起还躲不起?”
      
          舒和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你也太不解风情了,某家去也。”说完,扒着杨
      誉赢的肩膀,噌咕噌咕地钻出去了。我心里那个美。
      
          杨誉赢问:“舒和刚才跟你说啥?”
      
          “问我想不想找个小姐……”杨誉赢嘁嘁笑时,我已经把眼闭上,心里还在想
      :舒和这小厮没找成乐儿,不定多失落呢。
      
          后来一通乱,我睁开眼时,发现午休时间已过,才知道自己的确睡着了,好像
      还做了一串白日梦,除了隐约记得驮着女儿在草地上爬,其他都忘记了。
      
          铺上的人还在忙着收拾板上的毡布和枕包,两三个人挤在池子里出着黄尿,板
      下的十来个人都争着钻出来透气,活动筋骨,半个小时以内,他们中的大半还得钻
      回去。
      
          撒了泡尿,也黄黄的,比前面几个毫不逊色,心里火大,只是表面上都不觉得
      罢了。上铺把自己撂舒和边上,舒和看我一眼,神色有些小怪。我没在意,这里的
      人,本来就忧喜不定。
      
          常博腐败地打着呵欠,从屁股底下掏出MBA 来开始唬人。舒和说:“好久没练
      口语了。”
      
          “还练什么,黑话似的,丰哥给掐了。”常博头也没抬。
      
          金鱼眼正过来洗脸醒盹,听见个后音儿,立刻大声说:“丰子杰懂什么?就是
      嫉妒人家学问大!练,谁有本事谁就说鸟语,我支持你们上进——我这人就是开明。”
      
          舒和拍了他一下马屁:“金哥还真英明,目光远大。”
      
          “学吧,学吧。”金鱼眼接过小不点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鼓励着:
      “舒和是没什么用了,这辈子窝监狱里啦。常博和麦麦得学啊,外语好啊,出去也
      算一手艺。”
      
          乐乐说:“外语我就会哈罗、拜拜、操你妈。”
      
          舒和跟金鱼眼奉承地一笑,低头对常博叨咕了一句:“Do not speak……Hiss.。, 
      listen, some guys plan to escape.(别言声,越狱,有个小团伙。)
      
          简单的几个单词,让常博惊讶地仰起脸,眼镜划在鼻子上:“Are you kidding?!
      ‘(你丫没事吧!)
      
          ‘Trust me. it is ture.I swear by the Lord. ”(千真万确,我他妈发誓。)
      
          舒和偏脸看我:“You got it?‘(你那水平的,懂我意思了么?)
      
          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点头,用有些困惑的目光看着他,想了想,还是自豪
      地用汉语问了句:“中午就这事?”
      
          舒和紧张地说:“You are crazy ! shit !‘(你丫疯啦,我靠!)
      
          我说OK、OK,回头再聊吧,回头再聊吧。舒和看常博一眼,常博也说先让我
      “self-possession ‘一下吧,看样子也有些晕。舒和说:“OK了。”
      
          旁边的侯爷笑道:“饭已OK了,下来米西吧。”我们傻了吧唧地乐起来,然后
      都不出声了。
      
          当时我是相信舒和了。联想到这些天一些心不在焉的发现,我真的有些宁愿相
      信舒和了。
      
          乐乐、豹崽,还有杨誉赢,肯定都通好了气,奸幼那小子好像也跟他们挂上钩
      了,刁抢劫是不是也入了伙?细想都有可能。不过舒和怎么知道的?我端本书,在
      那胡思乱想,常博的MBA 教材也老半天没翻页了,眉头锁着,跟学院派老教授似的。
      
          异想天开,想从这里越狱是异想天开,也许人家只是说着玩呢,舒和神经过敏
      吧——我最后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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