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裆里的虱子
      
          丰子杰果然如期下了队,金鱼眼也终于被扶正了。
      
          以前光听说最没本事的人才当官,现在知道那多少有些嫉妒的成分在内,当官
      是需要“能力”的,领导老百姓还好糊弄,领导流氓就不同了。金鱼眼和丰子杰一
      比,就看出成色不一样了。虽然积蓄了充分的热情,又有政府在后面给撑腰,大伙
      还是不买他的帐,先前,哪几位爷聊天声音太激动了,丰子杰只要轻咳一声,或躺
      在那拿手指敲两下铺板,立刻就见效;放金鱼眼这里,就得嗷嗷叫才压制得住。金
      鱼眼这个领导,人气忒差,有流氓气,没流氓义,政府一手提起来的,光看着帽子
      高了,其实是一跳蚤,就穷蹦达能耐。
      
          好在在这里的日子都不长了,也没有谁真跟他叫劲,得过且过者多。
      
          丰子杰一走,金鱼眼其实也有些心虚,人家丰子杰手底下真有几个小弟给踢脚
      啊,一有什么事,不用丰哥招呼,呼啦先扑上去四五条狗,那么点小地方,你就是
      燕子李三也腾挪不开,干去吃亏的了,现在不讲单挑了,一动手就是群殴,打流氓
      架,混战,再赶上打便宜人的三只手多,谁一处于劣势,光去倒霉的了,仿佛一只
      流血的狼,血腥气会招来同类撕扯它的生命。所以有一个八面威风的老大在那戳着,
      想闹事的人也先寒了。
      
          金鱼眼就没有这个优势,从丰子杰身上,他除了继承了两个小丫鬟,没有一个
      贴心跟他捧臭脚的。就那两个跟屁的,也不老服帖的,表面什么活都不少干,心气
      却显见得不如先前。
      
          不过金鱼眼还没傻到家门外头去,普通政客的觉悟还是有一点的,也知道拢着
      如侯爷这样民间势力,也知道哄着舒和我们这样被庞管用着的文人,也知道慢慢拉
      拢几个傻狗似的爪牙。这样的综合势力,只要三分之一就够了,剩下那十七八个家
      伙,就成了倒霉蛋,成了监室里的“老百姓”。
      
          有几个混蛋,丰子杰在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虽然也在上面浮着,丰子杰
      有什么需要“动手”的事,也狗似的扑上去踢脚,但丰子杰不给他们张牙舞爪的空
      间,丰子杰就搞一言堂,谁也不能在号里发号施令,不惯那穷毛病,谁探头拍谁。
      自打一上金鱼眼的船,这几位就横行开了,在号里整天穷咋呼,金鱼眼也不管,也
      管不了,哪个流氓在外面不比他牌儿亮?在这些人眼里,金鱼眼连鸡巴都不如——
      一个小子趁金鱼眼去管教室的时候这样说过。要是放丰子杰手里,再给他移植几个
      苦胆也不敢呀。
      
          那几个家伙,将来估计保命都悬乎。一个叫乐乐的,刚二十,团伙犯罪,抢劫、
      强奸、杀人、寻衅滋事,起诉书上打了一大溜,说是一群小青年,十来号人,无所
      事事,除了找乐,没什么别的远大理想,成天就是下饭店、泡网吧、逛歌舞厅,没
      钱了就抢,也不分时间地点,看见一碍眼的,上去就打,翻了钱就一哄而散,让警
      察同志和现场群众摸不着头脑。有一次租车去郊外兜风,半路看一妞走的孤单,开
      门就拽上来,乱玩一通,搜刮了钱财,车子也不减速,拉门就给踹下去了。如此种
      种,不一而足。
      
          乐乐对自己参与的犯罪活动,一直的态度就是津津乐道和臭不要脸,他最得意
      的就是一次在居民区里的勾当,丰子杰在的时候,他就给我们回忆过:“那晚上我
      们五个,喝美了,溜达进一楼群里,就想找找乐儿,巧了,一女的扭扭地从楼档子
      里出来,黑的乎看不清脸,光知道是女的,穿一白色长裙儿,我们说就是她了,刷
      拉围上去,拿话一唬,就傻啦,让大虎挤墙旮旯立着就给干了,完事让她脸冲墙蹶
      着,大虎那狗日的把裙子从后面给撩起来,大白屁股朝天亮着,哈,我们吓唬那女
      的:不许动换!然后我们蹑脚溜开,都出了楼群了,回头看,那大屁股还老实蹶着
      哪,哈哈,真他妈好玩,把我们笑翻啦。”
      
          先前,大伙刚跟着笑,丰子杰就骂他道:“捏死吧,是人么你们!以后在这屋
      里别提花案呀,我恶心这事,什么鸡巴光彩事呢,瞧把你美的,操!”乐乐就不再
      言语,蔫蔫的,怨气不敢流露半分。
      
          还有一个抢出租车的,把司机给宰了,这个将来肯定得毙了。此人没什么特色,
      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跟谁都爱翻白眼珠子,没少挨丰子杰吓唬。
      
      
      
          另一个绰号豹崽的是多次犯,一身花,又是龙又是虎的,刺得乱七八糟,应该
      不是一个时期的作品。这厮在外面也是雄起一方的流氓,算是有成绩的,但论辈分,
      应该没有丰子杰高,出道稍晚,手下的弟兄有几十号,也都没什么档次,就吃半条
      街,没创下一点安身立命的基业。这回进来,也是摞了一大堆罪名,抢劫啦,敲诈
      勒索啦,非法拘禁啦,绑架啦,一个团伙进来十四五个,罪名是圈套圈,各有侧重
      的,本来在分局都下了起诉,一“严打”,又给升上来了。豹崽长得鼠目鹰鼻,总
      是一副阴郁高傲的样子,似乎很把自己当个人物,不过,丰子杰在的时候,还不是
      老实眯着?
      
          丰子杰一走,这些裤裆里的虱子都钻了出来。
      
          ——“操你奶奶的,大臭,于得水!别挠啦,看得我身上直他妈痒痒!”乐乐
      在铺上号起来。
      
          “忍着点啊,你们俩都有点公德好不好!”金鱼眼马上颁布命令。
      
          大臭和于得水把手从裆里抽出来,咧嘴哈着气,不停地挪蹭着大腿,用非暴力
      的方式,继续跟轰轰烈烈的疥毒做着斗争。
      
          刘金钟的板疮也闹得很厉害,可能还感染了脓包疥,烂得屁股蛋子上成片的腐
      败,快成官僚机构了。每天只好把手纸垫在裤衩里,隔一会换一次,拿下的手纸都
      洇透了血色和脓水。所里给拿的药还是硫磺膏,似乎这是太上老君的灵丹。
      
          经过临床实验,我知道那个药根本不是板疮的对手。我每天坐板时就忽左忽右
      地欠着身子,轮流解放半拉屁股出来,缓解一下压力,半个多月下来,病情没有好
      转,但也没有像刘金钟和大臭、于得水那样愈演愈烈,悲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常
      博和海大爷比较胖,屁股相对肥大许多,受打击的范围和程度都比其他人严重,先
      后去医务室各输了两次高价液,见效,基本和我的状态持平了。
      
          这天,突然对门传来痛苦的呻吟,还伴随着啪啪的抽打声。豹崽隔门看了一眼,
      问他们干什么呢,对门说:“治板疮啊。”
      
          豹崽兴奋地说:“嗨,看我这鸡巴脑子,我想起来了,这板疮好治啊,还绝对
      灵,以前我们在劳改队都这么治。”
      
          我想:这小子又想什么花招整人呀?
      
          这时候管教已经被对门的动静惊动过来,大声问怎么回事。对门的理直气壮地
      说:“我们用土办法治板疮呢,快20个人得板疮了,不治不行啦。”
      
          “别他妈瞎弄啊,有病找大夫。”管教说一句就往回走。
      
          对门立刻七嘴八舌地起哄:“没钱啊。”“穷啊。”“穷人看不起病啊。”
      “救救我的屁股吧!”
      
          我们这里,金鱼眼精神头上来了,追问豹崽:“啥法呀?”
      
          “拿鞋底子拍屁股,鞋底必须是那种千层底的布鞋,屁股上垫几层手纸,啪啪,
      轮起来看,手纸上一透过血来,血必须鲜红了才算,就说明把里面的毒都赶出来了,
      然后用刮子把屁股上的烂肉和脓血刮净,撒上消炎粉,包好!”
      
          听着还有些道理哦。
      
          乐乐自告奋勇地说:“打屁股这事我来!”[ 这个盗板商真该打屁股,举报电
      话110]豹崽说:“先得跟帽花要点消炎粉来啊。”看来豹崽还挺负责,不像诚心找
      乐子的。
      
          金鱼眼起来喊对门扔过来两片百炎净,当时吩咐小不点擀成面,在一个纸筒里
      放着。“来吧,刘金钟先来!你最严重。”金鱼眼招呼。
      
          刘金钟一愣愣眼:“呵,我这屁股可不让别人乱摸。”
      
          乐乐一横脖子:“你老逼还长一虎屁股不成?”
      
          金鱼眼急着找实验品,不想跟刘金钟节外生枝耽误工作进度,就拦乐乐一下道
      :“咳,他脑子里有大便,别理他,于得水!”
      
          乐乐钻铺底下找出一双旧布鞋,征询豹崽意见后说:“就这个啦。”
      
          三言两语吩咐后,于得水心神不定地撅着光腚,上面蒙了几张手纸,双手扶墙,
      骑在茅坑上方站稳。乐乐鬼笑着,先把破鞋在手里悠了悠,轮圆了给于得水屁股就
      是一下!
      
          于得水狼号了一声,往前一蹿,趴在墙上,豹崽笑得牙都快锛了:“操,乐乐
      你小点劲儿。”
      
          乐乐笑着招呼于得水归位,于得水眼泪汪汪地说:“乐乐,你轻点不行嘛,要
      不我死也不治了。”
      
          乐乐笑着说:“我轻点,你他妈也得咬着点牙啊,治病有好受的么。”
      
          啪啪啪啪!乐乐打得风声水起,斗志昂扬,于得水这回倒是蛮坚强的,一个劲
      地哼哼,脚步前蹭后蹭地,楞是没尿。屁股上的手纸都打飞了,鲜红的血漫了出来,
      乐乐也腻了:“操,我以为是一好活呢,这么没意思,给傻逼上药吧,老哥不管啦。”
      
          金鱼眼让小不点把药面给了大臭,豹崽说:“先给他冲干净了。”
      
          大臭舀缸子凉水哗地倒于得水屁股上了,于得水刚骂了一句,又一缸子水泼上
      去,拿一破背心给抹了几把,稀稀拉拉撒上药面,上面又敷了张手纸。大臭说:
      “起来吧。”
      
          金鱼眼道:“操你妈的大臭,轮到你叫他起来了吗?你管号我管号?……于得
      水先蹶着,你起来能坐吗?”
      
          “我说金哥,我这蹶到啥时候算一站啊?”
      
          “板疮好了,你就起来。”豹崽笑道。丰子杰在的时候,轮得着他接茬?
      
          于得水撅了半个多小时,豹崽就建议金鱼眼,让他钻铺底下趴着去了,说要是
      于得水的板疮能好了,就挨个给号里的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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