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大哥
      
          监管单位里用犯人管犯人,是比较通行的管理手段。
      
          选个何德何能的人来驾辕,体现着一个管教的管理思想和斗争经验,卢管开始
      给我脸就给错了,想弄个知识分子管号儿,来无为而治那一套,不对路。人家大史
      就不把笼子里的活物当人看,说这里就是一动物世界,跟动物就得讲动物的规则。
      就象教师体罚学生一向受非议一样,大史那一套虽然不能拿到积极分子会上去交流,
      却简洁实用,招招夺命。
      
          痛定思痛,卢管终于想通了,决定起用流氓来参与管理。
      
          新号长进来时,我早就让马甲把我的铺盖让过,腾出墙根儿,虚席以待了。
      
          新号长生猛精壮,刀疤脸儿,鹰眼鹰鼻,给人不怒自威的第一感觉。
      
          “来的不是善茬儿。”我想。
      
          “看你妈什么看,找爹哪?都出去老实捡豆子!”刀疤脸皱着眉喝道。
      
          老耙子滞后了一步,恬着脸谄媚地说:“庄哥,你还认识我吗?”
      
          刀疤脸沉吟一下:“你谁呀你?”
      
          “我老耙子呀,三监时候,我也在六大,你不是那的大杂役嘛。”老耙子毫不
      在乎刀疤脸的冷漠,锲而不舍地唤醒着“庄哥”的记忆。
      
          “哦,恍惚有点印象,回来再说吧……谁叫麦麦呀?”
      
          我回头答应。
      
          “你不用干活了,卢管说了,等你病好了再说。我还得跟你聊聊呢。”
      
          我过去给庄哥上了棵烟,庄哥拍了铺板说:“坐吧,你的事儿卢管跟我念叨了,
      我会关照你,号儿里的事该维护的还得帮我维护着。”
      
          我说庄哥那是。心理上已经放松下来。
      
          庄哥豪爽地说:“只要把我当哥们儿,做事贴谱儿,什么都好说。”后面一句
      补充得很有内涵。这家伙是说啦,你要在底下给我玩蔫坏损,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哥你怎么称呼啊?”
      
          “庄峰,这鸡巴名字不好听。”
      
          我笑着说挺有气势的呀,同时脑子里迷惑着:我在外面听过这个名字,说是C 
      县的一个大地痞,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庄峰问我号里有几个刺头儿?我意识到我的提名将影响到一些人的命运了,所
      以相当慎重,当好好先生含糊其辞也不行,那样庄峰肯定认为我跟他玩花活。
      
          我考虑了一下说:“前面这几个都是咱哥们儿,你来了也肯定捧着干,其余几
      个屁屁,也没有敢撩蹦的,就是刚才那个老耙子,心眼太多,防着点。”
      
          庄峰无所谓地说:“我也就是摸摸底。在三监我管200 来号人都没有敢乍刺儿
      的,一个小逼号房还能怎的?我从来就不信水大能漫过鸭子去。”
      
          “谁是劳作呀?”
      
          我喊毕彦进来。
      
          庄峰骂道:“小逼长眼干什么的,撒尿使的?”
      
      
      
          毕彦吓得不敢吱声,我楞了一下突然觉悟:“黄毛儿还不把庄哥东西放好?以
      后眼球勤转着点儿。”
      
          毕彦手忙脚乱地把庄峰的被子和洗漱用具归位,庄峰烦躁地蹬他一脚:“这么
      没素质,缺调教啊,以后慢慢训你。”我觉得有些汗颜,好像自己没尽到调教小劳
      作的职责。从手下人的素质就可映鉴领导的水平啊。
      
          庄峰对垂手候命的毕彦吩咐:“以后,啊,我和麦哥的饭,你打,被子、洗脸
      水,到时候都盯住了,落一个档儿先拿拳头提醒你。”
      
          毕彦连连答应。
      
          “滚!”庄哥一声令下,毕彦很快耗子似的在屋里消失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我感叹道:这才叫老大风范。
      
          晚上庄峰给大家开了个短会:“麦麦是知识分子,你们不把他放眼里,我还就
      尊重知识分子,操,你们也算流氓?流氓能欺负知识分子吗?以后都给我规矩起来,
      规矩起来都好受,我不捏软柿子,谁不给我面子,绝对没他好果子吃!谁有心气你
      跳出来,把我砸趴了你是老大!”
      
          “没错,监狱有监狱的规矩,以后咱都得捧着庄哥干!庄哥,不看广告看疗效,
      你以后看我行动。”老耙子站起来表态。
      
          庄峰用手一点老耙子:“你过来。”
      
          老耙子欣然前往。
      
          到跟前,庄峰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俩嘴巴:“黄鼠狼跳舞,就你会出个别味
      儿?”
      
          老耙子马屁没拍好,一巴掌拍马蹄子上了,心理落差一定巨大,当时脸色难堪
      极了,嗫诺道:“庄哥,我说的是心理话。”
      
          庄峰喝退老耙子道:“你还多次犯?一点规矩没有,我说话时候有你插嘴的份
      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暗想,庄峰对老耙子的态度,跟我白天的汇报有直接关系,我没好意思直视
      老耙子的脸。
      
          看到大家都很规矩,猫似的,有点默片时代的感觉,我心里又不禁愤愤地感慨
      :真是奴隶啊,来个狠的,就老实成孙子了,真是恶人还得恶人治。
      
          * 我退下来后,日子比以前还好过了,豆子不用捡,每天享受的待遇也是元首
      级的,毕彦无微不至地被奴役着,照顾我和庄峰的生活起居,当号长时候也没这么
      爽过呀。
      
          庄峰开玩笑地说,在监狱里面,你这样的叫高级学员,最牛逼了。
      
          我说还不是托你福?
      
          后来我的病好了,庄峰也没好意思安排我上岗捡豆子:“什么时候卢管问了,
      再说,反正他的话撂前面还没作废呢。”庄峰也是做个顺水人情。
      
          我当然也不能装憨,不时给庄峰添置点吃喝抽的内容,我们俩干脆就伙到一槽
      子里吃了,钱都放一块,我以前的“伙”自动解散了,阿英自己吃牢食去了,不过
      有好东西时,庄峰还是很开面儿,主动从我们的堆儿里给他分点。
      
          我在经济上,其实有些占了庄峰的便宜,庄峰的帐户上比我钱足。我不好意思
      的时候,庄峰就骂街,说我假惺惺,“臭老九思想”。
      
          “——在一块混嘛,就别算计那么清楚,哥们儿之间不能提钱,提钱就远了。”
      庄峰的钱都是朋友送的,那些朋友很给他“盯”,不断有钱进来,庄峰说那些都是
      开发廊歌舞厅饭店游戏厅的,平时他很罩他们,他进来了,谁要缩头,将来出来就
      是一笔帐。
      
          这些人叫做“托屉的”。
      
          庄峰的案子定性为“寻衅滋事”,就是收保护费不果,找人家麻烦惹出来的,
      这个罪到顶五年刑期,庄峰轻松地说他也就弄个拘役,一年以下。
      
          “咱有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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