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坎肩
      
          卸载了姜小娄,号房里显得清净许多,强奸等人的压力恐怕也减轻一大块吧,
      加上我的平民化思路,号房里的民主气氛比以前浓厚了,“靠厕所那边的”人偶尔
      也试着跟“前铺的”开一两句玩笑,以前遗留下来的紧张空气渐渐被稀释着,我觉
      得这样挺好。
      
          缸子可不这样以为。
      
          他说不能给那些鸟屁好脸,混疲塌了就不好管了。老耙子虽然还睡边上,但在
      心理上可能觉得已经是贵族了,也怂恿我要树立当老大的权威,不能跟“他们”嘻
      嘻哈哈,就得有点“狠茬儿”,否则在这里面混不出来。我说平时谁跟我嘻嘻哈哈
      都行,遇到正事要是给我拉拉胯掉链子,我也真拉的下脸来。我是诚心说给老耙子
      听的,几个照面过来,我就觉得这老头做人很伪劣,质量不高。
      
          日子长了,倒是对阿英的好感多起来。这小子就是嘎,爱拿别人找乐,把自己
      的欢乐直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过没有阴谋诡计,不会耍两面三刀,跟这样
      的人在一起,你不用费脑子琢磨他举措的细节,没什么深意,就是他已经表现出来
      的那些东西——虽然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阿英坏得“单纯”,坏在表面,坏得
      叫人“放心”。缸子和老耙子就显得阴险许多,经过姜小娄这一件事,我就对他们
      失去了起码的信赖,尤其对缸子,更多了几分心冷。
      
          但表面上,大家还得拼命维持着虚伪的和睦,盒饭来了,我必定要和阿英、缸
      子共享,谁谁的情书也好家信也罢依旧写得心忙,阿英和缸子的“工作”也搞得很
      认真,帮我把劳动、纪律和内务维护得很好,我也乐得清闲,在他们对其他人动作
      过火的时候,我也总是充当那个唱红脸的。
      
          “好人都叫你做了”,阿英说。
      
          可有时候做“好人”实在无趣——那天下午,卢管塞进来两件崭新的黄马甲,
      告诉我看守所的管理更加规范化了,以后开庭时都要穿着有标志的坎肩。我说那好
      呀。卢管说你呆会把坎肩的工本费收上来,一共一百六。
      
          靠,我找谁收去,一帮贫下中农。据我掌握的情况,除了我和肖遥是大户以外,
      只有四川上次寄来的50块钱还剩15,老耙子带进来三十来块,前天花了25购物,缸
      子老婆昨天倒是新给他送进来50,可人家凭什么给你扶贫呀?这思想工作可不好做,
      你要给人家减刑还成,就跟企业家捐款扣税似的。
      
          按我的胸怀,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有钱的交上自己的那份,没钱的老哥给垫上
      吧,亏谁也不能亏政府呀。
      
          我宣布这个高风亮节的决定时,那些人的表情让我抑止不住甩了几句闲街。除
      了强奸和蒋顺志,那几个特困户都表现得很无所谓,一脸麻木,好像说你爱垫不垫,
      反正我没钱,穷有理。靠!
      
          我看见老耙子跟鬼螃蟹嘀嘀咕咕的,一看就没好事,当时就气乎乎吆喝他:
      “老耙子你又教唆什么呢?”
      
          老耙子立刻禁声,鬼螃蟹也不安地看我一眼。
      
          进来快一个月了,还没跟鬼螃蟹正式聊过,不过乍看还算老实,也是一穷人家
      孩子,为了快速致富把田里的变压器拆走卖了,他平常总跟大伙强调那个变压器是
      “不带电”的,因为缸子说过,盗窃带电的电力设备判得比较重。
      
          也巧,转天鬼螃蟹就成了第一个穿黄坎肩的人,鬼螃蟹边扣扣子边紧张地抱怨
      :“怎么开庭也不提前说一声?”
      
          *** 下午鬼螃蟹一回来,先两眼放光地说:“操,外面妞比以前水灵多了。”
      
          缸子说你那是憋的,坐牢三年,看野狗赛貂禅。
      
      
      
          老耙子不甘寂寞地在不远处答茬:“看老母猪全是双眼皮啦。”
      
          缸子豁牙子一呲道:“关关!”老耙子没趣地咂一下嘴,走了。
      
          “什么鸡巴玩意,也不掂掂自己分量,鸭子嘴老想往鸟食罐里钻。”缸子朝着
      老耙子的背影鄙夷地说。
      
          鬼螃蟹不太服气地说:“你说我这个怎么不打个盗窃呢?听说3000块钱才判一
      年,那变压器我统共就卖了600.”
      
          缸子说你别光屁股追贼胆大不嫌寒碜了,谁叫你不学法呀,偷啥也别偷电力,
      抢谁也别抢银行啊,看老耙子了么,别瞅长那逊德行,经验比你多海啦。偷行,让
      人发现了就跑,逮住了认揍别还手,一还手,弄不好就打成抢劫,法律就这么定的,
      偷轻抢重沾花要命,在论的。
      
          一会我就听鬼螃蟹在那边吓唬蒋顺志:“上午法官说了,破坏电力可轻不了,
      我判完了,就是你!让你出来不好好打工,这下老婆孩子全成别人的了。”
      
          看着将顺治一脸迷惘的样子,我说鬼螃蟹你再扰乱军心就正法了你。
      
          *** 为了安抚人心,晚上我把蒋顺志叫过来:“给花儿写封信吧。”
      
          花儿是蒋顺志的媳妇。
      
          蒋顺志说他这是第一次到W 市打工。缸子说别糊弄傻子了,打鸡巴工呀,你们
      安徽的都在这里拾破烂,顺手逮什么偷什么,有一回我找一个安徽的给我弄一个高
      压锅,那小子让我等着,后来端来一个,忙头食火地拿钱就跑了,我一摸那锅还热
      乎的,打开一看,里面还炖只鸡呢,敢情从人家灶上现牵来的!
      
          蒋顺志局促地笑着,说是有好多人偷,可我不敢。阿英说那你怎么进来的,卖
      屁股?
      
          蒋顺志说我是叫河南人给骗了,那俩人说你这样打工能挣几个?不如跟我们去
      割电线卖铝芯,你就给我们把风拎包,回来三七三二一。那天在车上让人看出不对
      劲,查的时候,那俩人跳窗户跑了,我拎着包哪,给摁住了。在派出所他们让我说
      那俩人是谁,我光知道他们外号,住哪可不知道,他们就打我,把镐把都抡折了,
      还拿电话摇我。
      
          阿英立刻兴冲冲地让蒋顺志表演了一下被电的情形,蒋顺志坐在铺边上抽了几
      下筋,把我们逗得好个笑。
      
          “有一回我手指上的线掉了,他们还在那嗡嗡摇呢,说我还蛮有牙口。”蒋顺
      志好了伤疤忘了疼,象说别人故事似的回忆,惹得我们又笑起来。
      
          乐过了,我说这信你打算咋写?
      
          他说你给帮忙吧,就是告诉我老婆我挺好的,让我儿子好好学习。我说你就甭
      管了,一会想起什么来再告诉我。
      
          阿英笑着撺掇他:“你先打个草稿呀。”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说“打草稿打草
      稿”,蒋顺志红了脸,谦虚地说“我真的不会写。”
      
          阿英是诚心拿人家涮,蒋顺志上次在铺角自己吭哧了一封信,拿过来让我审阅
      的时候把我逗乐了,当时阿英抢过去大声朗读道:“亲爱的花:你还有钱花吗?我
      不能给你争钱花了,以后你花什么呢?我很上心——操,挣钱写成争钱、伤心写成
      上心了还!”
      
          我说算了,我给你代劳了,将来我到安徽去,请我吃鱼就行了。蒋顺志说过他
      家门前有条小河,水干净鱼也干净。
      
          信很快写完了,柔情蜜意的,蒋顺志满意得脸又红起来。
      
          蒋顺志千恩万谢地回自己铺位去了。阿英和缸子嘀咕了一下,偷笑起来,我说
      你们又冒什么坏水呢?
      
          缸子笑着把蒋顺志的信拿过去,在后面添了一句:“花儿,我很想你,把你最
      好的照片寄两张来。”想了想,又家上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搂在心
      口。”然后和阿英一块笑着,把信装进信封。
      
          看《还珠格格》时,蒋顺志说过,他的老婆很象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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