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损俱损
      
          林子这几天不再出工了,开放前不下“出监”的犯人,都是管教的关系户,所
      以最后几天,管教肯定要照顾,让他们修养一下,做些出狱前的准备。
      
          小杰也连歇了三天,才打起精神来正常提工,主任跟他谈了半个来小时,谈得
      小杰出来时灰沓沓一张脸,神情委顿,彷徨一会儿,在墙边找个空座位落下去,望
      着流水线,一脸茫然,象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家雀,蹲在枯枝上晾晒自己的羽毛,
      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何永回头看一眼他,笑道:“瞧他那操行,跟老太监割下来那嘟噜零碎似的。”
      
          疤瘌五笑道:“这下林子能走得塌实了,总算出了口气。”
      
          周法宏也笑:“其实这谍报的事儿,未必就真有,就是真有,也不一定就是人
      家屁眼大亨。一大那个大中不是就打了别人吗,也是怀疑人家谍的呗。咱五大这里
      就怀疑小杰,也就因为他有过谍报儿史,别的证据没听谁念叨啊。”
      
          何永幸灾乐祸地说:“就算不是他,这逼也早该收拾啦。上次埋那小猪的零碎,
      不定叫什么玩意给倒腾出来的,操,我就赖他,这屎盆子不往他头上扣,都对不起
      自己啊。”
      
          关之洲哼道:“就跟给你吃了几口猪肉似的。”
      
          猴子望着窗外,把对象虚拟为一片无所指的空洞,愤愤不平地说:“我以为就
      我会垫砖儿哪,敢情比我不要脸的人大把抓呀。”
      
          何永在案子上吐口唾沫,用白丝指着它说:“傻逼带毛长尾巴的,别提我名字
      啊,提一个字我捏死你!”
      
          周法宏隔断何永,接着猴子的话茬笑道:“垫砖儿也得会垫,得垫到领导心坎
      上,不能垫到胳肢窝里,没听过吗——胡说八道,积极可靠;实话实说,整天挨捋。
      这胡说八道是一种垫,实话实说也是一种垫,可效果就不同,哪个更有价值,关键
      看领导需要。这道理都不懂,还混劳改队?”
      
          疤瘌五说:“这人要倒霉啊,靠墙墙倒,靠人人跑,靠狗狗咬,小杰这种过街
      老鼠,再怎么张扬,靠山一完蛋,他也冲不出二尺尿去啦。”
      
          何永说:“大黄这回鼻儿了,听达哥他们说,这家伙给一抹到底啦,就差扒警
      服了。”
      
          “因过什么?”周法宏问。
      
          “他能有什么事儿,逛窑子呗。”疤瘌五信口雌黄地臆测。
      
          周法宏说:“这大黄一下去,狱政科的宝座不定又便宜谁了。”
      
          “老耿呀——绝对老耿啦!”何永咋呼道:“这下老师牛逼了,以前大黄是减
      刑审核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委员长是王大毛,老耿一上去,麦麦的减刑不就更不用
      操心了吗?想减多少减多少。”
      
          疤瘌五说:“操,你以为监狱是菜市场啦。不过这下老耿也要肥了,大黄这个
      位置,吃黑钱吃得才狠。”
      
          吃饭的时候才从老三嘴里知道:原来大黄收了一个犯人家属的钱,还吃请吃嫖
      的,答应给犯人减刑一年,结果只减了9 个月,那小子当面说理解大黄的难处,减
      刑小组又不是他一个说了算,没想到,那家伙出狱后,马上写了封检举信,时间地
      点人物事,要素详尽,把大黄给抖落出来了。
      
          “民不举官不究,这贪污受贿的勾当,本来就是大家都明白又都装王八蛋喝糊
      涂油的,大黄是碰上茬子了,黑心烂肠子还吹牛逼,收了钱不办事,也不想想这些
      犯人都是省油的灯吗?能饶了你?不怕你黑,就怕你不守规矩,想玩人也得先看清
      了脸模啊,逮谁攥谁不行,一把攥狗尾巴上,它不咬你对得起谁?”
      
      
      
          我笑道:“大黄是自己把自己毁了。”
      
          老三鄙夷地说:“他就是太狂了,遇到事乱跟人家忽悠,觉得这监狱里没有他
      摆不平的,事儿一出来,上面一发话,查,马上傻逼了。听老朴说,痛哭流涕啊,
      那也没用,劳改局说这事儿必须办理,要不那个犯人还得把事儿往上面捅,王八叼
      棍他不撒嘴啦。”
      
          “活该!”
      
          “现在好,天天写检查在大会上读呢,完事儿据说就得发配门口值班去,那大
      茶杯也不端着晃了,赶明咱开放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了。”老三笑得很天真,似乎
      那个看见大黄的好日子就在明天。
      
          “据说耿大能上去?”
      
          “老朴跟二龙他们是这么说,上面这些管教也是乱猜测,就跟咱们犯人一样,
      他们内部出了点烂事儿,也憋不住屁。”老三嘲笑道。
      
          * 正说着,一大的大中跑过来问:“老三,林子歇了?”
      
          “哎歇了。”老三笑道。
      
          “烂货哪?烂货!”大中一喊,霍来清干脆地答应着跑过来。
      
          大中从怀里掏出条烟塞给霍来清:“给林子,算我给饯行了,明个开减刑会,
      我不一定有时间送他呢,告诉他,出去以后把我说那事儿抓紧办了。”
      
          “啥事儿啊?”
      
          “瞎鸡巴打听什么,你一说林子就明白。”大中叮嘱一句“别忘了”,拨头走
      了。
      
          晚上,霍来清搬了半箱听装可乐过来:“三哥,给弟兄们发啊,一人一罐!明
      天开减刑会,林哥减完残刑就开放啦!”
      
          老三机灵一下从铺上跳起来:“哈,怎么也得过去给林子道个喜呀!”
      
          霍来清说:“你甭去啦,他吩咐完我们,就带胖子跑三中那边去了,哎对了,
      他还让我给你送双鞋过来呢,呆会我给你拿去,耐克哎,还正品的,兄弟识货!”
      
          霍来清满面春风地走了,一屋人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三或者可乐,老三抓了两
      听饮料,交给我一听,然后招呼道:“林子够意思,大伙还楞什么神?见者有份!”
      大家呼啦冲上来,一人抓了一听饮料跑开,屋里立刻响起“屁波”的开启易拉罐的
      声音和碳酸饮料特有的放气声。
      
          “操,爽快!”
      
          “三四年没喝过这玩意啦!”
      
          “林哥真是够意思!”
      
          “唉,为张照片,多呆了仨月。”
      
          我喝了口饮料,问:“三哥,林子怎么还跟你双鞋?真不错啊,心里居然还惦
      记着你。”
      
          老三有些不自在地苦笑着:“那是我的鞋,我刚来那阵,看他爱玩,就送给他
      穿了。”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
      
          霍来清拿手指捏着鞋后帮进来,把一双脏兮兮的耐克运动鞋扔到地上:“林哥
      这大汗脚真够水平。”然后嬉笑着走了。
      
          老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吩咐关之洲先把鞋放窗台上晾着:“明天要晴天,把
      它刷出来。”
      
          我说:“林子这人还真的算不错了,有些江湖样子,临走给大伙来个大话别。”
      
          老三笑眯眯道:“这人是真不错,说实在的,我觉得林子还算憨厚。不过要不
      是多呆了这仨月,他也不会搞这么个排场,邀请大伙举杯共庆。”
      
          “他心里也不平衡啊。”
      
          “而且林子后来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愉快。杂役当不成了,在队里说不开话了,
      只一个目的——减刑,这就象老虎你不让他发威,光给他喂肉一样,狗或许看着这
      种日子舒服,老虎它自己觉得苦啊。二龙跟广澜他们那一拨,跟他也不交心,都是
      面子活,没看临走都不在这里喝酒,要跟外中队的凑去嘛。”
      
          我说:“可能也是赶上龙哥刚进过独居,大家没心情吧。”
      
          “那是两码事儿,林子跟他们本来就过皮不过瓤儿,平时混吃凑喝的,全是面
      子活儿。”
      
      ——起点中文——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