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抬高一寸
      
          四大的手机事件刚被通告两天,新的通告又下来了,倒霉的还是四大的,这次
      是挖掘出来的残余分子或者叫“参与分子”更恰当些,通告中明确写着:“在罪犯
      某某和某某的近期手机通话单上,共查出向外拨通的38个不同号码,经调查核实,
      共有以下11人曾使用某某与某某违规持有的手机与外界进行联络……根据《W 市监
      狱局关于“双打双整”的通告》精神,决定对以上11人分别处以禁闭一周、取消本
      年度所有政治奖励并自即日起两年内不予申报减刑的处分。”
      
          这一下,“独居”肯定要不够用了。
      
          同时还贴出了另一条新规定,并在夜间广播里连续播放了两天:从现在开始,
      凡是主动交代自身问题、并积极揭发检举他人违规行为的犯人,一律既往不咎,最
      后期限定在国庆节前。而且非常宽容地承诺:罪犯手里的手机,可以交给主管队长
      或他自己觉得“可以信赖的”管教,在接见时送出去。当然,在这些前提的铺垫下,
      对再被发现的持有、使用手机的犯人,处罚将“绝不手软”!
      
          一时间人心惶惶,从犯人到管教,每个人的心态自然不会相同,明显的一个结
      果就是杂役间的内部会议突然多了起来,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嘛。
      
          从老三口里知道,这次的专项整治活动,是有来由的。在“兄弟单位”里,有
      个管教在和朋友聚餐时挨了枪子,后来案子破了,凶手交代说是听命于“里面”的
      大哥的指挥,工具就是手机。犯人手里有手机的事实才被高度重视起来,亡羊补牢
      地搞了这么个运动。
      
          这次运动要求每个监狱都要严肃对待,凡是被处罚的犯人,材料都要上报监狱
      局备案,这意味着那个处罚决定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可能二监的领导们一看不到
      一礼拜就揪出了13个坏分子,也有些震惊了,所以才退一步,赶紧制定了一个宽限
      日期,毕竟能使用手机和现金的犯人基本都有源头,不会是平地惊雷。
      
          “这是给‘自己人’一个机会。”老三精辟地分析。
      
          我笑道:“这么一来,四大的那13太保就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
      
          “什么运动都得造就一批垫背的倒霉鬼。”老三毫不同情地说。
      
          我凑耳朵边小声问他:“二龙的手机送走了么?”
      
          “能不送么,主任连着找了他多少次?真出了事,谁也摘不清!”
      
          “那手机不会是老朴给进的吧,太离谱了?”
      
          “接见时候塞兜里的呗,主任不搜身检查,就是渎职嘛。”
      
          广澜出来了,一进工区门就兴奋地喊:“这回独居呆得热闹,全满啦,就我一
      暴力案,剩下全是高科技犯罪,一水的手机!咱这里没人折吧?”
      
          老三在检验台上笑道:“咱这里也没手机啊。”
      
          广澜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一路奔库房跟二龙报到去了。
      
          广澜刚进去,一大的大中就追进来问:“刚才是广澜吗?”
      
          “没错。”老三说。
      
          “操,回来了不喊我喝酒?”大中嚷嚷着奔里去。
      
          老三笑着提醒他:“我们主任在管教室哪,轻点声。”
      
      
      
          “怕什么怕,不就喝酒嘛,我也没票了,广澜也没票了,还怕他个吊?”大中
      一路咋呼着撞进库房。
      
          呆了一会儿,龚小可喊何永过去,何永跑了一趟,回来精神很亢奋。
      
          “抽白面儿了?”周法宏问。
      
          “操,抽白面儿是这表情吗?回头问问老三。”
      
          “那你兴奋什么?”
      
          何永神秘地笑道:“晚上有行动。”
      
          我问:“外面有人接应吗?”
      
          “不会是直升机来接你吧。”周法宏笑道。
      
          何永说:“靠,不知道管教都爱打飞机?多不安全!我拿电甩把你直接甩墙外
      头多省事?”
      
          我笑道:“先别甩法宏了,先把老五电醒了吧。”疤瘌五又争分夺秒地睡着了。
      
          何永冲疤瘌五耳朵眼暴喝了一声:“呔!”
      
          在我们的笑声里,疤瘌五机灵一下直起身,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操你亲妈
      的何永,你撒什么神经?——刚进洞房,就让你闹醒了。”
      
          何永嘎嘎笑着说:“我不捞你一把,还不掉逼窟窿里淹死?”
      
          “操,淹死也比在这里累死好。”疤瘌五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醒了醒盹,拿起
      穿了半截的灰网。
      
          周法宏提议:“老五你要再困了就说一声,我帮你扇嘴巴,都是弟兄,咱没说
      的。”
      
          疤瘌五苦恼地说:“昨天又干到两点多——哎,眼镜儿,你他妈怎么不困哪?”
      
          “谁说我不困?我都困过头了,想睡都睡不着!”方卓郁闷地说。
      
          我只好鼓励他们往前看:“再过俩多礼拜,不就十一了吗,一放假,死睡一个
      点儿吧。”
      
          * 晚上,我们在里面忙着网子,何永开始实践他“晚上有行动”的诺言去了,
      拎着个卡好的鱼篓出去了,不到半小时,突然从窗户外面扔进个湿淋淋的网笼,里
      面蹦达着三条大花鲢,何永直接从窗户翻进来,咧着大嘴,抓起网笼,直接送库房
      去了,回来就跟我们炫耀,说他怎么从排水洞钻出去,怎么爬到鱼塘边上下网子,
      怎么扎在草丛里躲避手电筒的扫描,又怎么钻了回来,他指这胳膊上一片红肿说:
      “墙蹭的,过瘾!”
      
          “甭问,哥几个晚上回去又喝上啦。”周法宏说。
      
          关之洲渴望地说:“广澜这一回来,老三这组长又当不成了吧?”
      
          蒋顺治抬起头说:“不可能。龙哥说了,广澜回来搬我们屋去,没有减刑票了,
      当组长还有啥意义?反正这后半年,广澜也不会再摸活儿了。”
      
          正说着,广澜招呼何永:“把这些鱼杂碎埋了。”何永蹦起来忙活去了。
      
          “操,整个一跟屁的,自己还觉得挺美。”猴子嘲笑道。
      
          周法宏说:“有些人想跟屁还l-un不上哪。”
      
          关之洲跟我交流:“麦麦,鲁迅说过吧,说这历史上就两个时代,一个是做稳
      了奴隶的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这何永就属于做稳了奴隶的。”
      
          我笑道:“以后我的书你不许再看了,除了那本‘薄冰’(英语语法),这家
      伙你太容易中毒了,动不动就引经据典。”
      
          * 回了号筒,没想到给广澜接风的酒局,二龙会连老三和我一起叫上。去了一
      看,连小杰都在,不禁更感意外。我跟老三一交流眼神,立刻回去拿了好多罐头食
      品过来,丰富菜码。小杰一看,也想仿效,被二龙给拦了,并看了句玩笑:“我跟
      麦麦是一拨来的,我们过这个,你免了啊。”
      
          二龙先挑明了给广澜的主题,大家坐下开喝,我一直有些局促,心里惦记着二
      龙的用意。
      
          说着闲话,二龙笑话广澜:“你砸我锅啊广澜,我跟老朴做了多少工作,让你
      当个组长,不就为给你平安地弄张票嘛,瞧你这大榔头砸的!”
      
          广澜笑道:“散了吧,我也不惦记那票了,跟你这里舒服着就得了,没有票,
      更没有压力,什么事你方便的,我办!撑死也就独居,一个独居是没票,十个不也
      就是没票吗?”
      
          “我能把你当一棒子天天带这吗?那也对不住你呀——等过了年,老三这刑也
      该减了,他一走人,你就还回去管号儿,怎么也得混张票减4 个月啊,这个票不跟
      白拣的一样?你跟坐牢有瘾呀!”
      
          聊来聊去,难免不说到“双整”,二龙正色道:“我这里有手机,大家都知道,
      好多人也用过,不过现在这事儿既然过去了,就都不要再提了。”
      
          李双喜媚笑道:“那是那是,这阵风刮得好悬!”
      
          二龙说:“你们组里那个鸡巴所长咋样?”
      
          一听二龙在“所长”前加了个修饰语,李双喜当然明白二龙对高则崇的态度了,
      连忙说:“那鸡巴人不咋地,成天装大尾巴鹰,以为自己还是人民警察哪。”
      
          小杰附和道:“我看那鸡巴人就来气。”
      
          广澜怒道:“警察了不起?到这里了还充紧的!抓空砸之!”
      
          二龙说:“咱也不是对谁有态度,是吧?新收嘛,该怎么办怎么办,有些人不
      能太给他脸,容易迷失方向——麦麦,吃鱼喝酒,别净看我们的。”
      
          我笑着饮了一口。二龙说:“你们生产线上,也嘱咐着点儿,别给他脸太多。”
      
          我说对对。
      
          老三笑道:“老师是文化人,给谁也不会动坏心眼,小心别叫所长给玩了。”
      
          二龙立目道:“牛逼老三说什么哪?我们这里是使坏心眼哪?”
      
          “谁说啦?我是告诉老师提防着点儿所长。”老三无辜地笑着。
      
          二龙说:“我的意思,就是大家要看清楚前途,我就是指一方向,谁想怎么走,
      那是自己的事儿。总之一句话,让那个假警察得了势,大伙都没有好日子过。”
      
          老三笑道:“对,这革命的上台就要打压反革命,反革命的上台就要打压革命
      的,斗争嘛,就是残酷。”
      
          “我砸不死他!”广澜叫嚣道。
      
          我觉得总得有点表示,就说:“他那样的也得不了势,别说弟兄们不买帐,就
      是老朴,我看也打心眼里腻歪他呢。”
      
          “那鸡巴人有职业病——老朴亲口跟我说的。”二龙喝了口酒道:“不过老白
      和耿大喜欢这操行的。”
      
          林子总结说:“所以,在犯人里面,要争取把他搞臭,让他从上到下没形象。”
      
          我笑道:“何永、疤瘌五这样的适合干这个。”
      
          广澜大笑,夸我有眼力。二龙笑道:“那俩赖皮,也就拿人家找找乐子行,没
      别的尿儿。”
      
          小杰站起来笑道:“你一说尿儿,我还就急了,方便一下去。”说着拉门去了
      厕所。
      
          广澜笑问:“龙哥,林子,这怪逼什么时候修理啊?老放着都快馊了。”
      
          林子说:“过了初一过不了十五。”
      
          “先放两天,一个一个来,现在的任务是枪口抬高一寸,瞄准高大所长,小杰
      这屁眼已经是囊中之物,猫手里的一耗子,慢慢玩死他。”二龙轻蔑地笑着。
      
          小杰红扑着脸进来说:“龙哥,这酒还挺厉害,有点儿上头哪。”
      
          二龙笑道:“以后还有好酒哪,够你喝一壶的。”
      
      ——起点中文——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