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啊猪
      
          傍晚时候,广澜突然压低声音喊:“胖子——来啦!”
      
          “谁来啦?”胖子问。
      
          “猪。”
      
          胖子立刻兴奋起来,从工区就开始蹑手蹑脚起来,跑出去奔了围墙,我和何永
      都站起来,从窗口看着胖子站在洞口,把小猪猪的退路给封锁了。
      
          广澜冲库房喊:“龙哥,猪来啦!”
      
          二龙和林子都出来了,二龙提了一根大木棍,愤怒并且亢奋,林子在后面满面
      春风地跟着,一边说:“吃肉,吃肉。”
      
          何永顾不得嘴疼,捧场地笑起来,“霍霍”的声音象个傻子。
      
          “何永!”二龙一声招呼,何永立刻来了精神,吃了摇头丸一般跟了上去。
      
          那几只小猪在二龙他们出来之前,还在问心无愧地在香菜畦里撒欢,二龙一声
      吆喝,大棍子嗡嗡响着飞将过去,砸在一只小可怜的身上,几只小猪立刻惊叫着往
      墙边奔去,胖子哈下腰,手里握块板砖,得意地等着呢。负案在逃的几个小家伙大
      吃一惊,拨头往回跑,何永和广澜手里的砖头全砸了过去,一片“贼贼”的尖叫从
      猪嘴里传出来,二龙已经把棍子重新拣到手里,很专业地指挥道:“打那个白尾巴
      尖的!盯准一个砸!”
      
          几个人心领神会,一起围攻那只白尾巴尖的猪崽子,胖子注意力一集中,反而
      被另两只小猪瞅个空挡,从裆下溜了。二龙骂道:“看严啦!”胖子把脚往洞口一
      横:“行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他三个人终于把白尾巴的小家伙圈住,何永一砖奔小家伙的脑袋拍下去,小
      家伙急了,猛地一撞,冲出了包围,真可谓一将舍命万夫难挡了,可惜那小家伙昏
      了头,一脑袋撞进工区里来——大门立刻被二龙他们几个给把住了,胖子也应声增
      援过来。
      
          “关门!”二龙一声令下,大铁门咣当合上了。
      
          小猪崽把工区的气氛搞得一下活跃起来,好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围追堵截
      的行列。二龙反而不着急了,在门口先点上一支烟,气宇从容地指挥大家“抓活的”。
      
          最后那可怜的小家伙被何永按在了地上,支支乱叫着,二龙颠过去,冷笑着拿
      棍子捅着他的脑袋:“嘿嘿,还跑不跑?”
      
          广澜在旁边学《红色娘子军》里吴清华的台词:“跑!打不死就跑!”
      
          那小猪被捅得恼了,猛一挣扎,从何永手里逃脱了,何永叫道:“喝!还他妈
      咬人!”
      
          二龙的怒火也烧了起来,几步追上去,猛落一棒,小猪猪短叫一声,仆地气绝
      了。
      
          二龙踢一脚它的尸体,吩咐何永:“拿库房褪了!”又喊:“老六,烧水!…
      …吃我香菜,来一个杀一个!”
      
          打死了一只小猪,大家都很兴奋,一时议论纷纷,叫痛快的有,说悲惨的有,
      嘀咕这事完不了的有。刘大畅笑着回忆:“我在新疆改造的时候,经常有人去偷老
      维子的羊,回来拿大洗脸盆煮,拿火烧,也有居民偷了别人的羊跟我们换衣服的,
      事后想起来,有意思。”
      
          我问他:“你们能到监狱外面去?”
      
          “没有监狱,就是劳改农场,也没有这样的大围墙,谁跑啊?有跑的,得先准
      备一大南瓜背着,要不路上就得渴死。一道道卡哨也不好过,得在山里眯些天,风
      声松了才能继续赶路。”
      
      
      
          “跑回来的多么?”
      
          “跑回来十个,得抓回去十五个。”
      
          “怎么?”
      
          “又得牵扯几个窝藏、包庇的呀。”刘大畅笑道。
      
          我们一边干,一边扯着他们去大西北的闲话,刘大畅说当时去大西北的人,家
      里都以为活着回不来了,说到这个,刘大畅就苦笑道:“当时我们家属来接见的时
      候,后面都跟着大夫,真有一下子晕死过去的,我老娘哭得都走不动道儿了。”
      
          高则崇在旁边听了,感慨道:“83年严打是有些左了。”
      
          我笑道:“不过这事你不用自责。”
      
          “那时候我还在部队哪。”高则崇说。
      
          这时何永端着一水盆秽物出去了,赵兵按吩咐提了把铁锨跟着,何永边走边说
      :“苗葫芦,苗葫芦。”苗,在我们这里有给植物施肥的意思。
      
          两个人回来,赵兵喊道:“龙哥说了,这些天谁也不准提猪这俩字。”
      
          “一个字。”何永纠正道。
      
          “给哥几个也分口肉吃啊。”疤瘌五说。
      
          “猪逼,给你个猪逼。”何永翻着刚刚有点消肿的嘴唇说。
      
          “猪逼还会说话了。”猴子小声地引导大家的思路,除了疤瘌五,没有谁附和
      着他笑,这话没有什么幽默可言,尤其这样鬼鬼祟祟地嘀咕着。
      
          傍晚,管教们一下班,广澜他们已经按耐不住,急急支起电炉子,在墙角兴冲
      冲地炖开了小猪肉。崔明达一边在旁边看广澜下手,一边发表着保留意见:“我说
      烤乳猪,你们就不听,咱也吃它一特色菜呀!”
      
          这天是郎大乱值班,这家伙不到收工时间,基本上不到工区里来。二龙光这屁
      股,赵兵端着脸盆和手巾香皂,去外面冲澡了。隔一会儿,赵兵就问里面:“广澜
      哥,上味儿了没?”自然是二龙让问的。
      
          “快了,进来时带把香菜!”广澜喊道。
      
          慢慢的,小白尾巴猪的尸体的香味飘了出来,何永坐在我对面,夸张地陶醉着,
      鼻子一耸一耸地闻。
      
          棍儿不屑地说:“忙活了半天,呆会儿不一块吃去?”
      
          何永教训他道:“懂点儿事儿么你?大哥们聚会,我算什么呀我,能没有自知
      之明?”
      
          吃猪肉的时候,赵兵在库房门口招呼着:“三哥!老李!”两个人满脸流光溢
      彩地奔了过去,估计不是馋那口肉,它体现了一个荣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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