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梅儿的家正好处在公路旁热闹的地方,门前大小车辆络绎不绝,路两旁的人家
      正好借助这有利的地形先后办起了小卖部饭馆修理部旅社医院,还有的人买来磨面
      机,榨油机粉碎机;还有的人利用本地洋芋多优势办起磨坊做粉条;还有一些活动
      不起来的人望着别人大把大把的进钱急红了眼,昼夜不安。年老的可有办法:反证
      是闲坐,不如坐下来活动:有的购来辣子葵花苹果;有的买来旧衣服旧鞋;有的做
      些油饼麻花油馍馍摆在路两旁,有人买就卖,没人买就闲聊,管有集没集。同伙一
      坐,无话不谈,无话不说,时间一长,有的竟赚上了瘾。人们常说:活动比死坐强,
      是的,路两旁的人家正是用活动改变了一切。
      
        梅儿的父亲李长林也不孬,虽然他爱嚷吝啬在村出了名,但他在活动上还是有
      一套的:他拆掉旧房,在公路旁盖起了四间新房,三间作饭馆,一间住人。他又发
      现晚上行人,车辆住店的困难在院内盖起了六间新房和车棚。白天,老婆和女儿做
      饭他收钱应付。晚上,念书的儿子伍儿放学后,他就叫伍儿看院内。他呢,一到黄
      金剧场时间就坐在套间看电视特别是武打片就是炮轰雷打也休想叫他动。一旦电视
      不好立即关掉,一度电还六角钱呢。这时,总来几个逛闲的人在一起扯闲,不是说
      谁家的女儿被卖到外地了,就是谁给村长送什么东西了,或是……
      
        梅儿和母亲做饭照应客人,但套间的话是清楚的。她今年十八岁,知道和听到
      的事也不少了,可总有一件事总留在她心里:那就是虎子放羊。她和虎子同在一村
      同在一起念书并同在初二退学。虎子退学的原因她是知道的:家中没人,两个哥哥
      一另就剩两个老人了,她曾听到虎子多次叹息过。有一次,她遇见一问,虎子没说
      什么,只是对她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她呢,是父亲硬逼着退的。她还记得父亲当
      时的话:女娃娃识几个字不要叫人哄了就行了,还念那么多书干啥?你看周围那么
      多娃娃考上了几个?到头来还不是飞是飞不起,落是落不下变成二杆子了,不如挣
      几个钱比啥都强。她曾哭过,但被父亲发现了又是一顿臭骂。母亲也劝过她,但那
      是怎样苦苦哀求的劝说呢,她不敢想。
      
        随着年龄的增长,媒人的来多,她看出父亲对她的态度变了:对她的骂减少了,
      有时还给她买一二件衣服,她明白。使她身感不安的是剥皮:以前来的少,现在来
      的多了。每次来面带笑容都要把她瞅几眼夸几句,这笑和夸使她不安。上面每次给
      下面分的救济东西他总要在无意之中说出,父亲呢,双手递茶端油饼烩肉,在吃中
      讨好,要。他呢,先是一笑再膘一眼她然后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想半天,临走时总
      不让父亲失望,她明白剥皮的心里想的啥,可父亲————。
      
        虎子放羊为大家,这不假。农民要富,养羊是门路之一。可随着家家养羊的增
      多,放羊却出现麻烦:三面是田野,只有北面是座山,可那是全村人几十年的心血
      啊,更是退耕还林的骄傲,远处有大山,更是封山禁牧,没办法,村里想了一个不
      是办法的办法:集中起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临时凑合。大家想出高价雇一个人放。
      开头,剥皮想让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四七放,后不知为啥,虎子退学放了,既解决了
      众人一大困难,又要价低,一年下来虽能挣一半千元,但那是多苦的一种活啊,她
      想劝他。
      
        劝他?她又感到莫名其妙,不管怎样,他早上赶羊时她总要给一包东西,晚上
      回来时总要去迎羊,看一看他,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她好象也说不清道
      不明,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中午,太阳暖烘烘的。梅儿和母亲闲了。母亲有病进了套间,父亲出去了,梅
      儿收拾锅头。
      
        “女子,有水喝吗?”
      
        梅儿见是一个地道的农村中年人,脸上流着汗,胸半开着,便把壶中的凉茶倒
      了两杯让他喝了,他喝完用手抹了一下嘴,想走又犹豫了一下问:“女子,多少钱?”
      
        “二角。”李长林从外面进来,梅儿低头走开了。那人用惊疑的目光瞅了李长
      林一眼扔下一角钱走了。
      
        “梅儿,记住,”李长林大声说:“以后不管谁喝水都要要钱,担水要人,烧
      水要炭,咋能白给?挣二角是二角,那里有大钱等着你去挣?”
      
        “长林,干啥着呢?”
      
        “没干啥,还不是闲忙。”
      
        梅儿一看这几个闲人就头疼。他们一来就说个没完,现在少多了,以前还多,
      他们一来说不停喝不断,时间一长父亲给他们脸色,有些人知趣就不来了。才美!
      梅儿在心里骂。她仍旧干她的活,可套间里的话她是清楚的:
      
        “马成功把女儿卖到河北了。”
      
        “多少钱?是谁作的媒?”
      
        “三万,是秀花作的媒,”
      
        “啧啧,卖美了。”马成功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可他的女儿却只有十六岁呀!
      梅儿心里一惊。这里因为穷常有人家把女儿往河北卖。卖给人家当媳妇生娃娃,再
      说卖之前根本见不到对方的面——高低肥瘦年龄大小,健康与残疾,一去多少年根
      本再见不上面,这些父母好狠心呀!
      
        “虎子这娃,他大放了一辈子羊,他接着放,图啥?”
      
        “谁知道,他倒给村里人办了一件好事。“
      
        梅儿听着,这时一辆汽车停在门前,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卖的啥吃的?”
      
        “炒面生汆面,鸡肉牛羊肉,你吃啥?梅儿,干啥着呢?”李长林从套间出来
      急忙说。梅儿赶紧拉响鼓风机到水揉面,母亲也来了。
      
        “梅儿,你去把羊圈一下,看伍儿死在哪里去了。”不知不觉天黑了,羊也回
      来了。听到骂声,梅儿赶紧去圈羊,虎子已经把羊赶到院内。
      
        “饭熟了吗?”虎子笑着问。
      
        “快了。”梅儿边说边和虎子圈好羊。
      
        “你看你,满身的土,象个小娃娃。”梅儿指着虎子说。
      
        “放羊人嘛,哪象你,你也瘦多了。”虎子盯着梅儿的脸说,梅儿低下了头。
      
        房里,只有李长林在吃饭。
      
        “虎子,吃点饭,”李长林说,“羊钱过几天给行吗?”
      
        “行。”虎子说着往外走。
      
        “吃了饭再走。”
      
        “不了,家里还忙着。”
      
        “让人是个礼,谁还让他真吃。对他客气是让他把咱家的羊操个心,一碗饭还
      几块钱呢,他放羊,咱给的是钱。”李长林看着虎子走远了对梅儿说,梅儿望着父
      亲,觉得眼前坐的是个陌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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