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今夜写到躬耕的父亲
      
          今夜写到躬耕的父亲
      
          村头的上空,飘扬的党旗里凝结着片片血色,如血的黄昏里,那是父亲弓着背
      挥舞镰刀的影子,慢慢地飘着的炊烟,村庄里一片忙碌声,都归巢了,包括鸡鸭牛
      群,还有晚归的农人。割完稻的父亲也牵着我家那头大水牛往回家的路上赶了,于
      是爷爷开始了烧饭,做菜,喂猪,透过舒展的风的影子,血一滴滴地渗透,那是飘
      扬的旗帜,一种与我们生命相关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血的气味,是这片土地最浓
      郁的芳香,而那鲜艳的大红,是任何颜色都无法比拟的美丽。
      
          天色就暗了下来,父亲吃过饭就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吸着焊烟,想着今夜的心事。
      
          二十年前我的父亲正是壮年,管着村里好几个生产队的会计核查账,由于父亲
      做事认真负责,又有点文化,村里就要父亲积极申请入党,说是为了更好地发挥自
      己的才能。这事让爷爷知道了,就是不答应。他感觉父亲是个老实人,入了党,到
      时做了官的话会很吃亏的,死活不让。爷爷是个蛮横的人,谁都怕他,包括父亲,
      父亲也就只好作罢。父亲虽然是个老实人,但不认为爷爷的话是对的,只是把这事
      搁在了一边,心里却照着党章的章程去要求自己了。他为人处事,处处都可以为别
      人考虑。我家孩子多,村队长希望给予我们家一些经济上的补贴,那个年代的补贴,
      一年少说也有十多元的吧,被父母一口回绝了,比我们家困难的人还多呢,父亲如
      是说。
      
          父亲是个好人,总是以党员的身份要求自己,好的给人,留下的,就给自己。
      他无论队里分鱼分肉,都是好的给了别人,到最后才分给自己家,都是别人拣剩下
      的,他经常说得一句话就是我是负责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因此父亲在村里的
      口卑很好,父亲每天劳作回来,还要帮人计算工分,安排明天的事,每天他都很忙
      碌,一到收割季节,他要把该分到个人的田包干下去。
      
          那个年代,我们所在的那个生产队成年的劳动力太少,平时就让我们这些十几
      岁的孩子早早起来去秧田拔秧苗,按秧苗的数量计算入大人的工分里头。小时候我
      经常夜半起来跟着母亲去拔秧苗,时间长了居然速度很快,每天早上拔完秧后去学
      校上课。那时,跟我一样每天早晨拔秧苗的女孩约有十几个吧。父亲总是很高兴有
      我们这些能干的孩儿,为双抢季节做出了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一个早晨的拔秧工
      作可以让那些大男人插一天的田呢!于是我们自己也很开心,可以帮到父母挣工分,
      有时也有前来支援的部队官兵,父亲对来帮忙的官兵很好。安排吃住,找妇女送茶
      水接待,看得出,父亲对当兵特别向往。听说父亲年轻时也做过当兵的梦,只是因
      为奶奶经常有病,而父亲又是个大孝子而未能成行。跟他一起的人去了部队,大多
      数人都已转业成了国家工人或干部,而父亲除了每天做他的会计帐就是无休止的劳
      作。为了我们几个孩子,父亲操碎了心,而母亲跟着父亲并没有任何怨言。母亲出
      身知识分子家庭,出生于解放初期。外公遭人迫害,母亲和舅舅们被逼无奈,聪明
      的外婆怕孩子们受到迫害,就过继给了成分很好的亲戚抚养。母亲是女子,和大多
      数女子一样,却因命运的不济落得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境地。
      
          那时的母亲是贤惠,善良,漂亮而且非常能干。求亲的人们踏破了门坎。有钱
      的,有权的,但母亲却偏偏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父亲。据说母亲从认识到结婚只见过
      父亲一面,因为相亲的时候不好意思细看,只感觉父亲老实,可靠,一辈子都会对
      她好。小时候,我们姐妹几个经常打趣母亲,你以前要是嫁了某人的话,我们现在
      也是城里人了,就不要在村里帮你种田了。父亲就在一旁开心地笑。没有我,你还
      想去城里,你也许还在那个地方没出生呢?然后全家就呵呵地笑了。
      
          每天,父亲牵着他心爱的水牛,踏着青石板路,背上扛着锄头或者禾杆上山了。
      年复一年,一直如是。现在分田到户都有二十多年了,队里也不要会计来计帐,父
      亲把他的秤和账本,带回了家。每年收割的季节就可以派上用场,每到谷子入仓,
      父亲拿出账本,记录着每年的年产量。一年年都是这样,父亲是个老实人,庄稼就
      是他的根,春耕秋收,周而复始,父亲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醉人的笑颜。
      
          在父亲55岁那年,终于,他成了预备党员。那些天,父亲看上去年轻了很多。
      仿佛看到胸前闪亮的党徽,那是照亮父亲生命的长明灯。今天已经是64岁的人了,
      随着弟弟妹妹的进城,出嫁,现在我家里的责任田也越分越少了。为此我特别高兴,
      我们这些孩子都有出息了。希望父母不用种田种地,好好享受一下儿女福。
      
          可是,父母想去浙江上虞妹妹所在的学校,我也想让他们到东莞来开开眼界,
      见识一下这里的繁华。但父母总放不下家里的鸡呀狗呀猪呀什么的,还有那一点点
      责任田。我知道,让父母离开他们鲜活的稻田和农村,那是不可能的。我理解父亲
      和他的稻田情结,于是我跟弟弟商量,把一栋三层楼的大房子建回了农村,就建在
      村口。父母可以在农村生活,并能安享晚年。
      
          父亲业余时间很喜欢看书,每年我都把从广东带回去的杂志交给他看,父亲爱
      不释手,看了又看,特别喜欢看我写的文章,还提出许多宝贵意见。把书中所有的
      故事记得烂熟。父亲还喜欢看名著,《三国志》,《红楼梦》等故事讲得生动而有
      趣。去年,新房装修好了,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我和弟妹能帮助父亲,以一个预备
      党员的身份,也以平民的身份,在家里开一个小小的阅览室,供村里的人免费阅读,
      并且茶水也是免费供应。父亲一生操劳,我理解老人的心,也理解了镰刀和斧头,
      稻田和朝露在农民心里所处的显赫地位。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成长的孩子,养成我勤劳节俭的习惯,也养成了爱读书、
      爱思考的习惯。
      
          假如有一天,我再有钱,也不会乱花的,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家风。我想,
      这就是我家的家风:勤俭持家,努力学习、工作。无论我到哪个大都市里生活,我
      永远不会忘记,我来自贫穷的农村,那里是我永远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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