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从少女到少妇仅一步之遥
      
          应聘文职却惹人暗算
      
          年底,我回了江西老家,春节期间跟我的表哥秋锋结婚了。结婚在当时是顺理
      成章的事。秋锋等了我六年,也爱了我六年。他从来都没有过别的想法,一心一意
      追随着我的脚步。我结婚了,特意给老板发了一个礼仪电报,不是想让他给我送礼
      物,而是告诉她我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婚礼是正月初四举行的,那天还闹了一些
      不愉快。晚上躺在新房的婚床上,想着以后的日子,不知因为是少女时代的告别,
      还是少妇时代的开始,我哭了。害得秋锋慌了神,不巧的是,我每个月的月事新婚
      之夜也来了,秋锋守了我一夜,我也哭了大半夜。当时的心情也许只有做新娘的女
      子能理解。总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93年正月我们顾不得度蜜月,秋锋要回厂,我也跟着来了,他在常平的建达,
      我回到大朗的那家厂,一边联系工作,当月就打辞职报告。再次打回常平,先在司
      马村的骏洋玩具厂做写字楼文员,有电脑用。两个月后升任仓管,工资还给我加到
      550 元,包吃住。吃得不太好,但住得不差,我为此还介绍个老乡进去。升任仓管
      之后就没电脑用了,我很不乐意,我刚学过的电脑用不上,到时又会忘得一干二净
      的,真是不甘心。那时,会电脑是一门技艺,今天就不是了,个个都会电脑的年代
      的人们不会理解我们当年的心情,你想想,我学得那么辛苦,而后好不容易找到一
      家自己有电脑使用权的公司。居然被老板告之,可以给你升职,长一百元工资,然
      后离开你心爱的电脑,你还笑得出来吗?加这些工资给我到底有啥用呢?我心里总
      是耿耿于怀,但工作还是要努力完成的。老板说货仓是他的另一只“眼晴”。
      
          仓管的工作你会做就轻松,不会做就辛苦,甚至连物料放在哪你都不知道?我
      是会做的那个人,凭着记忆力比较好,再加之从旧厂搬到新厂的时候,所有的物料
      都是我亲手摆放的,加之我在建达做了那么多年的流水线,对物料清楚得很。凭着
      这几点,我经常没事的时候在货仓里写诗,只要没人来领料,就是我的天下。当然,
      别人下班有时我还要等供应商来货、验货。吃饭多数不定时。这样,并不影响我的
      好心情。相反,我为自己能成为老板的“眼睛”而开心。
      
          两个月后,我最终选择了离开,那里的本地主管很霸道,他每次跑到货仓都把
      东西乱七八糟地放在那里,也不给我点数就走了。我找他要数量,他不给,后来反
      过来找我要数量,我就说他你都没给过我数量,我拿什么给你?他就与我吵,他吵
      不过我,就回家不来上班了,车间一百多号人他也不管了。老板为了留住他,也没
      跟他计较,叫我以后少点理他就是。我觉得自己挺委屈的,我是那种与事无争的人,
      那个本地的主管见我轻松就经常捣乱,有一次去老板杨总办公室那里告我整天在货
      仓写稿子做私事。
      
          老板听完后,给了一句这样的话:“仓管,会做的人天天玩,不会做的人累死
      了还让人不满意。她能有时间写作,证明阿英她做得好,不然,这么多的料,连放
      在哪都找不到。”这句话是被我老乡彭小凤进老板办公室领绣花线时听到了。下了
      班回来偷偷地说给我听的。她说:“笑死了,阿英你知道老板怎么说,他还夸你呢!
      你以后小心,这人是小人,以后一定还会用别的招来损你的,那么多年的同事,我
      太了解他了。”其实,我很佩服我的老板杨先生,几年时间从无到有,到公司上亿
      的资产,六十多岁的人整天在办公室设计新产品,常常是办公室通宵亮着灯,别人
      也许有了钱就学会享受与玩女人,他是那种夫妻一起打天下创事业,对老婆特别好
      的人。六十多岁了还不断地学习英语,直到自己可以顺利地跟外国人交流、谈判。
      他艰苦创业也真是很不容易的。跟那个主管吵了几次后,我累了,不想再跟他无畏
      地吵下去,也是为了想再找一份可以有电脑用的工作,这也是我放弃这份工作的原
      因之一。
      
          离开后,我进了本镇的金耀五金厂做文员,实际是啤机部门的统计文员,刚开
      始分在办公室处理啤机部的每日报表、帮主管做事,其次是在办公室接电话、生活
      条件还可以,吃得是干部餐,住的是八个人一间的宿舍,那个厂里人际关系有一点
      不好,写字楼里个个忙得很,没人管我这个新来的。我的上司是个香港人,姓林。
      我也是他招进厂的,他为人不错,一个名叫红英的湖南女孩教我。
      
          每天,一早我就要做大量的工作日报表,计算每个员工的产量并登记造册,刚
      做的时候上手较慢,成天跟那些数字打交道,还要到啤机车间去测试员工每秒钟的
      产量,而后算出一天能生产多少成品。忙得像个砣螺一样团团转,枯燥的数字,嘈
      杂的机声,拿个手表到车间去测时间,红英每天把我做好的报表检查一遍,没问题
      就上交,有问题就指出来让我改好。
      
          红英满口广东话,说得很标准,他们在一起工作讲的全是白话,我有大部分都
      听得懂,我的工资却只有350 元,红英有450 元,比我高,但她不满足现状。过了
      几天得知红英也是我们吟香诗社的成员,诗虽然写得一般化,但她还读过高中,我
      天真地什么话都对她说,毫无保留,很幼稚地深信不疑,写诗的女孩心灵一定很美。
      说实在的,我也比较欣赏她,她比我能干,有工作能力。她也是才进这个公司三个
      月,也属于新人,虽不算漂亮,这并不影响我相信她是个好女孩。
      
          下午两点钟后我一般在办公室接听电话,大事小事都要我去找人,有许多电话
      都是别的厂家打来的,大多数是追货,一找林生,他便让我应付,告诉人家车已经
      把货运走了。其实,货还没做好,有些甚至没有做出来,对方追问,他就让我挡着,
      老是骗人,我实在不舒服,也不知道公司是怎么搞得,做得就有点烦,我是个诚信
      的女子,不喜欢骗人,但我又不能不听他们的话。
      
          那个厂一天到晚有一股子塑胶味,很浓,让我每天有晕旋的感觉。再说这份工
      作让我做得好压抑,便觉得一点儿也不适合自己。做了十三天,还没有适应公司的
      环境。平时,我在以往的工厂做新人,最多一个星期就会与人混熟、并环境熟悉。
      但这个厂却不行。我觉得这里不适合我生存与发展,我应该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工
      作。
      
          那一天,刚好我的老乡宝梅告诉我。她们周氏厂要招收文员,让我去试试,我
      便向厂长请了半天假,去我向往已久的工厂应聘。周氏厂很大,员工的工资待遇也
      很高,我非常想进去做品质部的文员。那天一共有十个应聘的,个个学历比我高,
      有的是高中学历,有些还是大专学历。先是考试,给了两大张卷子,许多高中的数
      学题,我一看就傻了,根本不会。
      
          但语文很容易。记得第一道考的是:莎士比亚是哪一国的剧作家,他有那部代
      表作,记得当时我填的是英国的剧作家,代表作:《罗密欧与朱丽叶》。旗开得胜,
      许多人都填俄国剧作家,很轻松地过了第一关;第二关是拿了他们公司生产的收音
      机里的英文说明书让我翻译成中文,并要读出来。国际音标我还学得不错,以我当
      时的水平倒是没费什么劲就交了完满的答卷,当他们要我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翻
      译时。我直言相告,有些英文单词我也不会,只是读下去,连蒙带猜做对了题而已。
      
          其实,只是产品介绍和公司简介而已,不难,整篇文章来说,我的翻译是对的,
      当时我们那一代人,大几岁的许多大学生英文学得不怎么样,有些还没怎么学过英
      文,所以虽然我学历比人家低,但还占了优势,这是主考官没有想到的。我被录用
      了,叫我第二天直接到公司上班。真是开心极了,马上跑去告诉宝梅说我明天就可
      以跟你一个厂上班了。
      
          回到公司,我告诉红英,说我要到周氏厂上班了。红英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
      我把事情经过说了,说就等着第二天过去谈工资待遇,再回来辞职去那边上班呢?
      
          也许我高兴得太早了。第二天,我请了假一早就去了那个公司,得到的答案是
      说香港那边的经理不想见我了,昨天说的不算,她们让我回去,说这事至此为止。
      我想,他要另找其人。我愣了,怎么回事呢?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让我今天来公
      司报到上班吗?我找到宝梅和九江的老乡人事主管陈先生,他们很无奈地告诉我,
      说昨晚红英打电话来告状说你在她现在的厂做得不好,才几天就想着辞职走人,对
      工作心猿意马,这样的员工你们怎么能收呢?他们说原来红英就是这个厂出去的,
      是陈先生炒掉的,她收受了车间员工的红包,介绍别人的老乡进厂,这在公司是不
      允许的。
      
          所以,陈先生亲自把她炒掉的。现在你又来做这份工作,而你在那边刚好又是
      她带你,她原来在这边的工资有近千元呢?现在金耀也只能拿个四五百就差不多了,
      你却跑到这边来顶替她原来的位。你想,她怎么平衡,她跟品质部经理那么久,她
      要是说你不好,不是好员工,她的老上司听她这么一说,人家还会要你吗?她在妒
      忌你呀?再说她也恨我把她炒了鱿鱼,正想找机会报复,只是一直拿我没什么办法,
      她恨死了我这个江西人,连着整个江西人她都要恨的,包括你。现在你想进来,做
      她以前的位置,拿高工资,她怎肯罢休,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呢?
      
          经他俩如此说来,我方如梦初醒。原来人心险恶,这个女孩年龄不大,心却这
      么恶毒。她怕我过得比她好,我居然还那么相信她,把什么都告诉她了,真傻!她
      一定在金耀那边也会告状说我去找工作了的。心里这样想着,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到
      金耀。下午上班,老板娘就叫我收拾行李走人,说你不是不想在我们这里做了吗?
      早走早好,我无奈地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红英来了,她居然还有脸来假惺惺地问我:“阿英,你那边要上班了,恭喜你。”
      我气得恨不得打她一个耳光,恨恨地骂她几句。可我没有这样做。说实话,她比我
      高大,跟她吵,我也只有吃亏的份。便反击她:“你现在看到了,这就是你要的结
      果,你要让我两边都丢工作对不对,你恨我们江西人是吗?前世,我得罪你了吗?
      你还说自己写诗的,你也配吗?”她声音小的像蚊子:“没有,我没有这样。”心
      里却在想,我就是恨你们江西人,我恨,谁叫你们江西人原来也炒掉过我。我从她
      的脸上和心里读出了这句话。
      
          走出厂门,厂长陈添骑着摩车过来了。他是桥梓村人,向来对我不错。他说:
      “你被红英害了,那个女孩不是好女孩,她心眼坏。都是他去老板娘那里告的状。
      你现在准备去哪?”我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会找到新的工作的,绝对不会比在
      这里差。”厂长执意要我上他的车,说你东西太多,去桥梓我送你一程,反正顺路。
      我把行李拿到了老乡的出租屋那里。
      
          第二天,这就找到了工作,是袁山贝的一家玩具厂。后来,那个叫红英的女孩
      因为加不到工资,还是没在金耀厂呆下去。也灰暗地离开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她
      没加到工资,听说是看不惯她为人的厂长陈添卡住的。
      
          事后,我告诉主编妮子,说起红英这个女子陷害我的事。妮子听后说:“如果
      事情真的是她红英干的,那她也太过分、太坏了,我希望不是她干的。”我笑笑说
      :“人家两边的人都向我证实了,那由不得她狡辩。当然,我也希望这不是她干的。”
      
          又一个星期三,桥梓吟香诗社开舞会,我依然带了阿芳和雪亚,叫上建达的文
      友满妧、小荣去参加联谊舞会。我见到了那个叫红英的女孩也在,我故意走上去跟
      她打招呼,她告诉我说她进了桥沥一家五金厂。这家厂也很小,我也曾经跟老乡一
      起去应聘过。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我要让她知道,我没在那两个地方工作,一
      样可以过得很好。有赏识我的老板欣赏我的工作能力,也一样过得滋润、活色生香。
      
          而她,就再也找不到在周氏厂那样的高薪了。这个世界真小,依然还可以面对
      面。她会有一丝心虚、一丝内疚么?很快,她就逃离了现场。那天,妮子说我,你
      真有君子风度,换了她,未必就做得到。后来,阿芳、雪亚、小荣知道了,那个女
      孩曾陷害我,气得想揍她。个个以蔑视的眼光看她。
      
          我说:“这个女孩,我一辈子不会忘记她,和她所做的一切。这是我一生的教
      训。”我学会了一句老话:“对你身边认为可靠的人,不要抱以幻想她会跟你一样,
      有一颗善良的心。”
      
          跳进新的工厂天高地阔
      
          我辗转到了袁山贝,很顺利地进入那家名叫“大众”的玩具厂。那家玩具厂招
      文员,刚好有个女孩不想做要辞职。她叫李红,办公室文员,是河南来的,听说另
      有高就吧。李红对我很好,很怕我不做,她难以逃脱掉这份工作。
      
          记得面试那天最有趣,厂长袁先锋问我:“你以前有没做过文员。”我说:
      “没有。”他说:“哪你怎么会做?我们要会算工资的。”我说:“我原来那家厂
      都是我们这些做组长的算工资,不就是加减乘除嘛!你还有什么更难的吗?初中生
      都会的呀!”他又问:“那你以前做什么?生产线管理,仓管也做过。”他又说:
      “你会不会讲白话?”我说我会,并现场对答了几句。他见我没问题,又拿着我的
      身份证来说:“你年龄太大了,小一些就好点。”这话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
      他自己听。他说:“那你写份简历来看看吧。”他心里却想,你简历上写的字不好
      我就有理由不要你。“出乎他的意料,我字写得并不比他差多少,他对我满意了。
      问我想要多少工资,我说我以前都有600 元了。他笑了:”说我们公司刚进来没有
      这么高?只有350 元,你做不做?“
      
          我说:“这么低,谈都不用谈。”说完我就开始走人。他们在场的几个人都叫
      住我,袁厂长说:“这样吧,我跟香港那边打个电话,下个月给你加到五百多,如
      果愿意我就打电话。”我说:“那好吧,只要不是太低,可以考虑的。”他打了个
      电话给老板,把情况一说,老板满口答应。皆大欢喜,我就这样开始了漫长的办公
      室生涯。
      
          前一天,我还是四处奔波找工作的人,第二天,我就有资格站在厂外招别的人
      进来上班了,招工是个生杀大权,别人都想进厂,你永远不能满足她们的需求。想
      想命运真是很玄的东西。
      
          刚进厂,每天都要不停地加班。其实,我每天的工作较多,也杂,李红还没走,
      她在给我做交接工作,教我车缝部的工序,包装部的工序我倒是每一道都可以做的,
      那时厂里比较复杂,生产主管小桦跟公司总统计刘小明的关系不太好,其它部门主
      管包括厂长在内都站在生产主管这一边。当时,我一来就知道那个叫小明的统计不
      太好,他听说我被录用了,他带我到他的办公室,只给我说了一句话,李红教你的
      工作你一定要学会,李红不教你的你也要偷偷地学会,你要多长个心眼。我心想这
      个人肯定没安好心。也许这个厂有派别之争吧。
      
          香港老板是个女的,叫余昭旋,是个离婚女人。两个儿子都在国外读大学。我
      们都叫她余姑娘,这是香港对单身女人的一种称呼。余姑娘把小明当自己儿子一样
      待之,每次从港回厂,都要带一些衬衫之类的礼物给他。小明来自四川,斯文有加,
      带一副金边眼镜,做物料成本核算员。没事的时间在车间、厂区踱来踱去,一双手
      放在后面,若有所思。经常,我就看见他是这样地悠闲。小明找我谈了两次话,希
      望我能跟他站在一起,其实,平常我最恨那些不好好做事,一心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的人特烦,我就不理他。做我自己份内的工作。
      
          刚入公司,我除了适应工作,还为公司每天没完没了的加班想对策,因为我招
      进来的工人不到几个月又走了,只要有大的玩具厂招工,特别是我原来的建达厂,
      我们差不多是帮别人培养人才。我跟小桦还有包装部的主管蒋兰芬提过,联合所有
      的部门主管,跟老板提意见,说我有一个既让工人努力工作,又不用天天拼命加班
      混日子的好法子。我对小桦说,你每天按生产进度测试员工的平均速度,而后每天
      按10小时分配任务,按质按量完成任务就下班,加班费照给,晚上爱去哪玩去哪玩,
      或者给点电影票给他们,完成的看电影,没完成的继续加班。我的理由是工人们知
      道反正他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一点,不管他有多努力,都得加。还不如省点力来
      陪我主管磨洋工。还有一层心理是,员工认为反正死活都得加班,工资未见得高多
      少,做得快的完成还要帮别人,一样不能下班,因为是流水作业,不是一个人能完
      成的,干脆混日子,慢慢地消耗时间。如果完成就能下班,且加班费照给,那肯定
      是另一番天地。我自己做过工人,了解他们的心态,我在建达刚做组长时就是这样
      的。
      
          后来,小桦觉得有理,商量后在工作例会上提了出来,并强调说是阿英的经历。
      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改革后的车间一片热火朝天,原来每天十一点还没下班的员
      工,合理地安排每一分钟。结果,晚上九点不到全下班了,有那么几个快的,晚上
      六点半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皆大欢喜。一个月下来,员工的积极性提高了,工资
      涨了不少,但时间也用得少了,谁不高兴,最开心的是老板,第二个月准时给我加
      了工资。
      
          我发现员工没事做了,又不知干什么好?于是又跟小桦和厂长袁生商量,由我
      负责搞一块黑板报。让公司给我两到三块黑板,发挥员工的业余文学爱好,利用节
      假日,每隔一段时间搞一次文娱晚会,让员工充分地发挥自己的特长,也丰富员工
      的业余文化生活。大家一致响应,说我这个办法挺好的。
      
          这样,也可以教育员工怎么用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教他们要团结、助人为乐。
      这样,大家有了精神寄托,打架之类的事就会减少。小明坚决反对,说:“我们公
      司的员工领工资写自己的名字有些人都写不好,还写什么文章。笑话,阿英,你的
      想法很好,但难以行通。我说:”不认识字的员工只是极少数,大多数员工还是希
      望业余时间有自己的精神生活的。不信,你找工人打听去。反对无效,这件事我做
      定了。反正,我不要求公司给我编稿费,也不要求给员工稿酬,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先做好再说。“大家都赞同,少数服从多数。管后勤的陈昌志极力支持,拿了三块
      平常不用的大胶合板,涂上黑色的油漆立马变成黑板,订在墙壁上,一块黑板报园
      地就这样诞生了。
      
          我利用三个晚上的业余时间,没占用上班时间一分钟,编稿、写稿、画插图。
      用的是粉笔字、一片绿色的芳草地就这样诞生了。我记得当时写了两篇散文,几首
      诗,还配了一些图,都是我花几个晚上做出来的。红黄蓝绿的粉笔,在我的手中飞
      舞着,像缤纷的蝴蝶,轻歌曼舞起来。因为是第一次做,我费了很多心,包括创作、
      诗歌。尽量满足年轻人的心理。第一期稿子做出来,很受员工的好评。当员工们知
      道这些诗都是我自己的原创时,他们下了班看的看,抄的抄,为了给他们一个充分
      发挥自己的才干,也为了给员工希望,同时不让自己唱独角戏,也要堵小明的嘴,
      我倒要看看,到底公司有多少爱好文学艺术的员工。我写了个征稿启事,让工友们
      没事给我写一些散文、记事之类的文字,小说、诗歌、小品都行,希望大家共同成
      长,把公司当成自个儿的家。
      
          余姑娘回来后,看到公司变样了。员工们变得懂礼貌、也爱听主管的话,特高
      兴。知道是我这个小文员做的思想工作收到了成效,不禁对我另眼相看。袁生就说
      :“余姑娘,当初我本来想不要阿英的,看她那么大的年龄,就是看到她有这能力,
      才留下她的。”其实,他说的也是实情。当初他是有点嫌我大,如果那时他看出我
      已经结婚,也许还是不会要的。我也笑着开玩笑:“不要我是本公司的一大损失。
      袁厂长更是少了一个可以帮他写招工启事的。”因为他感觉我的字还行吧,每次该
      他写的招聘广告都由我代劳,他省心省力。包括一些抄抄写写,甚至消防考试、统
      计考试,他都是先拿书给我看,而后让我帮他答题。袁生有个爱好,就是画画。没
      事的时候,我就请他帮我画插图。他挺开心也特别卖力。
      
          中秋联欢会,尽展自己的组织策划能力
      
          中秋节,公司在饭堂搞节日联欢。事先我准备了好多节目,还进行了精心的策
      划。节目内容丰富多彩,橡棋赛、跳棋赛、乒乓球赛、蓝球赛、踩气球、猜谜活动
      等分区进行。赢了奖品多一些,输也有鼓励奖,什么节目都可以上台表演,谁想上
      都给机会。唱支歌也行,奖品丰富,工友们积极响应。200 多人的大厅,围成一个
      圈,一边看节目,一边吃月饼、花生、橙子、糖果,大家玩得开心尽兴。
      
          我是整个晚会的主持,首先我自己站出来,用普通话、四川话、河南话分别报
      了一次幕,一下子就把大家紧张不敢上台的气氛搞活跃了。工友见我能用她们的家
      乡话报节目,都乐了。我说:“下一个,哪个来唱支歌?哪个,在哪里,站出来,
      在我身边来。”这是地道的四川广安话,我说得很顺溜。那可是邓小平故乡的方言,
      引得大家纷纷走上舞台,唱她们自己喜欢的歌,算是卡拉式的晚会,大家高兴就行。
      
          那天,还来了一群特别的嘉宾,他们是香港东方时报的实习记者,香港社会大
      学的新闻系学生。一次在石排的一家工厂被大火烧了厂房,他们在采访中认识了一
      群打工妹。后来有个叫王丽的女孩就是幸存中之一。王丽在我们公司做工,比我来
      得早,她们自己不讲,事先我不知情。在节目开始的时候,王丽才过来,她只跟我
      说有两个香港的大学生想参加我们的晚会。我邀请他们一起跳舞、唱歌,并参观我
      主编的黑板墙报,与员工同乐。
      
          过了两天,我们公司关心员工业余生活的事迹在香港的东方时报被登出来了。
      许多人打电话给余姑娘问好,把我们的老板余姑娘乐坏了。她没花一分钱广告宣传
      做到香港了。你说她能不开心嘛,一开心就给我把工资加到了她承诺的五百元了。
      我那时进公司刚好一个月,人家说老板这么快就给新员工加薪还是头一回。
      
          小明表面上跟我说好话套近乎,总以为他对我没什么意见。后来有一次听李红
      说,你信他呀?我是要走的人了,不妨告诉你:“阿英,这种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他在你面前尽说好听的,说你能干,说你有实力,有领导力。背后怎么说你,爱出
      风头,卖弄才情,搞什么黑板报?纯粹是为自己出风头而已,显示她能说会写。其
      实,这块黑板是她自己想做的。”我说:“是的,李红,我自己真的想做一份企业
      内刊。发挥自己的才能,同时也为公司出一份力,也希望从中发现一些对公司有用
      的人才。这难道也有错,我才懒得理那个小明。要勾心斗角找我算是找错对象了。
      你当面夸我,我就当你是夸我,一样的天,一样的脸对着他。我觉得,无论做什么,
      只要自己开心、快乐,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和那份工资,也就够了。至于别人说
      什么?我才没时间理会呢?我不是一个爱说闲话的人,老板请我来打工,也不是让
      我来搞事的。做好自己的本份,管你是谁?小明,不也是仗着老板对他好吗?”
      
          那段时间,我跟余姑娘有过一次对话。余问:“阿英,你来了有一个多月了,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什么话跟我私下里说?”我笑笑,反问她:“老板,您就那么喜
      欢有人在您旁边告诉您这个不行,那个不好,这个做了什么,那个又做了什么?您
      觉得这是正常的汇报工作吗?我以为,那只是间谍所为。可是,我身边的工友做他
      们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各司其职,那些经常不怎么想着做好工作,只想着老板
      什么时候来,告同事一状的人,您不但不能奖励,还得罚款,因为他们把同事关系
      复杂化了,本来人家没做什么?她这么一说,就成了是非了。老板,您愿意你自己
      的公司每天有人给你打小报告。然后,人人自危,无心做事吗?您那也叫做事,那
      叫是非小人。”老板愣了半天没说话,最后朝我微微点了一下头,并说:“阿英,
      你说得是有道理,公司就是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人?”
      
          我想,我努力工作,别的事一概不管。你小明还能对我怎么样呢?
      
          订单少了,公司生产进入淡季,小桦少了许多陪工人熬夜的时间。她坐在写字
      楼,有时跟我聊聊管理,聊聊生活。小桦是广东鹤山人,身材苗条,个儿高高瘦瘦,
      是女子的身材,男儿的性格,豪爽的个性及风风火火的处事风格。大家都非常喜欢
      她,包括手下的员工们。没人对小桦有异议。小明势单力薄,跟小桦吵过几次后,
      见没人站他一边也只能在背后打些小报告,小桦根本不理会。惹火了她就跟狠狠地
      与他吵一顿。
      
          其实,小桦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她工作努力、样样都亲力亲为,是那种可以
      独挡一面的女子。23岁的小桦听说找了一个男朋友。姓陈,自己做老板,早就想让
      小桦辞职回家跟他一起创业。但小桦舍不得做了六年的工厂,她十七岁在家乡鹤山
      做车缝工人,什么都不会,家人都笑话她干不了几天准回家不干。结果,小桦硬是
      干得有声有色,余姑娘看上她那股子冲劲,硬是把她挖过来做了车间主管。几年后
      又升任整个厂的生产主管,负责整个厂的生产运作。余姑娘不在,所有的责任都在
      她一人身上。小桦是个好强上进的姑娘,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小桦没事的时候,就
      喜欢听我讲建达厂的先进管理,因为建达有七八千员工。厂大,福利待遇好,我们
      大众厂的新人只要会了,那边一招工,立马就有人往人家厂里跑。也难怪,在一个
      规范的大厂做员工,人人心之向往,工人的举动可以理解,谁不往高处爬呢?
      
          但这个严重的问题带来的后果就是一批一批的熟练工人流失,对公司也是一种
      损失。小桦想找些对策来让员工心甘情愿地为老板卖命而特别开心,所以经常找我
      聊这个事。比如我做的黑板报、文娱晚会这些那边都有,并且做得非常好,我只是
      依样画瓢,也尽自己的一份力。
      
          做了厂刊,效果却出奇地好。一般情况下,员工再也不随意离厂了,感觉在厂
      里找到了作为主人的家的归宿感。再说改革后工资也上涨了一些,加班时间减少,
      一些员工的言传身教,新员工流失的少了。余姑娘当然很满意,因为最大的赢家就
      是她,她经常说我是大工厂出来的管理人员,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我每天快乐地工作,其实,我每天只用三个小时计算员工的工资日报表,其余
      的时间就做一些行政琐事。比如后勤的监督、包括饭堂的米和菜过秤、秤米给煮饭
      的厨房阿姨、检查员工宿舍、上下班帮员工们开每个宿舍的房门。像个杂工,监督
      他们有没佩带厂牌、接接电话,每周出一期墙报,大多数时候比较忙,特别是招工
      的时候就更忙。有时忙得团团转,剩余的时间就属于我的业余时间了,每天做完工
      资表与一切繁杂事物,就开始我的文学写作。别人要是写稿组长也许不肯,但我写
      作是因为要出墙报,谁也不会说我假工挤私,因为这也是工作需要,偶尔我还把员
      工的作品拿来品评、修改,有时也跟小桦、昌志她们讨论一番,她们有时也加点意
      见。我的月工资500 元,再加些许杂志社寄来的稿酬,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最好玩的是兰芬的包装车间的员工,每次公司放假都是我亲自到车间去通知的,
      特别是周六。所以,每次我去车间,所到之处员工们觉得特别开心,她们说阿英姐
      来了准有好事,明天我们准备去哪休假呀?我有时逗她们说:“想放假呀,没门,
      明天货柜要上飞机,努力工作吧。”她们见我说话不像开玩笑,正失望中。我突然
      间来一句:“明天谁愿意跟我一起去虎门郊游呀?想去的到阿英处报到。”“哇,
      明天放假哟,我就知道阿英来了准有好事!”经常是这样,我有时让她们失望,有
      时让她们高兴疯了。
      
          说真的,员工们挣点钱也不容易。所以,我在工作中能通融的尽量通融。比如,
      她们忘了配戴厂牌,原本是要罚款五元的,次数多了,也是一笔不少的数。这扣那
      罚的,到手的还有多少?我自己是流水线上做出来的,我知道她们的苦,所以吓吓
      也就算了,记了名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罚过一次款。
      
          当他们拿到工资,就知道我私底下放了一马,挺感激的。除非太过份的,一般
      我是不愿扣人家钱的。他们也愿意听我的话,有时,员工之间因为利益上的事发生
      冲突,她们的主管没办法解决,我只要出面,他们一般都会给我面子的。我能跟他
      们同吃也能一起干活,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坐在写字楼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
      
          我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份子,谁有了不顺心的事,总爱私下里跟我说说。他们都
      说,这样心情就好过许多。我成了她们的知心大姐,心理咨询顾问,我也乐意做他
      们的参谋。一般情况下,我能尽量帮到他们的我就帮,帮不到也没办法。
      
          做稳了这份工作,而且做得挺开心的,在我的诗中,有意无意中多了一些指点
      江山、意气风发的感觉。走路生风,哼着歌儿,经常发现,工友们居然在百忙之中
      还有心思抄摘我的诗,如果有时候我故意留出版面不发自己的。她们就会问:“阿
      英,你是不是很累,没时间写,这期黑板报怎么没有你的诗。”见工友们喜欢我的
      诗,也分外得意,还有,感动啊!那有人不喜欢人家在意自己的东西呢?
      
          那个时期发表的作品,以描写生产流水线上“蓝领”工人生活为主,曾轰动一
      时,可称为“蓝领”时期,我的这些作品,写到生存的艰辛和挣扎、生活的感悟、
      企业与工人的劳资矛盾,不少作品还写到企业主因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或克扣工
      人劳动报酬所引发的工潮。打工的过程,也是一个梦想破碎的过程,许多人满怀希
      望而来,看到的现实与理想相差何止万里。也有一些人,在打工中成就自己的梦想。
      
          我从一些杂志上看到80年代末的作家作品中开始有人写“包妹”了。有些女孩
      经不起物质的诱惑,有些女孩也许因家贫所迫,成为“包妹”。如《特区打工妹》
      电视剧中的打工妹。我自己在工厂,身边没有这样的姐妹存在,也体会不到她们的
      生活。但能看到作品中理想被现实生活中体现的挣扎和生存所替代。
      
          这同时也是一个由年轻到成熟的过程,经历是阵痛的。有的人也成了主管、厂
      长。他们写的是痛与生存,我写的也是生存、成长与感悟。只不过,我用诗歌和散
      文的语言表达方式,再现生活。我在苦苦的挣扎生存中写着自己漂泊流浪的故事。
      
          我的那些故事,营养着一批批来自异乡的打工姐妹。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
      说,城市还没有足够的宽容度来接纳和认可,我们跟本地人还有许多难以磨合的观
      念冲突。我的那些东西,真挚、真实,基本上原汁原味,有的是让人感受、咀嚼的
      生活,线条比较粗,人物比较单调。人与人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
      
          当然,我不会写小说,也在工厂,没有那些难以表达的复杂化的东西需要我来
      表现。我写的都是我们姐妹兄弟们的真实生活。所以备受喜爱。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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