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营救(2)
      
        我们姐妹三人身体本来就有病,而且严重的营养不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
      很快就有些虚脱。叔叔们赶紧让我们吃仁丹和十滴水,还拿水往我们的脸上身上洒,
      并不断地给我们扇风降温,但洒到我们脸上的水很快就蒸发了。妈妈说,看着我们
      三个人通红的小脸和奄奄一息的气息,她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只有一遍又一
      遍地对我们说:“快到了,快到了,坚持一下,就能回家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一辆汽车的轮胎因为高温爆裂了,十个轮胎就爆了六个,车
      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为之换上备用轮胎。其他司机也赶紧从车上下来,给自己的
      车胎放气,以免再爆,影响行程。
      
        医生们利用这个时间赶紧给各个车里发放降暑药物,几乎每辆车里都有人因中
      暑而昏倒。由于气温太高,医生给的那些解暑药根本起不了作用,还是不时传来有
      人昏倒的消息。
      
        狱燕就是其中的一个。
      
        狱燕从小身体就不好,临出发的时候她还在拉肚子,在这种连大人都受不了的
      高温天气下,狱燕从一进入火焰山地区就表现出了严重的虚脱现象。听狱燕的妈妈
      后来讲,狱燕刚开始是不停的哭,闹着要下车,后来随着气温越来越高,狱燕便不
      再哭了,只是一个劲地干呕,出汗,浑身软绵绵地像一截面条。医生给了她一些仁
      丹和十滴水,已经有些迷糊的狱燕在听说这些药可以让她舒服一些后,竟坚强地把
      它们全部吞了下去!狱燕妈妈说,她只有四岁呀!一个四岁的孩子能那么坚强地把
      难闻的十滴水喝下去,可以想见狱燕当时有多么的难受!
      
        但是所有的药物也没有阻止酷热带走狱燕的步伐,狱燕渐渐昏迷不醒!所有的
      人都紧张起来,医生开始给狱燕实施抢救。他们把车上的水拿来给小狱燕降温,一
      次又一次地对着小狱燕的嘴吹气,但狱燕仍旧一动不动。狱燕的妈妈抱着没有一点
      动静的小狱燕惊恐地叫着,绝望的喊声在无边的戈壁上回响,空气依然燃烧着,大
      大的戈壁上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怖的气息,所有的人都不出声,默默地感受着那股恐
      怖的气息从自己的心间游走……
      
        狱燕死了!
      
        当狱燕的妈妈把静静的狱燕放在大家挖的一个深坑里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
      狱燕真的死了!他们要把狱燕用土埋起来,就像我们在监狱里用土埋起死去的小鸡
      和小鱼一样!狱燕就这样睡在了那片赤色的戈壁之下,在她的上面,是一望无际同
      样赤色的山岩!
      
        狱燕的死使大家的情绪降到了零点,汽车继续行进,但每一个人似乎都若有所
      思。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妈妈的怀里,只要一会儿不动一动,妈妈都会紧张地推推我,
      看我是不是还活着。酷暑使大家突然意识到了死亡的逼近。
      
        傍晚时分,我们的车队终于到达了我们的第二个宿营地——七角井。当妈妈把
      我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推醒的时候,我的双腿已经站不起来了,妈妈和姐姐也一样,
      最后还是在叔叔们的帮助下,我们才下了汽车。好不容易下了汽车,双脚却又不听
      使唤!
      
        可能是刘亚哲看到我们这批在狱中受尽折磨的人体质太差,难以承受未来旅途
      的艰难,所以,他当即决定给我们提高伙食标准,使我们每餐都能吃上营养较为丰
      富的四菜一汤,为我们顺利回到延安起到了很好的保障作用。
      
        过了火焰山,接下来的路途虽然也充满艰险,但还算顺利。离新疆越来越远,
      离张治中将军也越来越远,大家又担心起来,怕前面再出现什么不测。为了防止意
      外,我们的车队晓行夜宿,一路狂奔,在荒凉的大西北戈壁滩上整整走了九天!到
      6月18日傍晚,我们顺利到达兰州,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三天!
      
        就在我们在彬县宿营的时候,刘亚哲处长收到了一封来自胡宗南的急电,电文
      内容大意是这样的:勿去西安,请到咸阳,定当优待。看过电报的刘亚哲非常着急,
      因为我们的行程是早已安排好的,是经张治中将军亲批的,不可随意更改。可是现
      在胡宗南又向他发出这种建议,刘亚哲曾在胡宗南手下做过事,深知胡宗南对待共
      产党心狠手辣,他在这个时候向他发出这样的召唤,一定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刘亚哲将军两难之际,闻之内情的狱中党支部成员找到了他,问明原因后,
      叔叔们给刘亚哲出了个主意。当时,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个叫谢奇光的叔叔,由于
      在过火焰山的时候得了回归热病,一直没好,而在兰州那场暴雨中,又不幸被大雨
      暴淋,这一热一冷,使谢奇光叔叔的病情更加严重,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且高烧不退。
      叔叔们就想利用要送谢奇光叔叔去西安医院看病这个借口来拖延胡宗南,然后再利
      用这个时间差闯过咸阳城,到那里再找另外的借口搪塞胡宗南也不迟。由于在护送
      我们的护送队里还有不少的军统特务,为了防止有人告密,叔叔们派刘亚哲的浙江
      老乡杨之华阿姨用家乡话去和刘亚哲处长谈这。果然,刘亚哲处长在听完杨之华阿
      姨的建议后非常高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个理由也不失为一个可以说得出口
      的托词。
      
        于是,刘亚哲一面给张治中将军发电报说明情况,一面为稳住胡宗南也回了一
      个“遵办”的急电。
      
        一切完毕,我们便决定冒雨夜闯咸阳桥!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大逃亡啊!
      
        由于我们这个队伍里面人员复杂,光孩子就有二十多个,且大小不一,大的十
      几岁,小的只有两三岁,而且大多还在生病,要想让这些生病的孩子在一个时间段
      里不发出任何声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这又是夜闯咸阳桥的首要条件。为此,
      阿姨们在出发前郑重地命令我们:“一路上不许吭声,更不许哭,听到没有?”
      “为什么呀?”“因为如果让敌人听见,他们会把咱们所有的人都再带回到监狱去,
      咱们就永远回不了延安了,也再也见不到毛主席了,你们愿意再回监狱吗?”“不
      愿意!”所有的孩子都齐声回答。“那就听阿姨的话,路上不许说话,不许哭,等
      阿姨告诉你们可以说话的时候再说,好不好?”“好!”我们大声地回答着。
      
        大雨中,刘亚哲叔叔一声低喝:“上车!”我们被阿姨们分别抱上车,紧接着,
      我们的车便一摇一晃地开动了。
      
        我和姐姐屏着气坐在黑漆漆的车厢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妹妹也很乖,乖乖
      地躺在妈妈的怀里,动也不动。大雨敲打着我们头顶的车棚,像一棚豆子在上面跳
      舞。我支着耳朵向外倾听,除了壮观的雨声和我们车队的引擎声之外,什么也听不
      到。我拉拉姐姐,想问问她我们走到哪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想起了上
      车前阿姨给我们说过的话,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怕的监狱里!姐姐感觉到了什么,
      摸索着拉住我的手,我也赶紧握住她的,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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