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
      
        1945年下半年,日本鬼子已经投降,国共谈判也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但
      对于我们那些关在大牢里的阿姨们,敌人却开始了更为猛烈的“分化阴谋”,继玩
      “单独释放”把戏之后,他们试图用亲情来感动阿姨们,以“自愿脱党”来瓦解我
      们这股“十分顽强的势力”。
      
        发生在申玲阿姨身上的事情就是敌人用“亲情”感化我们的“敲门砖”。
      
        那天申玲阿姨正在她的牢房里休息,忽然闯进来几个黑狗,说要带她去见一个
      人。阿姨们都很紧张,不知道黑狗又在玩什么花招。申玲阿姨却不害怕,她是19
      38年和刘勉阿姨、朱旦华阿姨一起从延安来到新疆的,对于黑狗们的伎俩,她早
      就见怪不怪了。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申玲阿姨回来了,但却没有了上午的气定神闲。从推开
      大铁门的一瞬间,申玲阿姨就在哭,一直哭到晚上,大家都要睡觉了,阿姨们还在
      询问她,安慰她。但大家越安慰,越问得紧,申玲阿姨哭得越伤心。阿姨们都觉得
      很奇怪,互相猜测着。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黑狗们带申玲阿姨出去不为别的,而是带她去见她的丈夫。申玲阿
      姨的丈夫那时候也是一个共产党员,在二监狱关押着。申玲阿姨在听说要去见她丈
      夫的时候,很是喜悦了一阵子。是啊,分别三年多了,今天他们夫妻能够再相聚,
      有谁会不激动呢?都说二监狱是人间地狱,申玲阿姨不免为她的丈夫担心。但转念
      一想,又觉得不对,敌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我去见我的丈夫呢?是不是他出了什
      么事?申玲阿姨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果然,当申玲阿姨跟着一个黑狗来到一个房间的时候,只见一个衣着整齐的中
      年男子正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看见申玲阿姨进来,他干净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细
      微的不安,但还是很快露出了不自然的笑。他向前稍稍迈了一步,没有靠前。申玲
      阿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她觉得她不认识面
      前的这个人!这是我的丈夫吗?不!不是!这不是我的丈夫!在我的心中我的丈夫
      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见我?申玲阿姨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确
      定。这时带她过来的那个黑狗提醒了她:“他是你的男人,都认不出来了吧。”听
      到这里,申玲阿姨才猛然有所醒悟,但清醒的感觉更加重了她心中的疑问:不是说
      男狱的情况更糟糕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完好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想到这
      里,申玲阿姨这才注意到他所在的屋子原来是那样的干净,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
      壁,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八仙椅!
      
        那个时候,申玲阿姨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愿那事会发生!她害怕!她
      勉强镇定住了自己已经有些发软的双腿,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丈夫,吃力地问:“你
      怎么在这?”那男人目光躲闪着,说:“我……我……申玲,咱们……”申玲阿姨
      看到他那一副懦弱的样子,心里的疑问更大了,她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呢,你怎
      么在这?”那男人被申玲阿姨问急了,忽然扬起头,说:“你什么也别问了,咱们
      回家吧,我一分钟也不想在这儿呆了!”听到这句话,申玲阿姨心中一直害怕的事
      情终于出现在面前,她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丈夫吗?
      是那个曾经鼓励过她,给她勇气和革命斗志的丈夫吗?她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愤
      怒!看着这个她曾经朝思暮想今天却是另一番模样的丈夫,申玲阿姨的心都碎了。
      
        看到申玲阿姨哭,她的丈夫赶紧走上前去,抓住申玲阿姨的手解释:“申玲,
      你……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恨我这样做,但是……我实在不甘心在这黑暗的监狱里
      度过我的一生,他们说了,只要履行一个手续,写一个声明、保证之类的东西,就
      可以提前释放!……”听到这里,申玲阿姨忽然抬起头,厉声地问:“你写过了?!”
      吓得她的丈夫一个哆嗦:“我……写了……”
      
        听到这句话,申玲阿姨忽然似乎来了力量,她猛地将她的丈夫从她的身边推开,
      无限伤感又无限愤怒地对着那个已经有些发抖的男人说了句:“你走吧!我没有你
      这个丈夫!从此咱们一刀两断!”说着便踉跄着跑出了那个小屋。
      
        像申玲阿姨丈夫这样的人,在二监狱里还有,据后来我查阅的资料来看,当时
      连同他们的孩子和家属,大概总共有二十多人先后离开了我们的监狱,其中一个就
      是当时非常有名的、曾被毛主席亲点要重点营救的徐梦秋!听说他在获得释放之后,
      去了国民党西北行营军统特务政研室做了主任。
      
        在那个时期,敌人对我们的迫害已经相当严重,使用了各种可能瓦解我们斗志
      的方法,他们对我们监狱里的每一个叔叔阿姨几乎都进行过审讯,有的还使用了严
      刑拷打的方法。敌人还把目光聚焦在了我们这些孩子们身上,他们用各种好玩的、
      好吃的来引诱我们,想利用我们让我们的爸爸、妈妈们投降,但他们却不知道,经
      过将近四年的牢狱生活,他们在我们的心中早已变成了一只只凶狠毒辣的豺狼,一
      个个可怕的魔鬼,我们这些饱受凌辱的孩子早已成长成为真正的“小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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