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中的搜书风波 　　那是一天下午，伍尚明阿姨正布置我们做作业，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 步声。接着，“嗵”的一声，破旧牢房兼临时教室的门被撞开了。率先进入我们视 野的是一个矮胖矮胖的小老头，他就是第四监狱的狱长——李宝贵。为逞威风，李 宝贵后面还跟着两个黑狗：一个是瞪着一双金鱼眼的杨大头，另一个是长得跟瘦猴 似的乔二狗，见这阵势，伍阿姨知道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于是便问：“查号 子吗，李狱长？” 　　“嗯。”李宝贵装腔作势地哼了一声。接着，朝屋子里扫了一眼，拖着长腔问 道：“给孩子们上课呢？都给他们教些啥？”不等伍阿姨答话，接着以教训的口吻 说道：“教孩子知书识礼，政府并不反对，只有一条，不准教那些有政治色彩的内 容，这是上级绝对禁止的。” 　　“什么是政治色彩的内容？”伍阿姨反问道。 　　“这个你还不懂？”李宝贵瞟了伍阿姨一眼不满地说，“就是什么党呀、主义 呀、阶级呀、斗争呀……所有过激言辞，共党教义，统统不能教。要教就教什么人、 口、刀、尺什么的，再不，就教他们念念《百家姓》，什么赵钱孙李，家家没米， 周吴郑王，处处〖〗毛泽东在陕北〖〗毛泽东与战友任弼时、周恩来在陕北饥荒… …咱们过去不就是这样背的吗？” 　　说完，李宝贵得意地用手理理小胡子，想显示他是个读过书的人，这话一出口 就把两个尾随他左右的杨大头和乔二狗给逗乐了。 　　一听这话，伍阿姨马上揪住他，反问道：“那就请李狱长来教吧！不过，孩子 们要是问为啥家家没米，为啥处处饥荒？你怎么回答呢？要照我们说，这正是阶级 剥削造成的。老百姓要是不起来反抗，就会世世代代吃不饱，祖祖辈辈饿肚子！” 　　李宝贵自知失言，赶忙打岔：“哎呀！叫你莫谈政治，你怎么越说越起劲嘞？” 　　伍阿姨也不示弱：“政治犯不谈政治还算什么政治犯？” 　　李宝贵自知说不过这些赤化女人，便不敢再说，转身对乔二狗使了一个眼色。 　　乔二狗跳进来，对伍阿姨说：“把你的包，拿出来！” 　　“乔二狗，你要干什么？”伍阿姨立即警觉起来。 　　“搜……搜查！”乔二狗恶狠狠地说。 　　伍阿姨不想和乔二狗纠缠，于是走到李宝贵跟前问道：“李狱长，怎么回事？” 　　“上级的命令，叫搜查书报。”李宝贵眨了眨眼，昂起头，拿腔拿调地说， “凡有非法的书籍、报刊，统统要交上来，片纸只字都不准留。至于那些教孩子知 书识礼的课本，不在收缴之列……咱们公事公办，你这里也要检查一下。” 　　一听这个时候搜书，伍阿姨暗自吃了一惊，她不知道其他阿姨有没有准备，得 想办法赶快把这个消息递到各个牢房。于是她灵机一动，装作不动身色的样子对我 们说：“孩子们，为配合李狱长搜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 　　我们心领神会。伍阿姨话音一落，我们立即纷纷收起课本跳下炕，准备飞快地 回到各自的牢房。李宝贵当然不是傻瓜。他赶忙摆手制止说：“一个都不准走，都 给我留下。” 　　“为什么？”伍阿姨盯着李宝贵问。 　　李宝贵说：“他们的书也要检查！” 　　一听这话，孩子们一齐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开了：“为什么要搜我们的书？” “为啥不让我们念书？”“你们太坏了，不让我们念书，还要把我们的书搜走！” “不让你们搜书，你们想把我们的书搜走，然后撕下纸来卷‘莫合烟’抽……” 　　这种场面，李宝贵显然始料不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没等他理出头绪，伍 阿姨把手一挥：“下课！” 　　教室里嗡地一声，我们蜂拥而出。 　　…… 　　阿姨们一听“黑狗”要来搜书，几乎每个牢房里都忙碌起来，这是很奇怪的， 后来我才知道，大人们的书比我们的更重要。 　　她们把书藏到孩子们睡的被褥下面，铺平，有的还放上尿布，然后将小孩子抱 到炕上，嘱咐他们不要动。有的孩子装作有病，躺在炕上煞有介事地哼哼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黑狗们才过来。 　　事后才知道，伍阿姨为了给牢房中的阿姨们赢得时间，故意不给他们查，与他 们周旋了好长时间。 　　乔二狗一进鄢阿姨她们住的牢房门就直着嗓门嚎叫：“有书吗？把书统统交出 来！” 　　面对乔二狗的汹汹气势，阿姨们胸有成竹，各人照样做着各人的事情，就像没 有听到似的。阿姨们的“目中无人”让乔二狗恼羞成怒。他一脚踢倒了一只凳子， 气呼呼地冲阿姨们喊：“你们的耳朵都他妈的聋了，问你们话呢？有书没有？” 　　这时，一直在缝着衣服的鄢阿姨慢慢抬起来头来，鄙夷地看了乔二狗一眼，毫 不示弱地说：“你的眼睛瞎啦？没看见我们在忙吗？” 　　鄢阿姨不愠不恼的话，把乔二狗噎得脸红脖子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 时，杨大头从后面闪出来，斜睨着眼，踮动着一条腿，两手叉着腰，亮起他那公鸭 嗓子说：“嘿，好厉害的一张嘴呀！你听着，我们是奉上级的命令来搜书的。你们 要有书趁早交出来，免得我们动手，如若抗命不交，查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鄢阿姨冷笑一声：“我们这里只有破衣烂袜和孩子的尿片，就是没有你们要的 书，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 　　杨大头冷笑一声说道：“那好，我们就动手了。” 　　说罢，朝乔二狗一摆手，“搜！” 　　两人来到炕前，将叠放整齐的被褥拉开翻找，又将放在破箱子里的破衣烂衫扣 在地上，一件件地抖落。整个过程，阿姨们像什么样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各自做着 手中的活计。黑狗们折腾了半天，结果连一张书皮也没有搜查到。但杨大头和乔二 狗仍不死心。此时，两双贼亮狗眼的转向躺在炕上的孩子们。正当他们准备向孩子 们动手时，新玉率先哇哇大哭起来了，新玉一哭，其他孩子也跟着哭起来。孩子们 的哭声，为阿姨们站出来保护提供了理由。 　　这时，新玉的母亲鄢阿姨冲过来，一把掀起被子，将什么裤子、袜子、尿片… …直往乔二狗、杨大头脸上扔，一边扔，一边大骂道：“你们搜，你们搜，孩子病 着呢，我也不管了……” 　　乔二狗、杨大头像遇上了瘟疫，忙捂着脸退到了屋外……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李宝贵似乎嗅到了尿臭，用手紧紧地捂着鼻子，在门口一个劲地打招呼说： “没有就算了，我们也是执行公务，你们怎么把尿布扔到我们身上。” 　　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大家都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李宝贵他们一无所获，但妈妈和阿姨们认识到，敌人对我们的管制加严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