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考这天太阳没出来,估计是搞体检去了。
      
        叶小枫在考场上战战惶惶,汗出如浆。第一天考语文数学,考完和班上同学相
      邀回去打球。县城里人山人海,交通堵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回学校,和吴超一起
      吃饭,然后去打球。
      
        这回场边出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聂宇来了。王众跟他站在一起,谢青在他
      旁边。叶小枫和吴超丢下球也走过来,寒暄一番。叶小枫格外欣喜,但又感到和聂
      宇有距离了。
      
        吴超说:“聂宇你他奶奶的,那天怎么走的这么彻底,回寝室我们连一份遗书
      都没找到。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没想到你真狠,过了几个月了。现在在搞什么?”
      
        聂宇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呢?”
      
        吴超眼一瞪,说:“没变化。”
      
        王众拍拍聂宇肩膀说:“看见没,咱家小宇明显长壮了,还好像高了一点。”
      
        “在干什么?”
      
        聂宇把手机放在谢青手上,指了指球框,摊开手说,拿球来,我告诉你什么叫
      扣篮。叶小枫跑去将球甩过来,聂宇举手接球,运向球场,在三分线出加速冲到篮
      下跳起,将球扣进去,双手抓住球框,吊在上面回头对吴超笑。操场上所有眼睛都
      看过来。
      
        吴超惊呆了,没见到聂宇会跳这么高的,以前303 比赛,弹跳力是吴超最得意
      的。聂宇跳下来,得意地说:“还可以吧?”
      
        王众极力揶揄,说吴超还以为自己多能跳。
      
        这时老冯监考下班,也来操场了,一见聂宇,立即拍着他肩膀仰天大笑,聂宇
      也拍着老冯肩膀哈哈大笑。两人又大笑着聊了半天,聂宇拍拍手,和谢青出去了。
      
        第二天靠理综和英语。最后几分钟,窗外开始飘六月的雨,远处的山模糊不清,
      铃声响起,考场开始沸腾,人类像蚂蚁。叶小枫找到吴超,一同回学校,在校门口
      碰到王众和文子,再去吃饭。王众对叶小枫说:“妈的,高考过去了。我还没死。”
      
        叶小枫趴在饭桌上抽噎,说,放暑假了。
      
        吴超拿出刚刚买的手机,给聂宇打电话。聂宇马上赶到,说已经吃过了。王众
      说,你看怎么办,303 没了。
      
        聂宇说,能怎么办,永远呆在这里不成?
      
        王众说,我不复读了,宁愿走专科。
      
        叶小枫一脸愕然,惊讶这一切都这么快就摆在了眼前。又说,你怎么知道你考
      得不好,万一还是二本呢?你……
      
        王众手一挥,说,不消安慰我。
      
        王众问现在怎么办,得到答案是去网吧通宵。第二天回寝室,卖掉课本,卖掉
      习题集,用卖得的钱去买早餐。叶小枫舍不得这些书,虽然过了六月就是废物,毕
      竟还可以作纪念,他让聂宇帮他带回去。然后收拾行李,各回各家。车窗外六月的
      树叶翠绿欲滴,在蒙蒙细雨中,已经滴了。叶小枫靠在吴超肩上,觉得这个世界如
      此美丽,可为何就容不下他。
      
        回家以后面对家人的关切的眼神无动于衷,一语不发,回房间整理书本。结束
      了,一切都结束了,看着窗外雨点的静谧,想到山外的喧嚣,叶小枫心里一下没了
      打算。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有没有可以安身的地方?高考过去了,人还活着,
      接下来怎么办?
      
        聂宇主编的303 杂志也出世了,据说花了很大一笔钱,但全由聂宇一人负担了。
      封面背景是石汇水库边上的风景,然后是303 在雪中合影的照片,正上方写着一个
      “混”字,还跟着许多隐约的“混”字,是杂志的名字。不知是《混》还是《混混
      》。叶小枫理书时看到这本书,停下手边的活,坐在藤椅上翻起来。他又想起了聂
      宇,走到床边想给聂宇打电话,一想又没必要,他说不定还在县城。
      
        杂志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块独守此无泽兮,仰浮云而咏叹。
      
        叶小枫不明白聂宇为何把这句话放在这里,但放到这里读起来却又分外的伤感。
      整整高中三年,活在阴影下面,一只无形的手在冥冥之中操控一切,除了叹息还能
      干什么。一页一页翻下去,有自己的很多东西,那些古体诗词还有散文。叶小枫心
      里冒起一股欣慰,在这些时光了好歹留下了一些真正的东西,而他们背重点记笔记,
      现在都化为灰烬了。
      
        然而马上他又想到,他们可能考到了很好的分数,而他却只等着二十几天后面
      对比别人低得多的分数。“一分压倒一批人”,他想到了这句经典名言,又想到宋
      阳在寝室改的“一分压倒1mol人”。还有聂宇的歌词:“我的坚强,你无法想象。
      我的天才,你不要张扬……”
      
        后面有文子的歌词,依然是“星星”“月亮”“天使”“海豚”这样的意象,
      还有王众的恶作剧等等,叶小枫觉得大家其实都是这么的有才。这是高中生活的纪
      念品,叶小枫如获至宝,把它放在抽屉的最角落。以后可能会清晰地回忆起那时候
      的快乐,那样是很惬意的事,就像一个人走在雪中一样。从前回忆小时候总感觉天
      地间有一层暗黄色的光笼罩着,还以为是金色的童年,后来才知道那是泛黄的记忆。
      
        午饭桌上叶小枫一言不发良久,父母一看就知道不妙,但还是忍不住要问问,
      到底差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五百分有没有把握?”叶母问。
      
        “没有。”叶小枫说完抿住嘴。
      
        “四百八呢?”
      
        “不知道。”叶小枫说完又立刻抿住嘴。
      
        “那怎么办,反正我们是供不起你上三类,专科你也别去,上了也没意义。你
      说怎么办,复读去?”
      
        叶小枫沉默,听候处决。
      
        “那就去复读吧,听说一中复读班还可以。”叶父说。
      
        “孩子成绩都没下来,你嚷嚷什么!”叶母责怪道。
      
        “还要等什么成绩,这不明摆着吗,考得不行——现在不赶快给他报名……”
      
        叶小枫终于主动开口了:“爸,我不想复读。”
      
        叶母说:“等等,等分数下来了在做打算,说不定刚好过了二本,还可以选个
      便宜点的学校,我和你爸这几年再吃几年苦,四年能读下来。若是真的只考了三本
      也能上,我和你爸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在乎这四年。又不是没跟你说过,我
      跟你爸有没有别的愿望,就想你好好读书走出农村,过个像人样的生活,不要想我
      们这代一样窝囊,一辈子就是这几亩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上学多学点
      东西,充实自己,嗯?”
      
        叶小枫敷衍地点了点头。这番话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接下来几天暴雨连夜,叶小枫每晚睡的很香,把高三的睡眠全补回来了。与此
      同时,303 其他人正进行巡回相聚,一家一家吃着。他们多次给叶小枫打电话得到
      的回答都是不准出门。于是酒桌上再有人惋惜叶小枫怎么不在时,文子说,慈禧垂
      帘听政,光绪遭软禁。
      
        分数下来后要到学校填报志愿,叶小枫终于有机会出来了。全班就大嘴一个过
      了重点线,而且报了人民大学,二本六个,叶小枫班上第八,离二本就差那么一道
      理综选择题的分数。叶小枫再次想到了中考,又苦笑一阵,叹命运自认幽默想法太
      多由不得我。他没心思去懊恼去后悔,一切咎由自取不怨别的。整个303 就文子和
      宋阳过了二本,剩下全部三本。想到当初信誓旦旦一定要考华科华农华师武大的意
      气风发,都觉得当时像白痴,早该知道现实如此现实,一切都不会有意外。叶小枫
      尴尬的分数让他很无语,在填志愿的机房碰到韩江雪,两人坐在一起,同向春风各
      自愁。
      
        提档案的时候,班主任让他们最后一次画押,然后说,咱两清了。然后极力劝
      他们复读,说这么好的基础,又这么勤奋,明年一定会考好!——多么动听,可惜
      不能解释今年为什么就没能考好。曹斌动心了,决定留下来复读。吴超家里有的是
      钱,不在乎二本和三本有什么区别,觉得本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能考本科就对得
      起自己三年的学习了。段杰说要去西北的荒漠,逃避现实。王众说,那我去西南的
      山区逃避现实算了。陈俊一度不想继续读书,觉得对不起家里人,想跟他弟弟去打
      工。众人齐力劝他,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放弃等于什么都没有了,读个专科
      也好过什么都没读。聂宇也劝他读大学,机会多的是。
      
        王众说,妈的世界总是这么不公。
      
        聂宇说:“不足为怪了,但是是可以改变的。前几个星期,我那个哥们,我们
      去年去过的那个,已经去加拿大了,还带他女朋友一起走。我去送过他们。这个世
      界本身蛮好啊,只是社会制度有问题。”
      
        王众说:“我他妈怎么就生在了这样一个国家?就算生在这样的国家也不应该
      生在农村家庭啊,至少要生在当官的家庭,老爸一年小贪个几百万作为我的零花钱
      ……”
      
        陈俊说:“算了别抱怨了,以后你逃避现实逃到西南山区就知道了,我们其实
      已经很幸福了,还有好多人比我们更苦呢,人家朝鲜……”
      
        宋阳和吴超都表示赞同。王众说:“老子去昆明,谁去山区啦!”
      
        叶小枫说:“昆明是个好地方,听说四季如春。”
      
        大伙一起去吃饭。叶小枫回头看了一眼校园,又远眺宿舍楼想看见303 寝室,
      只觉烟波浩渺看不清了,跟着大部队离开了。想想三年来在这里的欢笑和泪水,不
      禁伤感,太多的遗憾让他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只得趁着兄弟们还没散去多谈笑叙旧。
      走出校门时叶小枫嘴角突然泛起苦味,心想宁愿服毒也不复读。
      
        王众举杯,骂道:“妈的喝酒,过去的别提了,咱们展望未来。”
      
        几天后,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各自回家。王众给叶小枫打电话说去复读,
      因为章梦颖打算去复读。叶小枫说你去你的吧,我不复读了。王众说,复读吧,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叶小枫又给聂宇打电话。聂宇已经走了,在紧张的
      暑期特训中。聂宇也不知道该怎么样给他建议,他家里思想又那样落后,从曾祖母
      开始就盼着家里出一个大学生,不知道现在形势都变了,还以为大学里都是文化精
      英。于是只好说,家里压力大的话还是屈从吧,我现在实在没能力帮上你什么。叶
      小枫说,去复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高三是什么样的,难道……
      
        聂宇说也是,已经刑满释放了,还往里面钻什么钻。从良了又被卖进妓院,那
      是多么大的痛苦和侮辱。叶小枫问: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聂宇听他语气有点异常,说,你等两天,我再给我们教练请几天假,回来找你,
      暑假先痛痛快快玩够了再说。
      
        王众又打电话来说不去复读了,他爸坚持让他去读三本。叶小枫说,那你去吧
      ——卿当日胜贵……呵呵,日胜贵啊!
      
        吴超打电话来邀叶小枫去他家玩,叶小枫摇了摇头,说:“我身上就两块钱了,
      车站都到不了。”
      
        吴超说:“跟你爸妈要啊?”
      
        叶小枫说:“他们不会给的,本来考这么差就没脸开口,前几天又要过一百多。”
      
        吴超说没关系,我还少了你饭吃不成,就过来聚一聚,你告诉我怎么走,我开
      车来接你,快点,难得我爸允许我开车。
      
        叶小枫说还是算了,我妈不会让我出门的,还要再家做家务。再说这几天农村
      里路还没干,泥泞飞溅,到时候又要洗车。
      
        吴超说,本来就你和聂宇跟我家最近,聂宇这小子又不在,你不来就太不够意
      思了。我这几天都快憋疯了,妈的实在无聊。
      
        叶小枫说:“我也快发霉了。”
      
        “那就出来玩嘛,我教你玩CS,以后我们聚的人多了一起挑,我带你。”
      
        叶小枫吸了口气说:“还是算了吧,你一个人练习吧。”
      
        吴超说:“你怎么搞的,这么婆婆妈妈,有什么好矜持的,快,告诉我怎么走,
      我来接你!”
      
        叶小枫说:“真的不用了,我又不是不想来,是真的来不了啊。”
      
        吴超将信将疑:“你真的出不了门?”
      
        “我骗你干嘛。”
      
        “那就这样吧,等你能出门了给我打电话。”
      
        叶小枫嗯了一声,缓缓挂下电话。
      
        接连几天的清净,每天能见到的只有父母,跟他们没什么能交流的,反而每天
      被他们指指点点烦了。每天做的家务仿佛学校里的作业,自己不喜欢,不做又被骂
      为懒惰。叶母可能是因为小枫考试失利而生气,凡是都冲他发火。叶小枫感到家里
      不可避免要有一场风波了,时间再一久肯定会吵架。高考前老师说,现在不努力,
      到时候着急的是你爸妈。现在看来,爸妈似乎为他考差而有了对他泄愤的理由而倍
      感快意。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想了一个下午,觉得学的那些现实主义作家揭露的现象就在
      身边,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就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现在的生活费,将来的赡养费。
      父母之所以对子女的行为指手画脚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子女的经济大权。只要掌握这
      个,无论对错,都可以干涉。他们可以劝你中学不要谈恋爱,而如果你自己有钱,
      当着他们面嫖娼他们都拿你没办法。上一代与下一代说到底还是个统治与被统治的
      关系,握着下一代的经济命脉,于是可以统治思想,在思想里投毒,用以巩固他们
      的统治,一代又一代……
      
        叶小枫意识到自己从小一路被灌毒长大,现在已经太晚,毒性发作了。天生奴
      性未泯,现在自食恶果——想找到自己的喜欢作为奋斗理想,找不到了;想经济独
      立摆脱父母魔爪,又没有门路。都怪自己那么听话,现在好了,成废物了。那时候
      大人们提到“听话”时都一脸笑容,而自己年龄尚小没能辨别那是假意的。把听话
      当成褒义词,那是多大的悲剧啊,却降临在了自己头上。于是长期以来他一直受控
      于他们,视角在他们规范的角度,思想在他们限定的范围。
      
        不能上网,因为网上观点自由思想开放,孩子一旦上网接受甚至仅仅接触一点,
      就会动摇父母权威,坚决不行。不能看教科书以外的书,原因同上,便于管理。不
      能给太多零花钱,压岁钱没收,这样就彻底放心了……
      
        这些都是聂宇提到过的,当时叶小枫并没有开窍,也不关心这个。现在悟出了,
      觉得聂宇实在了不起,打心底佩服他。
      
        但关键是,现在怎么办。所追寻的,从未出现过,这么多年。要不要沿着被设
      定的奴隶路直走下去?
      
        或者人生追求的就像吴超说得那么简单,就为了兄弟们都混得好,安居乐业以
      后,逢年过节相聚一堂,把盏叙旧……那的确是人间乐事,但现在这样子怎么谈日
      后混得好?
      
        村里这么多同龄人初中没毕业就除外打工,不也活得好好的?叶小枫想,父母
      肯定会这样反驳:“农村人每天下田劳作,不也活得好好的?”或者换句话说“那
      猪圈的猪每天吃了睡,不也活得好好的?”
      
        叶父已经给他在一中复读班报名了,等着叶小枫去报到,然后过几天去补课。
      由于还要上中学,不能让他把心玩野了,才把他关在家里。给他买了手机,也要收
      回,等明年夏天才能用。晚饭时一家人在饭桌上,叶小枫继续沉默。
      
        叶父频频提及一中复读班的状况,叶小枫心寒不已。叶母说:“儿子,再苦一
      年,明年无论是好是坏都不要你再复读了,好不好?”
      
        叶小枫说:“我肯定又考不好。”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你忘了?你小时候都那么聪明,一直都那么
      优秀……现在还没开始怎么就退缩呢?妈相信你……”
      
        叶小枫胸中忽然泛起敌意,说:“别说了,我就是不去,打死也不去。”
      
        叶父怒了,说:“叫你去你就去。”
      
        “我偏不去。”
      
        叶母握着他手说:“那你说怎么办?”
      
        叶小枫心一沉,低声说:“我出去打工吧。”叶小枫看到日渐苍老的母亲瘦削
      的手,顿时感到无比愧疚,有种想哭的冲动。
      
        叶父从椅子上站起来,“啪”的一个耳光甩过来,骂道:“臭小子,你知不知
      道老子对你寄多大的希望,你就这样放弃,你说你对得起谁?出去打工,那上高中
      干什么,小学不毕业不也可以……”
      
        叶小枫想哭的冲动被这记耳光彻底打没了,他觉得在敌对的人面前流下泪水是
      可耻的。他抿紧嘴唇,甩开母亲的手,朝外面走去。听见背后母亲几声叫喊,没理
      会。叶母又要他爸去追,叶父和一切窝囊男人一样不知所措,只把一切归于叶小枫
      太不争气。
      
        叶小枫从几个月高考逼近就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头脑迷糊,高考后仿佛灵魂脱壳,
      到现在都好像在云雾中生活。他出了门一路奔跑,意识到后面没有追来人,才停下
      来,沿着一条长满野草的路继续走下去。不料这条路分出了两条,叶小枫站在中间
      喘气,心里已经没有想刚才那一巴掌了,而是想选一条尽可能不见到人的路,然后
      继续走下去。他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看月亮,朝秧田垄上走去。在走路的时候可以
      避开那个一想到就心一沉的问题而想点别的。夏天的秧田比其他季节好看,一块一
      块整整齐齐,每株禾苗都欣欣向荣。是因为每株禾苗都应该乐观开朗积极向上,还
      是不积极向上禾苗已经死掉了?叶小枫想答案应该是后者。但是死掉了会不会被诬
      蔑为稗草?
      
        水沟边各种小虫开始聒噪,青蛙也此起彼伏,立体声环绕,叶小枫一直走到大
      河边,坐在堤坝。月亮从对岸的树林升起,格外明亮。叶小枫又想起了那个念头—
      —自杀,死掉了便解脱了一切,不用操心任何事,没有海市蜃楼般的夏玲,海市蜃
      楼般的重点大学,以及其他海市蜃楼般的梦想,直接将尸骸留在现实荒漠。在高三
      听好多人说过自杀,他们都说,如果我的死能够唤醒世人,那就死而无憾了。叶小
      枫摇头一笑,他们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我们生为玩物,死不足惜。
      
        叶小枫用手背拭了拭脸,觉得父母生他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按他们的意思摆布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可以发泄一下,比如刚才这一巴掌。没办法,他花的是他们
      的钱,当然有义务供他们出气。现在好了,死掉了,就不必要投资了。
      
        叶小枫已经坚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已经走投无路了。当然,走是没有路了,投
      还是有河的,并且还十分宽广。他望了望下面舒缓的河水,突然想起了一个事。那
      是在学校吃午饭后,聂宇指着洗碗池里被水泡了一个上午而肿大的馒头说:“被淹
      死的人尸体捞起来后就是这样子。”
      
        叶小枫又一笑,觉得没必要想太多,站起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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