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到学校后是上个月的月考,考完又考,再考。吊烤,桶烤,八蟹联烤。然后评
      讲试卷,无聊透顶。叶小枫对家和学校间朴实和浮躁的思想冲突感到疲惫。
      
        篮球打得更疯狂了,有全校第一的奖状贴在黑板上方,班主任当然高兴。他常
      强调玩也要玩出个名堂,学习不行总要有一方面行,何况他们还是这班上的希望。
      “友谊杯”的进程加快,根据上面变动,去不了一中了。但有个更好的消息,要去
      市实验中学打总决赛。
      
        据说又是上面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和谐的事,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为了
      公平起见,直接去市里。这种朝令夕改已屡见不鲜,不足为怪。王众又愤慨了一回,
      想到元旦晚会的事,表示无语。
      
        聂宇说,这算什么,我们以前拔河比赛还被对手放过鸽子你忘了?王众摇了摇
      头。
      
        拔河比赛那会儿,2 班由于有黄胖子这一镇班宝物,所向披靡,一路晋级,到
      总决赛时碰到了个有着更大吨位的班宝,几乎没有胜算。临赛前,他们这边在商量
      等会儿怎么嬴,吴超说拿壁虎去吓对方的女生,王众建议派卧底深入敌后,众说纷
      纭,莫衷一是。最后得到最佳方案是:待对方喊“一二三,加油!”的同时,我方
      “一二三,放手!”将他们全部放倒,而就在对方如疾风压弱草般倒下去的那一刹
      那,我方用力猛扯,拿下比赛。但等过了时间,对方因为数学老师拖堂没来。算弃
      权了,2 班就这样拿了第一。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着通知来,然后去市里。
      
        各科老师都开始强调,高三要来临了,马上新课结束,迎接总复习。老冯的一
      句:“你们还有三百八十几天就要高考了。”引得全班哗然。
      
        提到高考,叶小枫心中就一阵莫名地激动。这个时候看高考,就像初中时看中
      考一样——现在看来,虽然最终没进一中,日子也一样在过,并不会像高考前说的,
      考不上一中就怎样怎样。但现在的想法却是,考不上大学就怎样怎样。初三是叶小
      枫自上学来最纯粹的一段日子,每天不知疲倦地学习,不断地做作业,订正错题,
      读英语,算电功率,根本没空理会自己的喜怒哀乐,像机器一样生活,有梦想撑着,
      每天只求学有所获。叶小枫很怀念那段充实的岁月,没有孤独寂寞,没有失落惆怅,
      有的只是为梦想奋斗,还有充实的生活带来的一点点喜悦。虽然有时动摇过,崩溃
      过,为信仰倒塌而绝望过,但最终还是熬过来了。然后叶小枫觉得自己突然成长了,
      在芦苇花白茫茫一片的时节拾起被时间冲淡的思念,和好友在树阴下谈论过去的点
      点滴滴,发出沉重的叹息。
      
        叶小枫听人说,高中天天都是初三,于是他一进高中就像初三一样卖命,每天
      埋首书中,练习册做了一本又一本,成绩却还是不理想,有时看着文子聂宇他们游
      手好闲却每次考试都能考班上前几名,暗暗绝望,恨苍天不公。
      
        现在又快到“决定人生的时刻”了——中考的时候,老师宣布“中考决定人生,
      中考决定命运”,许多同龄人的人生和命运就此被决定;现在老师们又宣布“高考
      决定人生,高考决定命运”,又将有许多人的人生和命运要被决定了。夫决定者,
      “决钉”也,就是先枪决,再钉在柱子上。哪怕他们才不到十八岁,但人生和命运
      却已经被决钉了。这个问题刨根问到底,应该说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人生和命运
      就被决定了。可惜叶小枫没有这个智商,想不到这么远。只是听大人们说,高考是
      人生中重大的事情。
      
        叶小枫在高一高二买教辅买得够得上权威级别了,现在班上要买总复习资料的
      同学都来向他询问。在离高考还有三百七十几天的时候,教室课桌上堆着五花八门
      的教辅。除掉湖北黄冈和北京海淀,还有“辱德基”系列、“王先雄”系列、“志
      鸡优化”系列等。学校发的有《冥使伴你航》《与冥使对话》《冥使一号》《冥使
      方法》《冥校之约》《黑色通道》《成才之途》《三尺说台》《极品诲程》《土场
      点兵》《脚脚为营》以及《待战策略》《高考仙梯》《轻巧摘冠》等等。还有些杂
      的,纠集成一类,有《面向高考》《走近高考》《冲进高考》《冲刺高考》《候战
      高考》《百年高考》《胜在高考》《VS高考》等等,就差《刺杀高考》了。实在不
      能归类的有《各个攻破》《各个击碎》《地劣38套》《播种季节》《世纪铁榜》《
      8 年高考4 年模拟》《高考零号文件》《高考紫皮书》《高考全部解读》《千年高
      考真题详解》《铜板教程》《超速复习法》《太突破》《最化学》,以及专题系列
      的《水星英语词汇》《解元满分作文》等。
      
        当他们把父母的血汗钱换成了这些灭绝人性的废纸以后,个个都无比开心,满
      脸欣慰。这是聂宇难以理解的。这么多钱不知可以买多少……
      
        在这考试如北约对南联盟般狂轰滥炸的半个月,全班笼罩在白色恐怖里。每天
      寝室里,走廊上讲的都是话题A 。文子发现了“运气守恒定律”,前一次考好了,
      后一次必定差。例如陈俊英语好不容易第一次考了一百一,第二次居然选择题没涂
      在答题卡上,得了六十几分。宋阳推翻了牛顿第三定律,有些力居然找不到反作用
      力,匀速直线运动的物体受力竟然不平衡。王众更是从哲学的角度推翻了热力学第
      二定律,证明低温物体偏偏自发向高温物体传热。文子认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
      别人时相当于别人也在打他,马上他被群殴了,为自己的真理付出了代价。聂宇则
      宣布,伟大的俄国化学家曹斌第一夫斯基发现了一种新的化学键,国际上为了纪念
      他,将该化学键命名为“曹斌第一键”。
      
        曹斌骂道:“你才第一贱!”
      
        化学老师不慢不紧,按自己的安排教学,讲化学推断题。化学老师高大魁梧,
      男子汉气概十足,可惜白白净净,还长着个中庸的脑袋,戴着一副中庸眼镜,一看
      就知深谙中庸之道。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讲课基本是理论加实际,一宽一严两
      种意义,最后两记回头。比如说:“这个题目的话,答案给的是A ,那么,是不是
      就选A 呢,不一定。有同学说按这个意思B 其实也是正确的,没错。那么,这题答
      案究竟是哪个呢?我告诉大家,理论上应该选B 是正确的,而实际上我们看这个题
      目,选A 才是正确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应该选B ,但严格意义上讲,还是应该
      选A 。不过话又说回来,B 有没有错呢?事实上B 是正确的。但是,话再说回来,
      我们选不选B 呢……”
      
        化学老师是班上公认最有才的老师,动不动就搬典故,引诗词。开学讲氧化还
      原反应时见学生记不住什么得电子被还原失电子被氧化,就让他们记住“青山处处
      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最后两个字“失还”,失去电子做还原剂。然而记不
      住怎么也记不住,聂宇记住了“失还”却不知道“还”到底是被还原还是做还原剂,
      最后还得用氢气还原氧化铜的模版来套。有时将题目讲的无法再讲下去了而有的人
      还表示没听懂,他就说“我这么讲仍然不懂,那你只有捧着韩寒的那首诗去读了”。
      可惜那时他们都不知道韩寒是谁,只听大嘴说是个女歌手。可能是混淆成韩雪了。
      
        但最让聂宇拍案叫绝的还是高一的事,聂宇后来听他们讲的。那次(2 )班考
      得空前而不绝后的差,化学老师走进教室想发火又找不到导火索,于是说:“对于
      这次考试,我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非常糟糕!”然后下面就有一片噪音,议论
      纷纷道:“四个字吧?”老师讲桌一拍,怒喝道:“我知——道!我还用你教!什
      么实验班的学生,什么都不会,就知道顶嘴,自作聪明……”发火开始了。
      
        很多时候化学老师发现他说的题外话只有聂宇听得懂,加上聂宇成绩不错,所
      以对聂宇很有好感。事实上包括憨豆在内的所有老师,都对聂宇寄予厚望。
      
        而这次全市统考,聂宇却考差了。他大呼:“发挥失常,情理之中。运气不佳,
      虽败犹荣。”
      
        这段时间里聂宇不知和谢青在何方厮混,举凡大段空闲时间,例如午饭晚饭或
      活动课,球场上寝室里总是找不到聂宇的影子。但他的表现算是好的了,不像吴超
      和万氏,公然在教室调情,每天下早自习万氏就鸠占鹊巢,把叶小枫赶走自己坐那,
      跟吴超卿卿我我,恨不得将彼此吞下去。叶小枫苦恼于订正试卷,不得不趴在窗台
      上工作,这样兴许可以看见楼下夏玲和另一个女孩子各拿着一瓶水向教学楼走来。
      他一点也不羡慕吴超和万氏的近乎肮脏的感情,只佩服他们神离成那样了还能貌合
      成这样。
      
        去市里这天早上,聂宇用王众的卡买了瓶红茶送给谢青,算文子请客。因为前
      一天晚上王众和文子打赌,赌输了。他们赌的是文子经常跟踪的那个小妹妹明天将
      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样子的头发。文子坚持说浅蓝色马裤浅蓝色短袖披着头发
      并有着一张可爱的小脸蛋,王众却说是黑色裤子红色上衣扎着头发并有着一张马脸。
      结果王众认错人了。王众赌输后爽快交出饭卡,并对文子严谨治学一个学期如一日
      的精神表示钦佩。
      
        但当班主任又一次公布掉考成绩时,文子开始反感了,众人在寝室里津津有味
      地讨论着那个人称“小甜甜”的文科班姑娘时,文子吼道:“不要在我呼吸的空气
      里提到这个名字!”
      
        其实这次很多人都不想去市里,比如曹斌和叶小枫。他们因为考试不理想,怕
      又耽误了学习时间。王众劝了好几遍,说看现在班上的学习氛围,就算留在教室也
      学不进去什么东西。好说歹说把所有人说通了。王众自己也觉得,去不了一中见不
      了章梦颖,球赛就失去了根本意义,但现在对学习的确深恶痛绝,看到试卷就怒火
      中烧,进教室就浑身不适。他冥冥中感到要作自我调整,以适应后面的学习生活。
      
        现在高三的要高考了,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片硝烟中,外面的红布横幅一条遮
      住一条,地上的广告传单扑了一路。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的。身边的人个个
      都像被蒙太奇手法处理过了。
      
        去市实验中学那天,叶小枫很想被夏玲看到,可惜早自习没下他们就上车了。
      文子坐在他旁边听着耳机,一只手伸出窗外兜风。宋阳最近爱玩孤僻,认为以后大
      伙还是要分开的,不如现在就适应一个人,反正从小就一个人。吴超觉得他不可理
      喻,说只要我们不像大嘴那种性格,哪里会没有朋友呢。
      
        车绕过几座山穿过几个桥,中午十一点到目的地。在途中叶小枫生平第一次见
      到了火车,其兴奋不亚于城里学生下乡见到了猪。
      
        下车后见车站门口站着个染着闪金光的黄发穿着褪色牛仔裤的高个子盯着他们,
      王众对聂宇说:“妈的,你看这样子,老子看他就想揍。”聂宇正在把护腕脱下再
      戴上,抬头一看,那黄毛朝他走过来了。聂宇仔细一看,妈的,这不是李小义吗。
      
        聂宇待他认出来,说:“你消息真灵。”
      
        王众一愣。
      
        李小义说:“灵个头,来几次了,每次听名字都像是你们学校,你到底去了几
      中?我前几天刚从日本回来,无聊死了。哪个是你们教练?”
      
        聂宇指了指王众。
      
        李小义一笑,伸手道:“你叫王众吧,幸会幸会。聂宇的哥们就是我哥们,跟
      你们老师说,你们都去我家吧。”
      
        王众走到前面跟刚认识的吴老师沟通一番,老师考虑到他们的出租车车费可以
      拨进自己囊中,欣然点头,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带着剩下的人去了学校。
      
        李小义开车在街上兜了圈,停在一家豪华饭馆,说要请他们去吃饭。曹斌和叶
      小枫在后面议论,这种地方哪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聂宇说,怎么来这种地方,我
      这帮弟兄都是很淳朴的,你别腐化了他们。李小义说,我看这里是免费的才想到要
      来的,既然这样,那直接去我家吧,有点远,下午早点去学校比赛。
      
        叶小枫如饥似渴地盯着窗外的幢幢建筑,直到所有高楼大厦消失在视野,路灯
      投在地面的影子向后移去。李小义手持方向盘,一路跟聂宇胡侃,对他当年因一篇
      文章触怒了校领导而被开除的事赞不绝口,又问他现在混的咋样。聂宇想,现在的
      生活平淡了好多。
      
        车在一个像欧洲皇宫的建筑旁停下,下面是草坪和一望无际的湖面。李小义喊
      道:“各位兄弟,到我家了。等会儿见到我妈了都恭维几句没问题吧,谢谢啦。”
      
        下车后屋里跳出一条凶得吓人的狗迎接他们,然后是李小义的妈抱着一只猫笑
      盈盈地走出来,问他儿子,又跟他们一个一个打招呼。她几乎接见过每一拔他儿子
      带来的朋友,从门口鞋架随时摆着几十双拖鞋就能看出,李小义广交天下豪士。这
      次又笑着逐个问他们名字,问到叶小枫时说了句“嗯,瞧多可爱哟!”叶小枫腼腆
      一笑,红着脸低下头。
      
        李小义叫他妈去做饭,把他们引到自己房间歇息。叶小枫走进这样的富丽堂皇
      房子就浑身不自在,进了李小义房间更是有种莫名的恐惧,坐在角落里心急火燎,
      眼神焦灼,不知要怎样消除这种不自在。曹斌略有同感,跟叶小枫坐在一起窃窃私
      语,说刚才如果跟体育老师去学校就好了,不会像现在这么压抑。文子漫不经心地
      玩电脑。李小义说:“你们随便一点,别搞得像……我虽然跟你们不太熟,也别看
      太那个,都随便一点吧。”
      
        饭桌上李小义一一劝酒,并爆料聂宇高一在这边的种种英勇举动以助兴。王众
      文子等人深谙酒桌上的规矩,频频回敬。只有叶小枫不懂,酒量也不行,只顾自己
      全神贯注地吃菜。
      
        李小义说刚见聂宇时就觉得这小子很欠揍,这小子后来果然为自己的嚣张付出
      了代价。他说当时聂宇在他们“晨风”文学社最受器重,从少儿麻痹症到老年痴呆
      症都爱看他的文章。他打球又好,唱歌也在行,“士秀于群,女必诱之”所以文协
      有个女的,引诱有方,谋划得力,布局合理,行动及时,终于蓦然闯入聂宇的世界。
      后来他妈的那女的说他不正经,又不能被她改变,就爽快地分了,并在聂宇还没反
      应过来以前就马上找到了替补。那天晚上聂宇拎着啤酒在寝室郁闷了半天,终于明
      白了,不论在多么脆弱的时刻,都不要轻易地被别人的小恩小惠所打动。还傲气十
      足地说:“那种俗不可耐的女的,怎么也配不上我,即使哪天她珠光宝气而我沿街
      行乞,也不配。”
      
        李小义说:“这是删节版,要更详细的话,让聂宇自己讲去。”然后又讲聂宇
      自以为鲁迅,拿学校的钱骂学校不好。在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上做出了对学校很有不
      良影响的报道。外人一看学校自己的报纸都与他们同仇敌忾,更加据理力争,学校
      查明报纸的编辑和记者,把他们一齐开除了。他珍藏着那期报纸,后来弄丢了。说
      着李小义又劝酒劝菜,说你们一定要吃好,放心的吃,每盘菜都是从他山里老家送
      来的,没有一盘是市上买的,绝对绿色。
      
        王众问:“你今晚是不是要跟我们打比赛?”
      
        “我又不是校队的,跟你们比赛干什么。没关系,我们校队的那帮人都垃圾,
      我都不屑与他们为伍,我们教练看不惯我老穿牛仔裤,警告我两次,无效,就把我
      开除了。其实我想进去很简单,我是懒进去了。”李小义说,又转向聂宇,降低嗓
      音说:“奶奶的,你走了以后老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选了文科,班上的几个
      男的没有一个不像女的,老子闷死了。混了大半年日子,现在在学日语,过几天去
      考试,应该没问题。我准备以后去日本的,我爸却要我去加拿大,明年这时候就走。
      明年我再请你们来玩,不要推辞啊,我本来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就有两三个像聂
      宇这样的哥们。众哥,你一定也要来。妈的,我就景仰你这样的人。还有这边这个,
      卡哇伊,叫什么——叶小枫吧,也要来哦。”
      
        王众抿酒一笑,说:“看情况吧,明年这时候正是我们高考……”
      
        “哦,对了,”李小义扫兴地说,“你们还要搞个什么高考。唉——以后到加
      拿大了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我英语还比不上我的日语。”
      
        叶小枫惊呆了,对他来讲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在李小义眼中竟是如此不屑,甚
      至忽略不计了。
      
        聂宇喊李小义:“喂,你那个搞定没?”
      
        李小义眼珠一转,神色镇定,庄严地说:“差不多了,从她朋友说的来看,应
      该只是时间问题了,唉,不容易啊,毕竟像我这么专一的男人也不多。我不想这么
      早出国就是因为放不下她,等她高中毕业了就好了,我现在肯定不能像沈从文那样
      死缠着人家,不让人家搞学习。你呢,还想不想见‘一朵莲花’?”
      
        聂宇说:“怎么成莲花了?”
      
        李小义说:“就是你说的像一朵莲花绽放在你眼前啊!”
      
        王众说:“他早就换了一个了,今天还吵过一架。”
      
        李小义一惊,忙问道:“啊?这么凶悍?”
      
        王众说:“不是的,还似乎温柔,还是那么回事。不知道聂宇看上了人家哪一
      点。”
      
        李小义说:“好啊聂宇,难怪我看你冷酷的眼神中怎么带着温柔呢,你又一次
      背叛了自己哦。桀骜不驯,狂放不羁,哈哈,‘冷面杀手’啊,‘杀生丸’——Sesshomaru
      啊,我们伟大的自由民主战士聂宇啊,被哪个伟大的女性软化了?”
      
        聂宇想起了很早的一件事。一天上午课上,教务处的人来到教室,要班上前20
      名填对老师的评价表。聂宇碰到了比较棘手的题,就是物理老师那栏。全寝室乃至
      全班对他的意思都“很明确”,聂宇觉得一定要填“不满意”,因为要求是客观公
      正,然而他却不知从何而生一丝同情,在“不满意”和“满意”之间徘徊。这时谢
      青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人家物理老师虽然教课不好……”聂宇一听更加犹豫
      了,谢青便干脆夺过表,自己在“满意”栏画了勾。聂宇也依她了。中午回寝室,
      王众听了,大骂聂宇说,白给你一次机会了,看我们谁不是填的“不满意”?真是
      “红颜祸水”女人坏事没说错!
      
        聂宇认真反思,发现果然做错了:作为一个教书匠,连课都教不好,哪还有什
      么虽然但是可言!于是明白为什么有个词叫“妇人之仁”。
      
        听了李小义的话,聂宇想,自己的确被软化了,说:“我可不是杀生丸,不然
      以杀生丸的速度和力量,一个人就能打NBA 了。我又不是井水,还用什么软化。”
      
        李小义学文科,听不懂,但大致知道是什么东西,于是也卖弄自己学科:“没
      关系,你要以发展的眼光辩证地看待问题,凡是皆有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你既
      可以认为你变的更有人性了,又可以认为你变得与世俗妥协了,就看你有什么心态。”
      
        聂宇觉得这是句不折不扣的废话。而李小义却说这是马列哲学的精髓,著名的
      什么唯物主义辩证什么的,生活在这么个被浓厚的马克思哲学笼罩的国度,怎能不
      懂辩证。
      
        文子窃笑,他想起了化学老师,原来化学老师的一套中庸全来自马克思哲学。
      
        吃过饭只坐了一会儿就开往学校,由于他们还当自己是个球员,所以没喝多少
      酒。李小义倒喝了不少,因此上车的时候他们有一丝犹豫,但还好没出意外。李小
      义一路上没闭嘴,动不动就腾出握方向盘手来讲话。聂宇直说是是,开车,讲话只
      张牙别舞爪。
      
        李小义抱歉地拍背手说,遗传,遗传,不好意思。
      
        李小义说:“唉,你走了以后啊,班主任——你还记得不,那个白老头子——
      他就反反复复在教室讲你,对你赞赏有加,大肆渲染你的才华,说你是他这辈子教
      过最聪明的学生,‘你们有谁比他思维敏捷,有谁比他理解能力强,有谁接受能力
      比他强,有谁比他反应更快?’说你要是听话一点,不那么肆无忌惮,完全可以保
      送清华北大那样的高校。可惜你太不珍惜自己了,那么高的天赋完全不用在正事上。
      唉,我都怕他了,你刚走那会儿他几乎每节课都提到你,后来稍微好一点,但是一
      碰到提问没人回答上就又发作了,像念经,念得全班都骂你了。你已经不在江湖了,
      江湖上却有你的传说。”
      
        聂宇笑说:“他还记得我呀,我都忘掉他了,反而觉得所有班主任都是一个样,
      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所遭遇到的班主任都是同一个人。也亏他这么抬举我。”
      
        李小义说:“那家伙像条狗似的,一回他打电话到我家要我去拿档案,我说没
      时间,然后他挂了。过了一会儿家里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他竟然亲自给我送来
      了。我让他进来喝杯水,他不肯进来。最后还是进来了,我家里有我爸的几个朋友,
      哎,我看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自己都心酸,这样的人居然是我的老师。”
      
        聂宇说:“别那么想,人家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
      
        “聂宇哈,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变了很多呢。怎么搞的?”李小义百思不得其解,
      说,“真的,变得一点儿不像你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唉,我真想见见那个伟
      大的女性是啥样了,竟然能把你聂宇变得……棱角都要磨平了。很显然这边的什么
      专家学者都是我爸他们养的狗,老师就更不用说了,信不信你出一本小说我叫他们
      全部给你好评,全国最优秀啦,开辟了什么什么时代啦,我省文坛一颗璀璨明星冉
      冉升起啦。还有警察交警城管这些也毫不例外,我有时喝多了酒,在街上看到了城
      管就揍,他们动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心领了。我还真的不出小说,顶多出漫画。现在只想打篮球,到时候万一我
      双臂残废,你就叫你爹指挥他们对我的控球能力组织能力进攻能力全面点评,让薪
      水高的球队选我。哈哈。”聂宇笑说。
      
        叶小枫还对文科的课程起兴趣,在琢磨什么是辩证地看问题。王众告诉他:如
      果你看到夏玲和别的男生在kissing ……你的想法就是了,你没有自杀的理由就是
      因为你会辩证地看问题,认为这其实也有好的一面。简而言之,是一种本能,但所
      谓的大思想家就是要把这上升为一种理论。他们认为什么都需要有理论依据。
      
        叶小枫不敢想象,这太可怕了,心不在焉说:“本来做任何事都需要理论依据
      嘛。”
      
        下午休息,热身,晚上在体育馆比赛,比赛结果就无需赘述了,毕竟对方是训
      练有素的校篮球队。尽管如此,王众还是尽职尽责,代表学校来的,怎么说也要卖
      力。这“友谊杯”就像校刊一样,为了让学校早日升为省重点。县其他高中也是冲
      着这个来的,以至于最后不知总冠军从何而生。
      
        当时体育馆里座无虚席,包括很多对篮球深恶痛绝的尖子生,因为这是学校强
      行规定的,每个人都必须来,这耽误了他们搞学习的时间,所以他们讨厌篮球。还
      有一批是以前聂宇的粉丝,当聂宇出场的时候,二中立即化客场为主场。这个球场
      是聂宇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掉过眼泪的地方,就在高一的总决赛上,他们一大比分领
      先,最后两分钟被翻盘了,他们十几个男生最后全部哭了。
      
        校电视台解说一唱一和,向高一的学弟学妹吹嘘自己认识聂宇,然后满口酸味
      地诽谤聂宇。出场时一个说,这个二中代表队17号聂宇,去年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还算个人物,听说当时懒得连作业也不做;另一个说,嗯,对对对,我和他有过
      一面之缘,这个人做人不踏实,装模作样,徒有其表,小白脸一个,球技也不怎么
      样。聂宇每投丢一个球,那两个解说就很欣慰,一个说,我说吧,看来聂宇同学真
      的是江河日下了;另一个说,对,简直成外行了,看来离开了我们实验中学果然是
      不行啊。第一个又说,对,看来无论什么人,自由散漫都是不行的,他最后影响学
      校名誉被开除,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中场休息,王众给全队灌输“几个离不开”的重要思想,就是中锋离不开后卫,
      后卫离不开中锋,中锋离不开前锋,前锋离不开中锋,后卫离不开前锋,后卫和后
      卫互相离不开,前锋和前锋互相离不开。由于王众排列组合学得不好,一时算不出
      到底有几个离不开,所以就叫“几个离不开”。
      
        其他人认为这是废话,因为说了等于没说。就像几个月前的“四个基本”一样。
      连最基本的三角进攻都打不流畅,还高谈阔论什么玄妙虚幻的理论。
      
        打完球,那些刚才给聂宇加油的女生如洪水般涌来,有的送东西给他,有的向
      他要纪念物,有的要他在校刊上签名,还有的要拉他唱歌。里面除了上十个聂宇认
      识的女生,七八个校园记者,其余都是高一的学妹,想看看传说中的“冷面杀手”
      是什么样的——就是远而望之,清俊孤傲,迫而察之则不然。王众没想过聂宇在这
      边竟有如此高的人气,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聂宇果然是传说中的人物。剩下的人也
      都在猜聂宇从前在这个学校是个什么身份,聂宇暗示王众抓紧时间观察,此地美女
      如云,人间仙境,好色之徒如王众者,流连忘返。
      
        然后李小义带他们在街上逛,吃宵夜。
      
        第二天中午他们很不光彩但很兴奋地回到二中。
      
        王众决定,从现在起,正儿八经地搞学习,迎接本学期最后一场考试。
      
        随后高三的高考,他们放假。返校看到校园空荡荡的,操场凌乱散落着纸片。
      叶小枫听王众坚定地感叹:前面再也没人给我们挡住了,高考,轮到我们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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