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平时就一直各科交替测试着,月考只是把时间统一了一下,跟全校其他班比一
      比。所以考砸了心态也会很好。
      
        但这次月考他们(2 )班考得相当好,班主任相当高兴,一面总结战绩,一面
      展望未来,说:“我完全有资本相信,我们班高考也会同样取得好成绩,啊,是不
      是啊,你们看看这成绩表,多么漂亮的数字啊,这次划线是一中的唐老师划的,他
      是相当权威的啊,每年高考他都能从平时月考水平中看出来。啊,这样看下去,我
      们班这次三个重点,二十个二本呐,这是什么成绩啊!历年只有奥赛班有这样的成
      绩,我们实验班还没有过。我充分相信,你们到时候,都能考出好成绩。是不是啊?
      
        “那,我说过,只要你们给我面子,给我考出尊严,考出士气,考出斗志,是
      不是啊,我说话算数,平时活动课我也不再管你们了,要打球的,是不是啊,全部
      去打球;要散心的,三个两个结伴去操场走走,有同学说,我寝室里还有衣服没洗,
      要去洗衣服可不可以——没问题,我满足你。但是,有一点我要强调啊,不要在教
      室大吵大闹。
      
        “我本来就不主张一天到晚在教室埋头苦干,又想放你们出去玩玩,但是,你
      们每次都考得叫我在别的班主任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怎么能放你们玩?领导们看见
      了又问我,我说什么呢?这次你们考得好啊,我当然就抬得起头了,他领导问,我
      就有理由了对吧。休息时间是你们自己给自己争取来的啊,你们要搞清楚。啊,保
      持这个成绩,继续奋斗!
      
        “这个月学校有篮球赛,我们班就有一队,大家到时候,运动员在场上拼搏,
      有时间的同学,你们女生们,还是去加加油,为他们鼓鼓士气。都是为班级争光嘛!
      我们班肯定能拿名次。我们学校又没有校队,我看也好象没有别的很强的队。”
      
        班主任还是那个招牌,讲完了就提着茶杯拍拍屁股走人。
      
        球服已经到手了,是抄袭湖人主场球服的样式,颜色也大同小异,把紫色部分
      换成了白色。王众在订球服的时候说了一大堆,什么肩部窄一点,裤子边上有开口
      的,店主以为他要吊带的旗袍,说,你干脆去请个服装设计师,我们这没有。王众
      拿着火箭的主场球服说,就象这样,把颜色换一下。结果出来的是这样的东西,乍
      一看还以为是湖人的第四球服。不过比别的班特别,抄袭也要有点讲究,不能全盘
      地来。不然这次班上也不会考出这么好的成绩而不引起班主任怀疑。
      
        王众代表二班去抽签,一下就抽到了十班和十一班。这可是两个文科班,文子
      看中的姑娘就是(10)班的。文子没来得及思考到时候自己喜欢的女孩卖力地给自
      己的对手加油是什么感受,就有消息来说情况有变,换成二班、四班、六班一组了。
      第二天弄清楚了原因。原因就是,一班想进前四强,结果抽到了和五班、三班一组。
      所以他们就擅自换了,因为学生会里面大多数是他们班的,这样的手脚动动不算什
      么。王众见自己的签白抽了,愤愤不已。聂宇说无所谓,反正我们的目标是总冠军,
      不是全校,而是全县。
      
        第一场打四班。四班跟文科班一样,没几个男生。但到底是理科班,一支球队
      还是凑得齐的。这样的球队跟王众的球队相比,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对方的样子
      一看就是外行。尽管对方的平均海拔比他们高,篮板却没抢到几个,投篮命中率也
      差得让他们省了不少力气,二班全体球员在这首场都上去过了一会瘾。王众开始打
      得很积极,打了一会儿见对方完全没有一点斗志,就下场休息了。聂宇一次又一次
      的站在罚球线上从容不迫地把球投进篮筐,全队拿到四十分后下了。对方唯一一个
      投球准点的黄毛此次发挥不佳,被刘一鸣连续封盖三个,全场沸腾。
      
        这是一场很没意思的比赛,最终比分是12:47,二班大比分获胜。打完回寝室
      的时候,一个个都若无其事,好像自己也跟别人去看球赛了。想到过两天还要跟他
      们打一场,王众说干脆在教室做英语算了。吴超说不行,至少也要捞数据,过三双。
      吴超很佩服自己的控球能力,恨不得场均一百个助攻他才会承认发挥了他的正常水
      平,否则便是发挥失常,队友手感太差。刘一鸣觉得篮球场上最风光的莫过于扣篮
      和盖帽,篮板和助攻都没气势,于是他一直把心思放在前两者上。但以他们的高度,
      扣篮似乎还要等几年,所以他全身心投入研究如何盖帽。今天的数据使他格外高兴,
      提议下一场其他人把人盯紧,逼黄毛出手,为他提供盖帽。
      
        第二场有所变化,对方的士气明显比上次高很多,甚至面孔也焕然一新,仿佛
      前天输球后个个回去都认真反省,洗心革面过。身上火箭主场球服上的号码也有改
      动,整体下降了两位,好像号码可以等同官位,要给自己降级。黄毛不见了,变成
      了一个毛色略黄的家伙。开场跳球,聂宇以为对方不会跳的,自己也只踮了脚尖,
      结果球被对方拿到,开场一记三分命中。王众拿到球就反攻,还没冲到篮下就被抢
      断,又被对方打了一波快攻。发球后吴超带球攻过去,把球交给王众,王众右翼三
      分不中,篮板又是别人的。他们全部吓了一跳,原来前天他们的状态低迷是故意的,
      目的在于麻痹对手。不知道现在面对的对手的底细,他们有点底气不足了,各自心
      里念着要警惕要警惕。这次进攻失利后退防即时,没让对手打快攻。对方一个带黑
      框眼镜的短发高个男生持球,一个假动作晃开吴超,突入篮下一记勾手,进了。曹
      斌过去阻挡被撞飞,自己还犯规了。再次进攻,王众突破上篮,被封盖。曹斌抢球
      不及,球再次落入贼人之手,又要退防。王众心想完了完了,两分钟不到就被人打
      成七比零,还一次犯规,这样下去显然输的非一般的惨。就在这时候,一个胸前挂
      着牌子的人走过来,跟两个裁判训话了几秒,对着两队喊道:“停下停下!弄错了!”
      原来他们不是四班的,而是十四班的。
      
        王众如释重负,道:“我说四班几个家伙今天怎么变这么强大了呢。”
      
        然后休息了三分钟,重新和四班打。四班球队标志性建筑——黄毛又重现了,
      刘一鸣又高兴了。不料黄毛上次被盖怕了,这次全场零次出手,刘一鸣恨不得直接
      盖他的一头黄毛。这场比赛毫无疑问二班又嬴了。吴超二十次助攻,聂宇十四分,
      王众十二分,篮板不计其数。场外观众的反应忽略不计。
      
        学生会的分组很有创意,一般都是两队一组,唯独他们三队一组,三组中最强
      的方可进下一轮。这还真让人费解,三个组怎么分胜负,万一石头剪刀布转来转去,
      没完没了怎么办?但根据规定,四班就此淘汰。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规定的,既不与
      世锦赛相同,也不与NBA 相同,具有独立创新的二中精神。六班只需要和二班打一
      场就定胜负,这也是规定的。同样不知道学生会怎么规定的。但不管什么规定,反
      正王众就是要嬴。聂宇觉得这样的晋级有点类似蛊毒,最强的队到最后也不会有好
      下场,王众说,只要能去一中就够了,别的不要。
      
        接下来两天天气不好,球赛搁浅。
      
        几天后,球场上已是夏天了,烈日照射着篮板熠熠发光,对着太阳投篮都刺眼。
      地上的人影也很浓。打一会儿球就有汗流进眼睛,刺得睁不开眼,眼圈都是红的,
      脸上火辣辣的,能感觉到身体向周围散发热量。在对阵六班的这场赛,他们打得也
      比较轻松。因为六班的男生的风俗是,晚上翻墙出校上网,第二天早上回校睡觉,
      醒了就看小故事报纸。如果学校管得紧,不便出校,就在寝室打扑克。反正不碰篮
      球。这支由不受他们爱戴的班主任临时组建起的球队,自然而然不堪一击。这回刘
      一鸣的盖帽差点上双了,叶小枫的前场篮板也有七八个。中场休息的时候天色忽然
      暗下来,乌云密布,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汗湿的球服在身上瑟瑟作响。王众以为
      欺人太甚要遭天谴,下半场没上。
      
        由于对方根本不知道篮球规矩,犯规了不少,宋阳的手就在这场被打伤了。当
      时情况是这样的,吴超把球交给宋阳,宋阳见对方中锋跑过来了,将球回传给吴超,
      结果对方那家伙在吴超接到球之后,为了不让自己白跑一趟,矢志不渝地打了宋阳
      的手。宋阳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渐渐肿胀,又恍然大悟,只好左手捂着右手离场。
      其实那家伙不是中锋,而是球场上的无业游民,他连中锋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宋
      阳接连几场不能上,但他很乐观:“没事没事,科比也有手指受伤的时候,姚明也
      有崴脚的时候。”
      
        太畅通无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谁都会有预感,接下来不会这么轻松了。以他
      们的体力,平时三对三打半场都坚持不了多久,现在打全场,一节就累得跑不动了,
      要不断的换人。每个人的命中率都时高时低,跑得没力了的上篮都不会进。到处都
      是隐患。毕竟他们根本不是正规的球队,能这样就不错了。
      
        接下来是五班。王众在寝室就喊口号:“为了叶小枫,我们誓死灭掉五班!”
      其他人自然也响应:“为兄弟雪耻,为自己出气!”
      
        叶小枫刚开始分到这个班上,和赵紫鸢同桌。这个女生每天欺负他。而其他男
      生也很看不惯她,因为她跟大嘴是同类。厌屋及乌,这女生有个哥哥在五班,平时
      经常在球场上见到,他打球的样子丑的要命,却还要耍酷。曹斌笑得差点腰都折了。
      王众的评价是:“不愧跟他妹妹是一个妈生的。”文子曾提议每天像值班那样三五
      成群地去嘲笑他一番。因为他们打球的时候就被那家伙笑过一回。
      
        另外,据王众调查,叶小枫的情敌也是五班的。当然,羞涩的小枫显然不会向
      大家承认自己喜欢哪个女生,也不会配合王众的调查。但王众说出这一消息时,他
      还是不露声色地关注着。
      
        打到后来越来越精彩,观众也越来越多。上一轮主要是因为几个班同时进行,
      分走了观众,而只有自己班上的观众。而他们的对手班上又没几个关注篮球的,所
      以场边站的人一直不多。而这次对阵五班,场边观众足足围了三层,密不透风。连
      班主任也提着茶杯得意洋洋地站在场边,似在冒充教练。(2 )班的团支书带着两
      个女生寝室的全体成员到场边加油,对面(5 )班的女生们也排了一长条,喊得更
      加投入。
      
        王众在球场上看到了所有要看的人,心想这倒是赏心乐事,一定要拿下比赛。
      开头打得比较顺利,没有失误和犯规。吴超持球过了中场就直起腰,指挥卡位,然
      后传球。赵紫鸢她哥来防,吴超就轻易造他犯规。王众拿到球就往里面突,手感比
      较好,中投屡屡得手。对方也不软弱,始终领先他们四五分。每一个进攻开始,场
      边都会发出急切的喊声,不过往往要被更加疯狂的呐喊掩盖掉,进攻失手则一边观
      众嘘声叹气,另一边幸灾乐祸,然后呐喊声转到另一边。王众在立体声环绕的球场
      上奔来跑去,耳边的呼喊仿佛在千里之外,跟自己没有关系。只有滴在地上的汗水
      和飞来蹿去的篮球冲击着视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半场结束,26:32,二
      班落后。
      
        剧烈运动后,王众没有精力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了,他脸上表情严肃,拧开水
      瓶盖,昂头喝了一小口。聂宇倒是没影响,目光碰到场边加油的谢青时,脸上依然
      是那副对一切满不在乎的微笑。
      
        第三节是得分最多的时段,也是体能消耗完的时段。一开场对方采取全场盯防,
      发个球也有个人站在面前跳啊跳,聂宇从那人的胯下发球给吴超,吴超再带过去。
      吴超的控球能力是值得信赖的,聂宇曾作诗赞扬他:“毫无疑问,吴超的控球能力,
      是全天下,最好的。”每次防吴超的都是赵紫鸢她哥,7 号,吴超对这家伙尤其讨
      厌,每次只消朝右一个假动作再从左边运球就过掉了,后来甚至把脚一点地就行了。
      跟他挑没意思。过了他他从后面追,吴超带球还比他空手跑得快。吴超一找到时机
      就传球,刘一鸣和王众在内线,拿到球就直接往里突,聂宇在外面,以投为主。叶
      小枫是抢篮板的,上半场他的后场篮板已经八个了,前场篮板还没有。
      
        第一次进攻,聂宇拿到球,对方前锋4 号立即补上来协防,聂宇被逼出三分线
      外。没有人出来接应,裁判喊的二十四秒还剩六七秒时,王众吴超都喊:“投!投!”
      聂宇停下,一看地下,离三分线还有一大步,防他的人也不贴近了,聂宇转身跳投,
      球居然还砸到铁框了。蹦到三分线外,叶小枫终于捡到首个前场篮板。叶小枫没练
      过投篮和运球,只会抢篮板,抢到就传出来。吴超拿到球,又给聂宇。聂宇拿球往
      外跑,在三分线后急停转身,对方4 号始料未及,聂宇起跳三分出手,命中得分。
      
        场边一片尖叫。
      
        回防时王众狡黠地对聂宇笑,说:“你小子流川枫呢!”
      
        对方7 号持球攻过来,聂宇上前防守,那家伙想来个背后运球,结果球掉了,
      被吴超捡到。吴超要打快攻了,他向对方篮筐飞奔,叶小枫也老实跑过去了。两队
      其他人都没有动,觉得这球没必要管了。然而叶小枫没有白跑。NBA 里见到这种抢
      断后百分之百是一个暴扣,但吴超还没这本事,跑去上篮没进,让叶小枫捡到了他
      的第二个前场篮板。叶小枫抢到球并没有给吴超,而是自己投,显然没中,因为他
      可能是故意的。这样叶小枫拿到第三个前场篮板。王众在球场另一端干脆蹲在地上
      看戏,对方的人也在等他们投进。赵紫鸢她哥良心发现,赶忙跑回去。吴超拦住他,
      让小枫继续刷数据,但小枫不幸投进了。也罢,叶小枫篮板已经上双了,并有两分
      的飞来横财。
      
        赵紫鸢她哥原来是跑回来发球的。
      
        分差已经剩一分了,对方老大心急火燎,拿了球自己进攻。吴超把他防的人空
      出来也放心。他们老大1 号,带球过了刘一鸣定投,被刘一鸣从背后活活按了下来,
      坐在地上。场外又是一片掌声和欢呼,刘一鸣恨不得自己为自己欢呼。
      
        球又落入对方手中。对方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持球,聂宇欺负这种人速度慢,
      在他上篮前站好位,造了他一个进攻犯规。罚球两罚全中。
      
        然后双方本节都没再得分。观众每个进攻都要白激动一次。就此进入第四节。
      吴超拿到球,一愣,见对方没有有效地反应了,与聂宇相视一笑,把球传给聂宇,
      自己掀起背后印有“WC”的球服擦汗。聂宇单手上篮,到篮下却将球往身后一抛,
      跟在他后面的王众跳起轻轻一托,进了。场边爆发出空前的尖叫。这无疑是全场最
      精彩的一次配合。
      
        就连拎着茶杯站在场边的班主任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旁边捧着茶杯的同事说
      :“看我们班这群小家伙,平时没看他们打过,还这么厉害。”
      
        暂停中,聂宇取下护腕,拧下汗水如注。叶小枫抬头看夕阳坠入横七竖八的的
      楼栋,显得心事重重。王众拍他肩膀,指着对面的高大威猛的身影告诉他:“小枫,
      那个就是你的情敌,20号,今天不知怎么没上,下一场我们照顾你,让他在夏玲面
      前出丑。有机会我就递球给你,你好好在夏玲面前表现,懂不懂?不要怕,他运球
      你抢断他,他投篮你盖他帽,他抢篮板你先卡位,他防你你硬不传出去,一定要亲
      自过掉他。别老是畏畏缩缩的,拿出男子汉的样子给某些人看看!”王众的语气已
      经让叶小枫有点害怕了。
      
        接下来场上是聂宇、王众、吴超、文子和曹斌。刘一鸣和叶小枫坐在板凳上。
      陈俊坐在他们中间,听着郑源的歌,目光盯着篮球。局势渐渐明了,二班锁定胜局。
      
        天色暗了下来,叶小枫用略有近视的眼睛四处搜寻夏玲。
      
        这个星期天他们都不打球了,要保存体力。某个课间十分钟,众人照常趴在栏
      杆叹息。
      
        宋阳说:“盼望着明天,明天过了还有明天;盼望着放假,放假了还得来。只
      有盼望高考。高中结束了就不知道什么了。每天就这么过,好也是一天,坏也是一
      天,过一天算两个半天。唉,再过一年,万事成空。”
      
        王众说:“唉,现在过得——不像人的生活。妈的,老子下半年十八岁,现在
      就老得不像样了,对生活一点激情都没有。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还好现在有篮
      球打,再过一阵子全面进入总复习了,压得死人的作业堆在身上了,唉,就完了。
      活的也没意思了。”
      
        曹斌说:“其实每天都是有意思的:早上一节自习下——早餐!上午四节课下
      ——午饭!接着午休!下午四节课下了——晚饭!晚自习下——睡觉!第二天又这
      样。星期六晚上少上一节自习,星期天没有早自习,下午放半天假,跑到游戏机室
      ——三国战记!下个星期又这样。”
      
        聂宇不明白这些家伙为何如此热衷于顾影自怜,擅长于黯然自伤。他觉得这个
      世界虽然坏得一无是处,污浊的学校,肮脏的社会,浮躁的人群,毒恶的人心,腐
      败的政府,愚昧的人民,低劣的民族,混账的制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恨,
      但对生活还是充满激情,激烈地吃饭,剧烈地休息,猛烈地打球,尽情地唱歌,无
      所顾忌地戏谑。无聊了就看书,实在无聊了就搞学习。即使最终剩下全是无聊,那
      也仅仅是无聊,无所事事而已,绝不至于无聊地顾影自怜。聂宇刚来这边就在打听
      有没有好的风景,想去游玩,问到了一处不很出名但景色不错的地方,山水兼备,
      仁智咸宜。并且因为无名,所以免费。聂宇一直想去但没去过。叶小枫和他的一个
      文科班的“文人朋友”去过好几次。文子不理解,问道:“你们怎么喜欢去山上啊,
      山上又没有姑娘,有什么好看的?”
      
        聂宇想这个星期天去那个山上看看,叶小枫做导游。
      
        叶小枫塞着耳机,安静地眺望远方。穿过横七竖八的楼栋,远处的山峦露出一
      角,萦绕着烟雾,空气染成一片淡蓝。夏天要到了,惹人回忆。
      
        星期天的课是两节英语两节数学,全校皆然。
      
        此时数学学到立体几何了,每个人做梦都是直接法、向量法、坐标法求线面角
      的大小。
      
        数学老师在上个学期就换了,换成了比地中海矮但有着乌黑亮丽的秀发的老头
      子。他接管二班的第一节课是晚自习,当时教室还在躁动,但闻酒香飘过,一个烂
      醉如泥的老头随即而至。第一句话就是:“从今天起,你们跟着我老冯干。你们只
      有跟着我老冯干,才干得好,才能有好成绩。适应我,你就适应高考,不适应我,
      你就不适应高考,不如趁早!”说着往里走,嘴里絮絮叨叨,步子歪歪斜斜,突然
      失去重心,手在旁边桌子上一扶,坐那而得一片都吓得毛骨悚然,以为这老头要对
      自己施毒手。他自言自语了几句,走了。第二天解释,昨天和班主任喝酒去了。然
      后多次强调,自己与别的老师讲课方法不同,大家要尽快适应。
      
        他讲课的确和其他老师不同,不要教材,不要备课本,学生没有课堂作业。讲
      课就带两张纸,上面是备课内容,讲完随手扔掉。不像有的老师对着课本一字不漏
      地念,念完做作业;也不像有的老师二十年前的备课本用到如今。他讲课也简洁,
      开始就讲清知识点,命题类型和解题方法,再讲几个例题,最后强调重难点。讲一
      次测一次,力争让学生把这个星球存在的所有与所学知识点相关的题全部做过一遍。
      
        老冯这种讲课方式十分受他们喜欢,简单明了,直奔目的,要的就是分数。老
      冯本人也受他们喜欢,课堂气氛活跃。老冯常在教室叹:“这个题目会做的,只怕
      是‘麟毛凤角’喽!”他们纠正说应该是“凤毛麟角”,老冯就哈哈大笑,说凤毛
      麟角少,麟毛风角更少。讲课讲着讲着来一句“题目做到这里,接下来就是坛子里
      捉王八——十拿九稳了”。讲到假设法,则是:“它不等于π/4 ,老子令它等于
      π/4 ,结果不就出来了?”每次测试成绩不好则要大叫:“我老冯的一世英名,
      注定要毁在你们手中的!”
      
        老冯接手二班没几天就跟他们打成一片,有时看到王众他们在球场上就跑过去
      看,指手画脚,说自己当年是学校篮球冠军,足球队冠军。聂宇正以为他是二球冠
      军,老冯又补充说还是排球冠军呢。聂宇想,原来你是混球冠军。
      
        老冯由于敢于和校领导作对,由原来的奥赛班班主任降为了普通班班主任,老
      冯至今仍耿耿于怀,喝多了就不禁在教室里骂起来。说什么狗屁校长校领导,活似
      一条一条的狗,有钱有权的一开口就能进来,安排在老子的班上又他妈不学习,不
      学习就算了,还搞得乌烟瘴气,败坏纪律,老子最讨厌这种学生,只要敢跟我老冯
      对着干,管你是县长的儿子还是局长的儿子,统统滚蛋。
      
        上次月考数学卷最后一题是考数列,全班都在此丢了分,老冯雷霆大怒,说这
      么简单怎么没人做全对,你们数列这块是怎么学的?然而听了他们的解释,老冯就
      喜笑颜开了。
      
        他们的解释是:“数列不是您教的呀!”
      
        立体几何在高考卷上有12分,老冯的目标是每个人务必要一分不少地拿下,否
      则就不是人。他的训练题已经包括了所有的解题方法——也就是那三种,直接法向
      量法坐标法,念经似的重复个不停。聂宇很少用坐标法,因为此法计算量大,他计
      算能力太差,三加二常常等于八。化学老师说过,多动脑筋就少动笔,少动脑筋就
      多动笔,聂宇不愿面对繁琐的计算,只能用向量法和直接法,结果还是出错。他无
      所谓,150 分满分的卷子考120 分就行了,有时才两位数,他也不在意。但老冯就
      会过来指责他:你真是不争气啊,班上前二十名数学都过百了,就你才两位数,严
      重影响了名次表的美观性。
      
        老冯的出现让聂宇觉得数学课不再无聊了。但这并不表示数学本身也不无聊。
      
        周五英语课用学校订的报纸测试,数学课也测试。数学卷交了后,班主任就回
      教室“随便说两点”,一说就是半个钟头,别的班教室都空了。班主任的用意很明
      显,要等学校周边的网吧全被占满了才放他们走。
      
        出校门时还是很多人,门卫把只有来了轿车才开的大门打开了。聂宇欣欣然若
      脱笼之鹄,唱着歌走在街道上,享受着长期被剥夺的自由。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 ”,
      学生像牲畜,被圈养着。在附近随便吃了午饭,聂宇和叶小枫就出发了。听叶小枫
      说那个地方不远,聂宇什么也没带,叶小枫却背了个包,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
      聂宇想起了小学时候叶小枫背着书包的样子,跟现在好像没有不同。聂宇自己则是
      从来没背过书包,上学就用买衣服的袋子装书。他下雨都懒得打伞,没事更不愿背
      个包了。
      
        聂宇问他:“不是说不远吗,你干嘛背个包,仿佛要去长途旅行的?”
      
        叶小枫说:“我问‘电杆’借了相机的啊,去山上了拍些照片回来。他说吧相
      片洗出来了给王众他们看看,如果好的话改天我们全寝室一起去玩。”
      
        聂宇问:“其他人,王众今天干什么去了?”
      
        叶小枫说:“不知道,很有有可能是去上网了。哎,我忘了让他们帮我下几首
      歌。”
      
        “你真是的,下载歌曲都不会,网吧也不进。买了MP3 都不方便用——还是索
      爱的……”聂宇端详着手中黑色金属外壳的MP3 说道,“你要什么歌我帮你下,给
      我留半个G 的内存我现在喜欢听五月天的歌,过几天我拿去下几首。还有南拳妈妈
      的,飞轮海的。周杰伦的你选几首留着,其他的全删掉,又听不了那么多。日本歌
      我也删几首。”
      
        叶小枫说:“干脆把周杰伦的全部删掉算了,现在不想听了,被寝室里一唱,
      一点味都没有了,好歌全被糟蹋了。对了,不如全部下日本歌,这样文子就不会抢
      了。我也蛮喜欢滨崎步的歌。”叶小枫在小的爱好上喜欢追随聂宇。
      
        聂宇想到文子的狡猾样子,不禁一笑,说:“文子那家伙,你把MP3 里面全装
      哭丧的歌他还是要抢的,而且只要你的索爱,不要他们的杂牌。听日本歌他只会每
      天‘挖土豆’‘打青蛙’‘洗头发’,他什么都能翻译,译不了的自己写歌词了唱。
      我那天看到他桌子上的词,写的是‘天使飞过海面,海豚来不及看见,看不见你的
      脸,美丽的故事已经成为昨天’什么的,只要句句押韵,什么鬼话都往上面堆。他
      唱周杰伦的《安静》不知道词,就自己发挥,什么‘你不要叫我滚开,我也会变得
      很乖,只是我现在有着太多的无奈…’唉,太厉害了!”聂宇说到这里又想起了王
      众唱的《菊花台》。
      
        街上车水马龙。走过全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尽头是县新华书店,走过去,旁
      边有个很宽的巷子。书店对边是个小门面,门上挂着一个木板,上书“大众眼镜城”,
      油漆已经掉完了。走进巷子,两边是农舍瓦屋,春联还是鲜红的,“爆竹声声除旧
      岁”之类的金色大字还在闪光。聂宇惊奇于这里城乡交界的这么突然——照常理应
      该是出了大街,再走过一段煤矿区才是农村。一棵老槐树站在路中央,叶子被虫子
      吃个精光,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游逛,抓着碎石子。巷子的末端一个下坡,陡的
      连鸡也会摔跤。聂宇跳下去,脚又踩到了水泥路。原来这还是在城区。叶小枫指着
      前面说:“聂宇你看,那就是上初中时地理老师讲过的那条河,我们到那边走吧。”
      初中时地理老师说过,等你们去县里上高中了,一定要去看看南河,那年污染治理
      最有效排全国第一。还没有人知道这是个什么排名。
      
        走近河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岸的是县妇科医院,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上是三
      个女人,乍一看还以为是SHE ,连pose都摆的和她们某张专辑一模一样,定睛一看,
      一个也不认识。聂宇看着她们露出的洁白的牙齿一阵莫名冲动,想飞过去涂黑两颗。
      医院背后是更高的建筑,顶上耸立着电视塔,塔背后就是渐渐清晰地山。旁边是酒
      楼,上面写着“杨柳岸酒楼”。河堤上的垂柳婀娜多姿,随风摇摆。河里的水看上
      去还干净,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一片健康的绿色,可惜没有鱼。对岸建筑物的倒
      影也比它们本身好看许多。沿河走了两里多,过桥到对面,继续向前,经过一所私
      立中学校门。墙上明目张胆写着学校的办学理念:“为了学生的一切”。一公里后
      又经过一所,路边有小朋友拿着柳枝编花环。然后就看到了电杆上挂着的比化学老
      师课堂上带来的药品的年代还要久远的大牌子,已经烂掉,“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画着地图,后面是香菇养殖大棚。钢筋水泥告一段落,前方是蜿蜒的柏油路。
      
        叶小枫问聂宇是先爬上还是直接去坝上。聂宇说,先上山。叶小枫于是撇下柏
      油路,走向左边的小路。小路两边野草丛生,溪流叮叮咚咚,不远处有房子,红墙
      碧瓦的。小路弯弯曲曲,绕到了另一个村庄,大树阴翳,一条狗懒洋洋地躺在树下,
      蝴蝶静静地追逐。走过这里,一个大型挖掘机摆在路旁,脚下是儿时用作捏坦克的
      黄土泥巴。这意味着,山已经不远了。
      
        阡陌交错,过了一家门口搓着麻将的小卖部就是上山的路了。山脚下一路芬芳,
      樱桃花、桃花、梨花平静地开放着,并没有激烈竞争。风中夹杂着油菜花的香味,
      路边菜园里散发着豌豆花的香气。拾阶而上,遮天蔽日的藤蔓攀援着两边带刺的枝
      条和些不知名的小树,让聂宇浑身不安,仿佛打球时被对方大比分领先了。穿过荆
      棘,一块突兀的大石突兀地挡在面前。两人手脚并用才爬上去,头顶是密不透风的
      松树枝叶,再往上爬全是松树,有的苍劲,有的幼嫩。
      
        远离喧嚣让聂宇兴奋得得意忘形,对风放声大笑,笑声盘旋半山腰。叶小枫只
      是很安静的喜悦,写在脸上。半山腰的风让他暂时忘却了作业和考试。聂宇手撑在
      树干上喘气,回头看山下,只觉城中乌烟瘴气,平时要仰望才能知道高度的建筑物
      像塑料模型,堆在一块就是废弃的垃圾,原来自己在垃圾堆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由
      得想到阮籍说的虱子处于裈之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叶小
      枫看着下面,想到的则是要把一个县城发展成这样是多么不容易。
      
        吹了一会儿风继续向上爬,跨过两道天然的军事防线,从缺口上了山顶。终于
      重见天日了,聂宇九十度仰望天空,首次体会到“山登绝顶我为峰”是何等悲壮—
      —如果此时苍天无眼一个雷劈来,自己必定要充当避雷针。山顶就这么光秃秃的,
      像年级主任的脑袋。然而稍加注意,山顶一周还有不少老树,所以此山不是秃头,
      而是地中海。天空澈蓝,一碧如洗。身后的杂物已被云烟阻隔,眼前是一峰遮一峰,
      下面就是举县闻名的石汇水库。
      
        聂宇“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诗兴大发,从“江上数峰青”看到
      “春水碧如天”,差点被自己内脏分泌的唐宋诗词哽塞了喉咙,忙叫小枫拿相机来,
      拍了几张。右边伸着的石板路钻进隔年未刈的荒草丛,他们沿着这条路走去。穿过
      两座一人多高的岩石的狭缝,豁然开朗,下面出现了他们的目的地,水库大坝。尽
      管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雾,还可以辨别下面那几个大字。水坝横截面为梯形,又长又
      宽,做成平坦的水泥跑道,临水那边有围栏,另一边设有石凳,隔几步一个。临水
      的斜坡铺着水泥,隔一段就有个测水位的柱子。这面的两端各一个亭子,亭子盖着
      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下山来到坝上,聂宇靠着重力势能转化为的动能在跑道上奔跑,如有神推,叶
      小枫背着包在后面刹车不止。坝上人群大多来自刚才那两所私立中学,因为他们都
      是成双成对的。稀稀落落,不足百人。几只风筝遮住了几根阳光。聂宇的兴致比较
      强,没有被艳阳炙烤蔫,脱下外套扛在肩上向前走。俯视坝下,一片郁郁苍苍的树
      林,远处是农田,新绿小池塘和金黄油菜花交相辉映。聂宇见而生无限向往,恨不
      能奋飞。叶小枫说那是回去的方向,我们回去的时候再去看看。
      
        聂宇敏捷地翻过围栏,蹑脚下坡来到水边,浪花在脚下翻腾。水面一望无际。
      叶小枫指着一个小型港湾旁说:“我们拍些照片了就去那边石头上坐吧,我每次来
      了都上去过。”
      
        聂宇一看那边矗立在水中的石头,石缝中生孤柳,说:“不拍照了,现在就去
      石头上玩。”
      
        叶小枫说:“不拍照吗?”
      
        聂宇说:“不想拍,就不拍了。反正我又不喜欢进相片。”
      
        叶小枫愣了,说:“我还准备为你拍几张的呢。王众说要我给你多拍几张,毕
      业的时候可以高价卖给我们班上的几个女生,他说‘至少有两个女生肯出高价,我
      们要考虑拍卖,多拍少卖。’”
      
        聂宇一笑,说:“走吧,我又不是华南虎。”
      
        两人坐在石头上树荫下晒太阳,聂宇穿凉鞋的脚踏在没露出水面的石块上,浪
      涌过来在他小腿上刷新高度。聂宇把外衣甩在柳树上,说:“好风!我最爱的东西
      就是风。”
      
        叶小枫说:“我还以为你最爱的东西是钱呢。”
      
        聂宇说:“那是最需要的,不是最爱的。”说完唱起被打断的歌。
      
        叶小枫觉得这句话似乎蕴含着某种道理,又不清楚是什么道理。良久,叶小枫
      说:“聂宇,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啊,咱们回去写诗吧,看看谁写的好。那天你写
      的就非常好,我怎么看都觉得有李白的风格……”
      
        聂宇说:“胡诌的。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写古体诗,我就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你喜欢文学吗?我可没兴趣,高兴了就随便写写,无缘无故做这些无聊的事干嘛。”
      
        叶小枫一惊,问:“难道你没想过以后往文学方面发展?”
      
        “没。除掉小时候。小时候我自诩看尽天下书,识遍人间字,不料到了后来发
      现写书的人比看书的人还多;除了现代汉语和古汉语还有各种外语,就懒得管了。
      我唯一跟所谓的文学亲密接触是在高一,扎扎实实研究了一个月的《诗经》《楚辞
      》,一个月的唐诗宋词,大致知道了这种东西怎么写的,然后乱七八糟的读了些其
      他的,什么公安三袁武当七侠的,发现我根本不喜欢这些。我喜欢的……我还真不
      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的东西还没有出现。”
      
        “《诗经》和《楚辞》?不是吧,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我的古文功底非常好呢。
      我语文试卷上的古文阅读部分经常都拿满分的。”
      
        聂宇说:“我从来没拿过满分,因为翻译句子要扣四五分。我觉得那句子的意
      思就在那里,不用翻译了,比如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翻译,我就觉得它的
      意思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没什么要改的。”说着聂宇长叹一声,“语文卷子上
      都是些垃圾,我都不屑于做了。当我的一篇文章已经为我换来了两天的生活费,你
      们还在作文本上讨论‘扫天下需不需要先扫一屋’这种弱智问题。”
      
        聂宇继续:“数学那种东西,也没多大意思,学了也用不上,权作消遣。物理
      化学也是,把课本上的简单知识搞懂就是学这门课的全部意义了,试卷上的题一道
      也没必要做。”
      
        叶小枫直起腰,吃惊地说:“怎么能这样呢,国家需要各种人才,社会……”
      
        聂宇扑哧一笑,道:“国家和社会?你还真想过将来为祖国效力,奉献自己的
      青春啊,要先想想怎样把自己糊好。不过,我的话,什么都无所谓,就这么混着。
      你以为我们学习的各门各科是为了登进文学殿堂科学殿堂啊?”
      
        叶小枫惊呆了,不知道说什么。聂宇的话仿佛碳酸氢钠粉末撒进稀盐酸溶液,
      在小枫心里剧烈反应,他觉得身边这个儿时的好友已经到了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地了,
      未来已经不光明了,前景已经不美好了,极力想劝他回头。但他对这个世界又不了
      解,一无所知,仅从老师家长口中听得一点,书中看到一点。他连去邮局寄信都不
      会,而聂宇却会发表文章了。他喃喃地说:“那我们国家为什么要有高考呢?如果
      不合理,国家不早就废除它吗?”
      
        “那你上学的目的是什么?”聂宇随口问一句。一棵老松果随浪冲来,聂宇弯
      腰伸手捞了上来,拿在手上把玩。
      
        “我想读大学,然后考研,继续往上面读,以后成为一个知识渊博,受人尊敬
      的人,无论是研究科学还是文学。我爸妈对我也是这么期待的。”
      
        聂宇一笑,说:“你真烂漫。”聂宇想自己曾经也有这样的理想,可是随着年
      龄增长,全消失了。自己也成长了。成长就是对这个世界失望,失望一次就成长一
      点,彻底失望,就成熟了。聂宇说,“又不一定要上学,在学校不等于在学习,学
      习不一定要到学校。看,我在学校除了学会浪费粮食以外什么都没学到。但不要忽
      视了生活本身哟,这才是我们生物最原始的追求。”
      
        叶小枫被“我们生物”四个字逗笑了。不过这句话与他的想法不沾边,无法共
      鸣。然后聂宇说了番更荒谬的话:
      
        “我们根本不了解社会。大人们讲的,书上写的,电视里放的,歌里唱的,全
      是假的,你以后就会深刻体会到。老师是思想上的统治阶级,他们的话也不要相信,
      他们不让我们有自己的思想。一个腐朽的王朝对农民起义的态度是,即使自己奄奄
      一息,也要在苟延残喘之际疯狂镇压,丝毫没有老者的从容与安详;他们对我们的
      思想也是这样,摧残人才,践踏新生,哪个胆敢有丝毫的‘不听话’,他们就会有
      上述举动。这也是我经常被老师们拉去‘谈谈话’的原因。”
      
        虽然叶小枫对聂宇在心理上存在依赖感,但也不会被这种话改变世界观,只是
      抿了抿嘴,觉得不可思议。聂宇已经在大城市里生活过一年,而他到过最远的地方
      也没出过县,对外面一无所知。只好撇开不谈了。
      
        叶小枫说:“唉,现在过得好空虚,你觉不觉得?”
      
        聂宇说:“你别老是这样想,什么才是不空虚呢?”
      
        “这几天的作业我又没做,又想做又不想做,每天空闲时间都记得要做作业,
      然后拿出作业一看就不愿做了。几乎每个中午都是无所事事的,晚上也睡不着,老
      记着好像有什么事没有完成。唉,心里一点儿也不踏实。像这样下去,不知道到了
      高三总复习了怎么办,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掌握。有时候老师讲课也听不懂,说找同
      学请教,也不是都能弄懂,我又怕别人烦,不愿意老是问人家。唉,还有几个月就
      高三了。这个月月考还是一点把握没有,万一考差了又要去后面坐,每天周围吵死
      人,不可能搞好学习了。”叶小枫的世界里,学习高于一切,他算是全班最刻苦的
      学生,他愿意付出超乎常人想象的代价来换取学习成绩提高,但他的成绩并不是很
      好。
      
        而聂宇对学习成绩根本不在乎,他很赞同文子的一句话:“反正我不会跟你一
      样勤奋地学习,学习只是生活的一小小小部分。”这是文子跟几个人女生争吵时说
      的。文子很少认真地说过话。
      
        聂宇说:“对,我也觉得挺无聊的,青春一片荒芜。除了球技提高和读书积累,
      没什么能充实自己了。但看书可不等于往文学发展。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地方玩。
      唉呀,‘丽日何处开酒轩,醉挥暖风催与眠’啊,想睡觉了!”聂宇引用自己的诗
      句。
      
        叶小枫想今天回去以后还是那么多烦恼,现在还是别去想。只是他不明白,既
      然聂宇说这些东西有问题,为什么它们还存在,存在的应该一定是合理的。
      
        叶小枫看看时间,说:“我们去哪不那边看看吧,等会儿要回去了。”
      
        聂宇说:“走,我给你拍照去。放心,不会拍出吴超那种值钱的照片的。”
      
        叶小枫笑着说:“你还没给他呀?”
      
        聂宇说:“怎么能给呢,我和宋阳的生命全系于这张照片了。小枫,你和夏玲
      还有来往啊?”
      
        叶小枫一愣,支支吾吾说:“嗯,不是——刚开始,是,我以为……我以为我
      们以后不会认识了……嗨,你也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你还喜欢她?”
      
        叶小枫点了点头。
      
        “真是‘用心一也’,天下男生都会佩服你的。要是她知道你猜她会不会感动?”
      
        叶小枫吐了吐舌头,说:“她不知道。刚开始我以为她会去一中,所以就竭力
      想忘记她。但是她中考竟比我少几分,也在这个学校。我差点跟她一个班了。”
      
        聂宇叹道:“唉,三年了啊!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叶小枫一阵惆怅。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