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艺术
      
          生活窘困,徐悲鸿回国筹措到留学经费,却买了金石书画作品; 面对痴迷于艺
      术的丈夫,蒋碧薇心里渐渐有了一种被冷落的感觉1919年3 月20日,在康有为、哈
      同花园总管姬觉弥等人的帮助下,徐悲鸿获取了官费留法生的资格,终于一遂心愿,
      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地带上了妻子蒋碧薇正式赴法勤工俭学。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
      颠簸,是年5 月,徐悲鸿夫妇抵至巴黎。徐悲鸿考进了法国国立最高艺术学校,蒋
      碧薇则进了一家女子学校学习法文。
      
          徐悲鸿非常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是班上惟一的东方学生,学习非常
      刻苦。先在素描班画石膏,平时都是自己临摹,每星期三、六才有教授到班上来指
      导学生。画素描期间没有时间限制,如果教授认为程度够了,就可升入高级一点的
      模特班画人体。经过了这个阶段,才有资格跟教授学画油画。由于徐悲鸿本就具有
      深厚的绘画功底,加之天资聪颖,特别勤奋执著,很快他就完成了艺术学校的素描
      课程,率先升入画室学油画。当时这所学校聘请的教授都是当代的一流名家,画室
      便以教授之名相命名。徐悲鸿特别崇拜现代派大师佛拉孟极,便投身其门下,转到
      了他的画室学习。
      
          巴黎高等艺术学院在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学生进校容易毕业难,哪怕你学
      了几年,如果考试不合格,就不能算是正式生,更不能毕业。那些理论科目如解剖、
      透视等是很难考试及格的,而徐悲鸿是中国留法学生中惟一通过理论考试的人。这
      一时期,徐悲鸿的学业、画艺日渐成熟,夫妻间经过磨合,彼此也能够相知、宽容、
      信任,可以说是夫妇二人相亲相爱的黄金时期。暑假时,两人还遍游欧洲各国,饱
      览各地旖旎多姿的风光,度过了许多值得回味的美好时光。
      
          徐悲鸿在艺术上大胆采用中西相融的办法,将国画的技巧与西方油画相结合,
      出了不少作品。这一时期的作品,大多是以蒋碧薇为模特的。
      
          不过,蒋、徐婚变后,几乎众口一词,对蒋碧薇有这样的评价: 即在巴黎期间,
      不爱学习,怕吃苦,热衷于搞沙龙集会,并过分苛求物质上的享受。流传最广的一
      个说法,徐悲鸿批评蒋碧薇不爱学习,让她买一把小提琴,结果,蒋碧薇将这笔钱
      买了一件漂亮的风衣。
      
          事实上,徐悲鸿夫妇留学巴黎时,生活甚为清苦,有时到了三餐难以为继的地
      步。贫贱夫妻百事哀,蒋碧薇身材高挑丰满,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洋溢着东方女性
      特有的魅力,这在巴黎,无论是中国留学生,还是法国人士,都对蒋碧薇的美貌赞
      赏有加。爱美之心人皆有知,蒋碧薇亦然。
      
          一次,在巴黎一家时装橱窗前,蒋碧薇对一件风衣流露出喜欢的神情,她忍不
      住走进去试穿,果然如同度身订做一般,非常合体。然而,徐悲鸿搜遍衣兜连半个
      法郎都掏不出,两人尴尬一笑,只得作罢。几天后,徐悲鸿的一幅油画被老师出资
      1000法郎购走,他拿到钱后,冲到那家衣店,毫不犹豫地将风衣买了回去。蒋碧薇
      穿在身上,感动得热泪盈眶。
      
          面对丈夫的关爱,蒋碧薇从心底里体味到了做妻子的快乐。她见徐悲鸿辛苦奔
      波,却连一只表都没有,好几次都劝他购置一块,徐悲鸿叹口气道: “买了表我们
      就吃不上饭了。”于是,蒋碧薇暗下决心,从每天的生活费中抠出一点钱,日积月
      累,为徐悲鸿买了一块怀表。
      
          夫妇二人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在巴黎携手度过了一段艰苦但却难忘的岁月。
      
          那时,国内正值战乱,城头变幻大王旗,政局不稳。留学生的费用时常供给不
      上,这给徐悲鸿带来了不少麻烦。一次,他和蒋碧薇又到了断炊的地步,夫妇二人
      商定,由蒋碧薇出面,到中国驻巴黎的随习领事家中借钱。蒋碧薇出身阀阅世家,
      自幼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不曾为生计发过愁。而今,面临借贷的窘境,这可真
      难为了她。去到领事家,吃饭谈天,盘桓了一个下午,蒋碧薇终于没有说出口。
      
          夜半归来,徐悲鸿问借到钱没有,蒋碧薇只得如实相告。徐悲鸿一听,止不住
      热泪滚滚而下,他一把搂过妻子,爱怜地自责道: “要不是嫁给我,你也不至于吃
      这般苦。”蒋碧薇忙柔声劝道: “会有办法的,你没吃饭,胃不好,我去给你弄点
      热水敷敷。”就这样,两人就此挨过了这个饥饿之夜。第二天起来,已经断了炊,
      二人只得预备去一朋友家混饭吃,可是身上只剩下一个法郎,一算账,买两张地铁
      票就要80生丁,剩下20生丁刚好买张报纸,于是只得走路过去。
      
      
      
          事也凑巧。就在夫妇二人徒步去友人的路上,房东从背后追上他们,高举着一
      张汇票。国内的第一笔款子寄到了,徐悲鸿忙赶去使馆领来这笔钱,总算解决了一
      时之急。而蒋碧薇却深陷惊恐,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靠着徐悲鸿一人的留学官费,他们在欧洲苦撑了6 年。1925年,由于政权的更
      迭,最终停发了官费。徐悲鸿只得将夫人留在巴黎,回到国内筹措留学经费。
      
          依靠友人的资助,徐悲鸿在新加坡替几位南洋富商画像,得到了一笔大约7 万
      法郎的润资,这足够两个人在巴黎生活两三年。偏偏钟爱艺术的徐悲鸿实在不是居
      家理财过日子的好手,他兴奋之下,回了一趟上海,买了不少金石书画作品,待回
      到巴黎,又所剩不多了。
      
          蒋碧薇大为震怒,想到以前的艰辛日子,她含着泪水狠狠向丈夫发泄了一通。
      
          果然,10个月后,两人的生活又陷入了困境。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徐
      悲鸿再次将夫人留在了巴黎,独自远走新加坡,准备再次筹措经费。
      
          这一次的远走,为他们以后的人生悲剧埋下了一个大大的伏笔。蒋碧薇在丈夫
      走后,黯然神伤,平时多亏一些中国留学生的照顾,她才度过了孤寂难耐的日子。
      这些人中,有位同样醉心艺术,并在绘画上有相当造诣的中国留学生———日后国
      民党内著名的技术官僚、中统头子张道藩。
      
          张道藩,贵州盘县人,1897年生于该县一个名门望族之家。1921年赴英留学,
      毕业于伦敦大学艺术系美术部,1924年转入巴黎国立高等艺术学校。回国后,先后
      担任过国民党南京市政府秘书长,交通部、宣传部次长,国民党中宣部部长。1949
      年去台后,曾担任过“立法院院长”、“总统府国策顾问”等职,1968年病逝于台
      北。
      
          张道藩与徐悲鸿夫妇初次见面是1924年5 月。那时,徐悲鸿在艺术界已声名鹊
      起,加上他与蒋碧薇当年私奔的事,在欧洲留学生中颇为引人注目。徐悲鸿夫妇这
      年暑假,相偕旅行去了德国。此时,张道藩正盘桓于此,他久慕徐悲鸿的盛名,便
      前来主动拜访。他对徐悲鸿夫妇谦恭地说,他听说有位中国画家徐悲鸿在此,所以
      特来拜访,希望结交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张道藩当时穿一身雪白的西装,面容清
      秀苍白,身体略显单薄,举手投足间弥漫出一股世家公子的风范。两人谈得很是投
      机,对艺术的见解消融了彼此的陌生和距离。徐悲鸿高兴中,忙叫避在内室看书的
      夫人蒋碧薇出来相见。
      
          蒋碧薇穿一件白底碎花的长裙,肩上很随意地披了条狐皮坎肩,落落大方地走
      出来,玉树临风一般,她浅浅一笑,礼貌地坐了下来。
      
          张道藩呆若木鸡。
      
          他一时愣在那里,老半天在徐悲鸿的提醒下才回过神,忙赧然一笑,脱口而出
      道: “想不到嫂夫人是如此的漂亮。”
      
          这类的赞叹于蒋碧薇而言,实在是听得太多了。曾有不少留学生赞叹道: “蒋
      碧薇出来留学,以她的姿容与身段是给中国人增了光。”因此,她未往心里去,也
      没有听出张道藩话中的意味。次日,徐悲鸿夫妇礼节性地前去回访张道藩。蒋碧薇
      穿一件鲜艳而别致的套裙,上衣是大红底、黄色花,下裙是黄色底大红花,站在室
      内猩红的地毯上,更显风姿绰约,雍容华贵。张道藩在那一刻彻底迷失了自己。他
      对好友傅斯年不住地叹道: “真乃天人也! ”
      
          徐悲鸿夫妇回到巴黎。张道藩一封狂放直白、激情澎湃的情书便写到了蒋碧薇
      手中。蒋碧薇大为惊惑,正如她在自传中所说: “1917年,我以江南的古老世家一
      个订过婚的少女,和一位醉心艺术的画家私自出走,逃到日本、北平、巴黎,终于
      发现我丈夫的心力,全部专注于他所热爱的艺术上面,我却无法分润一丝一毫,既
      得不到温暖,也得不着照顾,然而基于我的性格和教养,却使我安于做他忠诚尽责
      的妻子。”
      
          思前想后,或者是根本不爱对方,蒋碧薇以嫂子的口吻给张道藩回了一封冷静、
      理智的信,劝他应打消此荒唐念头,不要乱系红绳,误人误己,应忘了她,再找一
      个相般配的人为伴。张道藩的失望可想而知。一年后,他从伦敦毕业,来到巴黎,
      进了巴黎国立最高艺术学校,学习绘画。徐悲鸿夫妇视他如同亲兄弟,积极往来,
      丝毫不存芥蒂。随后,在大家的鼓动下,张道藩和法国姑娘素姗订了婚,两人从名
      义上守候了终生。一切似乎都已恢复了平静。徐悲鸿不久第二次孤身远走新加坡,
      筹措留学经费。
      
          恰在这时,结婚9 年不曾生育的蒋碧薇陡然怀孕了,徐悲鸿走后,她的反应特
      别剧烈。不久又开刀动了阑尾手术,吃什么吐什么,丈夫又不在身边,蒋碧薇备觉
      凄凉和痛苦,她多么需要一个人前来关心照顾自己。
      
          心如发丝、浪漫多情的张道藩走了进来。他以徐悲鸿朋友的身份出现,尽力照
      顾蒋碧薇,其殷勤豪爽、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令蒋碧薇大开眼界,这也是醉心于艺
      术,残酷地热爱绘画的徐悲鸿根本就不具备的。
      
          限于人伦良知、道德理念,两人这一时期保持了平和但却真诚的交往,尽管张
      道藩备受煎熬,但蒋碧薇始终礼貌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并未冲破情感和理智的樊篱。
      
          两个月后,张道藩从意大利佛罗伦萨再次写了封长信给蒋碧薇,表达了自己的
      满腔爱意和相思之苦,蒋碧薇叹了口气,仍礼貌地回绝了对方,张道藩失望之下,
      便携着素姗黯然回到国内。不久,蒋碧薇告之徐悲鸿,因有身孕,准备回国。随后,
      带着大件行李由法国马赛回抵祖国。
      
          两人商定,徐悲鸿在新加坡等着蒋碧薇,随后相携荣归故里。岂料,粗心的徐
      悲鸿却违约先行回到了上海,待蒋碧薇来到新加坡,除了丈夫的一封信,却没有践
      诺两人的约定。
      
          蒋碧薇心里充满委屈和失望。以她之想,当年两人私奔,让家族颜面尽失,而
      今双双荣归故里,或多或少可以弥补一下。再说,她有孕在身,独自一人回上海,
      实在不便。盼望了好几年的双双归国,成了泡影。后来,在友人的帮助下,蒋碧薇
      在新加坡休息了几天,再搭船回到了上海。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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