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尚宅 　　诗云： 　　秀织劝诫不义子，五太设计回洛南。 　　芝芸良善心地宽，源洛跪母离家园。 　　一九三三年夏天，秀织、芝芸带着芝娴和芝芸一岁多的儿子佩青，第三次来到 尚宅。这时，尚南雄已去世三年多，六太太的一双龙凤胎子女也三岁了。尚宅名义 上是五太太当家，但实际上是源洛在掌控。尚宅虽少了卫兵守卫，但却雇佣了些家 丁把守。因此，尚宅仍是潜龙镇上首屈一指的显赫大户。秀织、芝芸等人的到来， 五太太、六太太虽然心中不悦，但碍着源洛的面子，表面上显得还算可以。 　　秀织、芝芸她们住了两个多月后，由于耳闻目睹，便真实地弄清了源洛与六太 太的私情。源洛同六太太的关系，实际上形同夫妻。秀织、芝芸知道了这种情况， 当然十分生气。但木已成舟，生米做成了熟饭，就是再吵、再闹、再生气，也是无 济于事了。于是，秀织经过深思熟虑，并与芝芸反复商量，决定找源洛好好谈谈， 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天，在尚宅东花园一棵梅树下，秀织和源洛对坐在木椅上，秀织严肃认真地 对源洛说：“孩子，我们这次来快三个月了，打算过几天就回家了。临行前，有些 话不得不给你说说，同时也是告诫你一下，给你敲敲警钟。我们已知道你与六太太 的私情，按照常理，我们虽然十分生气，但就是再气再恨，吵翻了天，也都到了无 可挽回的地步。说到天边，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咱这个家，娘还是要好好规劝你一 下。你虽然喜欢六太太，但她毕竟是尚旅长的妻室。尚旅长活着，还有个挡风墙， 尚旅长现在都死了三年多了，你再继续与她混下去，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难免背 后有人戳脊梁骨，损害双方的名声。大丈夫堂堂七尺之躯，立于天地之间，如果你 真想讨个妾，我们都不会计较。就是眼前这六太太，你把她明媒正娶过来，我们也 都能接受。但若你就这么和她混下去，决不是个办法。娘也为你的处境难受，但也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真是儿大不由娘，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源洛听了秀 织的一番话，满面羞惭地说：“娘，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对不起您和芝芸，内 心也很苦恼，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娘说把六太太娶过来，但却万万不可能。一是 她不会同意，二是我也不能这么做。‘人的名，树的影’。都知道我与尚旅长是生 死弟兄，如果娶其妻，贪其财，将会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坏名声中。”秀织听后，强 压住心头怒火，说：“亏你还说得出忠义两字，真是寡廉鲜耻！自从你与六太太厮 混在一起，你已经是不忠不义了。你与尚旅长既是生死弟兄，却为什么住在人家， 受着人家恩惠，又与人家的老婆苟合。拿你的这个行径，与关公对待两个皇嫂的态 度相比，你不觉得无地自容吗？孩子，好好想想吧，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今后 的事希望你善处，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你不忘掉生你养你的故土，经常回去 看看就行了！这尚家我们也不会再来啦，过几天我们就回老家去。”源洛听着母亲 严厉的训话，更深深地陷入了长期矛盾的复杂心境之中。秀织已回屋半天了，他还 在那里愣神。 　　几天后，源洛在深深自责中，抱着愧疚之心，送秀织、芝芸她们回到偃师牛村 家里。秀织的谈话，对源洛虽有一定的触动，但源洛因与六太太的私情太深了，仍 无可奈何地维持现状。 　　这年年底，源洛想，我也不能完全受这两个太太的控制，得给自己长点脸面。 于是，就自己作主，纳了个妾。妾名茂耿，晋西南人，于第二年生下一女，起名雪 莲。同时，源洛又在潜龙镇附近买田三十亩，并在潜龙镇上买了一处小宅院，供妾 茂耿用。源洛纳妾，引起六太太的不满，并与妾磨擦不断，使源洛不断生气。 　　一九三五年底，因日寇侵略者占领运城在即，局势陡然紧张。为防不测，源洛 与两个太太商量，决定搬到乡下去住。于是，由源洛出资，在离潜龙镇十余里的繁 兴村，源洛的结拜兄长查老福的宅基上，盖了三大间瓦房，安排两个太太住下。源 洛和妾茂耿，则在繁兴村另外租房居住。这查老福是个农民兼马车夫，因马车经常 受雇于尚宅，颇得源洛关照，两人关系较好，便结拜为兄弟，又因查老福在村子里 人缘较好，所以源洛他们搬到村里后，与乡亲们相处得还比较融洽。 　　次年春天的一天，五太太找源洛商量今后的生计。五太太胸有成竹地说：”日 寇将很快侵占山西，这潜龙镇一带也不是咱们久住之地。我打算先带着利民回到河 南洛南山区池尾镇，打个前站，好好安顿一下。咱们在洛南一带还有两个商号和一 顷多地。前面的四个太太已经去世了三个，剩下的一个也不顶事。我回去后把那里 的家产打理一下，使咱们后半生没有后顾之忧。等我安排好后，你和六太太，还有 你那个妾，带着孩子们也都前去，总比呆在这里整天担惊受怕得好。至于这里的宅 子、商号和田地，你们在离开前干脆都卖掉，换成银票带上。将来都到尾池镇后， 离你们偃师也近多了，你回去看家中的妻儿老小，也方便多了。这真是一举数得， 何乐而不为呢！”五太太的这个计划，不仅看起来精道细致，天衣无缝，在当时动 乱形势下，也确实是比较稳妥的计策。这说明五太太不愧精明强干，是个有魄力的 管家婆。五太太的这个计划，还有她更深一层的意思，因洛南山区一带是她的老家， 天时、地利、人和，对她都十分有利。所以她就想，何不趁此动乱形势，把源洛、 六太太和源洛的妾，都引诱到洛南山区去，到那时，便都入了老娘瓮中，不信你们 不乖乖的任我主宰。源洛是何等精明之人，岂能不明了五太太的真实用意。他心想， 你这个小九九，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我绝不会上你的当，任由你摆布， 我就是老死在运城这个地方，也不会去你那老山窝里受困。再说，我在这里自由自 在，一切听我摆布，如果去了尚旅长的老家，我算个什么，那情形就太尴尬了。然 而，五太太的计划，表面上确有道理，也不便于反驳。因此，倒不如将计就计，就 让五太太先回洛南山区，然后再找个借口，我们留下不走。五太太走了，这里也少 些矛盾和冲突，我也安生些，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源洛想到这里，便对五太太说：” 你的谋划倒是很周到，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六太太和茂耿，是否愿意去洛南山区， 还得与她们商量一下。”五太太说：”只要你思想通了，她们不能不跟着你走。” 源洛说：”好吧，就按你的计划实行，你就先回洛南山区，等你把那边安顿好了， 我们再过去。” 　　几天后，五太太收拾好自己的细软，并拿了尚宅半数以上的银票，带上儿子利 民，回河南洛南山区池尾镇。源洛给她雇了两名保镖，并亲自送她到黄河风陵渡口， 等五太太上了渡船，才互相挥手洒泪惜别。五太太回到池尾镇后，除了整治尚旅长 的家业，还在父亲的帮助下，潜心经商。她的儿子利民，也子承母业，后来成了洛 南山区小有成就的商人，这是后话不提。 　　五太太离开一个月后，源洛又遇到了麻烦。他的妾茂耿是个直性子的人，因忍 受不了长期被冷落，加上与六太太矛盾重重，在极度气愤之下，竟哭闹着向源洛要 了一纸休书，撇下一岁多的女儿雪莲，回晋西南娘家去了。又因六太太说什么也不 愿抚养雪莲，源洛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在一九三六年春天，把雪莲送 回老家，请求芝芸抚养。芝芸看到小雪莲瘦的皮包骨头，只显得两个大眼睛，深表 同情与可怜，一股母爱油然而生，即刻抱过来喂她吃自己的奶，并给她换了新衣服。 芝芸对源洛说：”你尽管放心，我会像亲生般的对待雪莲。”源洛在家住了一个月， 又返回了六太太处。经过芝芸三个月的精心呵护，小雪莲变得白白胖胖，加上小雪 莲聪明伶俐，全家人都很喜欢她。 　　这年秋天，源洛不放心雪莲，又特地回家看望。但他刚在家住了十几天，便收 到六太太的电报，说两个孩子都病了，感冒高烧不退，她忧心如焚，让源洛赶紧返 回。为此，源洛顿时神情紧张，坐立不安。恰在这时，四岁的佩青与两岁的雪莲， 为争玩具，佩青不小心把雪莲推了一跤，雪莲便躺在地上哭了起来。源洛在烦躁情 绪下，一股无名火起，打了佩青一个耳光，佩青摔倒在地，哇哇大哭，鼻子也淌出 血来。这下子吓坏了芝芸，连忙把佩青拉起来，擦脸上的血。看到这个情形，霎时 激怒了秀织，她大声训斥源洛说：”你疯了，就是着急走，也不该往孩子身上撒气。 六太太电报一来，你就像丢了魂似的……。”秀织还要再说下去，芝芸连忙止住她 说：“娘，别再说了，看你那脾气又来了。”接着，秀织哄着佩青走了，芝芸又把 雪莲抱起来哄，源洛则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地低头不语。 　　当天夜里，芝芸对源洛说：“你虽烦躁，但下手也太重了，看把孩子打的，难 怪娘生气。”源洛说：“佩青是咱们的宝贝，我怎能不喜欢他，但今天不知怎样竟 打了他，我也追悔莫及。娘生气应该，是我做得过火了。”源洛接着又说：“我犯 了那么大的错误，做了那么多亏负你们的事，你不仅不与我吵闹，还是那么温柔体 贴，你越是这么宽容大度，我就越感到无地自容，还不如你与我大吵大闹一场，我 心里可能还好受些。”芝芸说：“对你做得那些事，我确实很生气，也想与你大闹 一场。但反过来想，这又有什么用？我从小把你当哥哥看待，要不是芝桂姐姐早逝， 你可能是我的姐夫。我知道你心里也很苦，但不知怎样为你分担。”源洛说：“我 现在也真是两难，自己也觉着不知该怎样办才好。六太太是个弱女子，两个孩子也 小，她在山西又举目无亲，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但我顾了她那头，又很难 照顾好你们。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真是难死我了。” 芝芸说：“依我说，还是我和娘多次给你说的老话，干脆把六太太娶过来，并把她 接回河南家来。这样，既名正言顺，也解决了你的两难。”源洛说：“这事我也想 过很多次，总觉着不妥。一是她毕竟不是一般民间女子，而是声名显赫的尚旅长的 太太，我是尚的部下，又与尚是生死弟兄，娶了她有损我的名声，我不应这么做。 二是六太太宁肯老死在山西，也不愿到河南来。三是在运城还有宅子、商号和田地， 也舍不得放弃。因此，我也不好勉强她，说的多了，她又哭个没完。”芝芸说： “看来这事还是难办，只好等等再说了。”芝芸接着又说：“六太太的两个孩子病 了，你明天一早就返回吧，别让六太太等得着急。雪莲在家你尽管放心，我会像亲 生般的对待她。”源洛说：“你真是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自己受着天大的 委屈，还处处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你真是贤妻良母，相形之下我矮多了。”芝芸 最后又说：“年底我就要临产了，到时你能回来更好，实在回不来就算了，你先给 孩子起个名吧。”源洛说：”你要多保重身体，到时我尽量回来。如果生男的，可 叫‘念青’，如果生女的，你看着起名吧。”夫妻俩说了大半夜话，直到四更天才 入睡。 　　次日清晨，源洛起床洗漱毕，吃过芝芸给煮的荷包蛋等早点，又穿上芝芸亲手 缝制的新袍子，并看了看熟睡中的一双儿女。这时，秀织虽醒尚未起床。源洛跪在 秀织的卧室外说：“娘，我对不起您，惹您生气了。儿子永远忘不了您的抚养之恩， 定当衔环相报！”这时，秀织思虑万千，老泪纵横，心情起伏，默然无语。芝芸把 源洛送出村口，洒泪挥手依依惜别。从此，夫妻天各一方，生离死别，陷入两地苦 煎的水深火热之中。 　　一九三六年年底，芝芸小儿子念青出生了，全家人无比高兴。小念青过满月时， 亲邻们都来祝贺。源洛因摔伤了腿未回，但来电报表示十分欣慰。第二年春天，全 家尚在余兴之中，家中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祸事，使全家又陡然陷入了悲哀之中。 　　-------- 　　流行小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