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早上,我7 点钟才醒,睡得比我预料的要好,外面正下着雨。怎么总是下雨?
      我摸了摸口袋,钱包和手机都没丢,购物袋也还在原位。看来,运气不算太坏,我
      假想的倒霉事,还没出现。
      
        我拎上袋子,进了厕所。撒完尿,我用毛巾沾着水,擦了擦上身,一望镜子,
      发现我打了发胶的头发,竟然一点儿也没变形。变不变形都得洗,我是油性头发,
      一会儿必定分泌很多油。像昨天一样,我用肥皂洗了头和脸,也没忘记刮脸,幸亏
      我想的周到,带了电剃刀。洗漱完毕,仍然不到9 点钟,钱不能白花,应聘时间也
      没到,外面又下着雨,我得耗到通宵结束的时间。
      
        我随便上了会儿搜狐网,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但抽烟我也得抽到9 点。第一个
      面试是11点,不能出去太早,能少淋会儿雨就少淋会儿。
      
        终于9 点了,我退了卡,又到了那条路上。雨正要停,人们依然拿着伞,看来
      我也得弄一把。我去哪儿?没地方去,但不能站着不动,每个人都在匆忙地走路,
      往英姿酒店方向走吧。在路上,我看到了一家包子铺,我已经非常饿了;如果要找
      到那家卖大饼的,我得按最笨的方法顺着一条路走,因为我不认得捷径。算了吧,
      还是吃几个包子吧;不行,不能花钱,身上没钱太危险。
      
        我的购物袋里还有几个小蛋糕,我拿出来吃了,又喝那冷水茶;茶叶根本没泡
      开,一半儿还漂着,我像喝药那样,把茶叶渣喝了下去。到胃里慢慢泡吧,胃一定
      能把它泡开;必须这么干,不能因为头疼而影响了面试。
      
        走到了英姿酒店的十字路口,我看到了一个报亭,它也卖烟。我问那个人:
      “最便宜的烟是多少钱?”“羊城3 块,大前门两块五。”“来两盒大前门。”大
      前门是软包,我把它打开,然后放进了中南海的盒子里,还是装进硬包里吧,这样
      不易变形,也显着档次高点儿。
      
        一看表,刚刚9 :15,还有近两个小时,再认认路!我制定了两条原则:第一,
      不能在晚上认路;第二,不能走小路。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办法:回到公园,从西门
      出去,只走大路,不管它有多远。
      
        我就真这么干了。我顺着河边路往南走,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横穿过河边路
      的大马路,牌子上写的是“奈力路”,那咱就顺着奈力路走吧。走着走着,我又碰
      到了一间报亭,它也卖雨伞。广东人把雨伞叫做“遮”,但我忘了,直接用广东话
      念出了雨伞,人家根本听不懂,我只好说普通话,但愿他别宰我。“有25的,也有
      20的。”我一听,就心疼坏了;算了,一会儿再说吧。
      
        我继续走,慢慢地到了英姿酒店。这次我没转向,所以,我觉得酒店的位置不
      对。但我心里明白,我现在的感觉才是对的。可千万别再把方向转回去,我嘴里念
      着:“前面是北,前面是北。”不管我怎么不愿意,方向还是转回到了昨天晚上那
      样。不管了,我死记住这个酒店。
      
        我在酒店旁边看到了一个小商场,专门批发小商品。我进去买了一把25块钱的
      伞,不折叠的,质量非常好。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普通话;并且,满大街的人都用家
      乡味儿的普通话聊天,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再也不说广东话了,这玩意儿没用!
      
        我抽着大前门,终于等到了11点。我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拨通了那个电话。
      这次,我先开了口:
      
        “我昨晚说要应聘男公关。”
      
        “你到英姿酒店对面,有一家玫瑰花夜总会,看到了吗?”
      
        “看到了。”
      
        “玫瑰花旁边,写着‘银通’两个字,看到了吗?”
      
        这么复杂?这他娘的是什么应聘?这不是捉迷藏吗?
      
        “看到了。”
      
        “银通旁边有一家珍珠夜总会,你到这里来。”
      
        我的娘:珍珠旁边还不知道有什么!
      
        我到了珍珠那里,发现有保安,看来不能硬闯,我又拨通了那个电话,说:
      
        “保安让进去吗?”
      
        “保安不管,进来吧。”
      
        打完电话,我就关了机。
      
        我进了大厅。大厅有一个特别难看的女孩子,见了我,没好气地问:
      
        “找谁?”
      
        “面试。”
      
        “报号码。”
      
        “号码?”
      
        “谁面试你,他的号码。”
      
        我掏出手机,只好又开了机,把号码念了一遍。我说:
      
        “可以了吗?”
      
        “东西不能带进去。”
      
        我找了个角落,把东西放好,顺便问了一句:“不会丢吧?”这娘们儿压根没
      理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以为我是贪图享受?我可是被迫卖身的!算了,丢的
      可能性不大,这娘们儿见我这样的人见的多了。
      
        我又关了机,进了里面,发现太暗了,我又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我回头
      问:“从哪儿上去?”那浑蛋小妞嚷了一句:“那么大的楼梯,看不见吗?”我细
      一看,原来只有一条路。
      
        我顾不上生那蠢妞的气,一口气跑上了楼,立刻就有人问我:
      
        “找谁?”
      
        “找李经理面试。”
      
        “先进这屋等着,她一会儿就过来。”
      
        我进了那个包间,灯光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我担心我的脸,简直是多余!
      我不知道里边摆的都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包间。
      
        一会儿,那个李经理就进来了。是一个20多岁的小姐,高、瘦、漂亮,并且穿
      着制服,她先看了我的身份证。我多了个心眼,给了她旧身份证,我怕万一被她扣
      住;她倒没扣住,手里拿着我的身份证,继续和我说话,我伸手去拿,她倒痛快地
      还了我,我心里踏实多了。
      
        “干过没有?”
      
        “被人包养过一年。”
      
        “距离现在多久了?”
      
        “一年。”
      
        “那这里面的规矩你都知道,对吧?”
      
        “我不懂这儿的规矩。”
      
        “是这样的,晚上你陪客人喝酒,小费是500-800 块,你自己收着。客人选中
      了你,就带你去外面开房。”
      
        “有包养吗?”
      
        “一开始,你肯定是陪客人喝酒,我可以帮你留意,确实也有客人想包养。你
      以前怎么被包养的?”
      
        “我在停车场帮人家看车,人家看上了我,我就被包了;我可是念过大学的,
      只想被包养。”
      
        “一开始,你肯定要陪客人喝酒。你从哪里来的?”
      
        “珠海。”
      
        “在那边干嘛?”
      
        “养鱼。”
      
        她笑了,然后接着说:
      
        “我们这里不收压金,但要收管理费,半年2900,一季度1700。你想先干半年,
      还是一季度?”
      
        我已经明白了,这不是骗中介费的,人家这是真正的夜总会,并且人人都穿着
      制服,可交的费用实在是太高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万一出点儿意外,我
      没干成,回家都成问题了。不行,不能先交钱,下午面试了另一家再说吧。我说:
      
        “这么多,我没那么多。”
      
        “那你有多少?”
      
        “我几乎没带什么钱过来,不知道要这么多钱,不过我这里有个同学,我可以
      去他那里拿。能不能先接个客,再给钱?”
      
        “不行,必须要先办手续,才能上班。白天交了,晚上你就可以拿小费了。”
      
        “我不知道能搞到多少钱。”
      
        “你能搞到钱,是吗?”
      
        “能,但不知道能不能搞这么多。”
      
        我既不能推掉这个机会,也不能说给她多少钱,我只能这么敷衍她;万一在别
      处干不成,还得给她点儿钱,在她这儿干,但我必然不会给她全额,必须先挣点儿
      再说。
      
        她又接着说:“这样,先给你个名额,你先交50块报名费吧;交了50,你的位
      置就确定了。”
      
        我又多了个心眼,我这么回答:
      
        “这么办吧,我中午去找同学,下午连报名费一块交吧,我身上实在没什么钱。”
      
        我差一点儿就掏出了钱,当时,我正在往钱包里装我的身份证;刚才和她谈着
      话,我一直没好意思把身份证装进去。
      
        她倒挺爽快,说:“这样也行,下午给我打电话。”
      
        我出了包间,下楼拿东西,我对那个挺牛的蠢妞说:“东西拿了。”她理也没
      理。去你娘的吧,谁他娘的稀罕搭理你?
      
        我出了夜总会,心里又有了主意:下午这家,肯定也会收管理费,先比较一下
      他们各收多少吧,下午面试了再做决定。
      
        我又溜进了公园,进厕所喝饱了自来水。
      
        终于等到了12点,这虽然已经算是过了上午,但打电话给杨小姐会不会有点儿
      早?打吧,她要嫌早,我就晚点儿再打,先打了再说。通了,我赶紧说:
      
        “现在可以面试了吗?”
      
        “你在哪里?”
      
        看来,她没嫌早。
      
        “河边公园北门。”
      
        “那你从东门出来,打听一下东营街,186 号就是,叫做黑咖啡夜总会。你找
      个骑单车的。”
      
        “我没单车。”
      
        “我知道你没单车,你找个骑单车的打听一下路。”
      
        通话结束了,我没敢关机。
      
        我从东门出来,找骑单车的,哪里有骑单车的?人们不是开汽车,就是走着;
      偶尔有一个骑单车的,也是送外卖的,人家都骑的飞快。我边走,边琢磨向什么人
      打听路,满大街都是外地人,哪个认识路?但不能向妇女打听,人家会认为我不怀
      好意。
      
        我碰到了个保安,估计他认识路,问他:“问一下路,知道黑咖啡怎么走吗?”
      他说不知道,我又问:“这里不是东门吗?”我已经对自己的方向感失去信心了。
      他指着北,说:“那边是东门。”这是怎么回事?我从西门的正对面出来的,怎么
      不是东门?先往那个方向走几步再说吧。
      
        我看见了一个算命的,问他:“师傅,东营街怎么走?”他叹了口气,说:
      “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从你来的方向走更近;不过,这边也能过去。你过了天桥,
      顺着路走,走到头儿,再打听;那边也是天桥,我不敢告诉你太多,那样你就弄乱
      了,走的就更不对了。”
      
        于是,我过了天桥,又上了路,路上的牌子上写着:东门。我忽然明白了,那
      个保安说的东门,不是指的公园东门,而是这个地段的名字。一会儿,我又到了天
      桥,一名小姐想发传单给我,我趁机问她:“你知道黑咖啡在哪儿吗?”她想了半
      天,最终想了起来,指给了我方向。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心里也在担心:她可别指错了!不用怕,前边有个司机
      正在擦车,这种人什么地方都知道,一会儿再问一下他。这名司机果然熟悉路,我
      问得很详细。
      
        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牌子:东营街。我顺着这条路走,走出去了老远,也没看见
      什么黑咖啡。路应该不会错,看看门牌号码吧:386 ,385 ,384 ……。好,号码
      正在缩小,再走一百多个号码,应该就会到。这条路又小又破,那个黑咖啡设在这
      么条路上,会不会太低档?
      
        我的双腿已经很疼了;最终,我看到了这家夜总会。怎么这么破?这是二层楼,
      还是三层楼?上午那家夜总会,虽然也只租了两三层,但一看特别高级,怎么这一
      家这么破?旁边似乎是个菜市场。
      
        我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感觉行人都知道我是来干嘛的,我感到很害臊。我
      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别人怎么能猜出我是干嘛的?但我依然觉得人们都在看
      我。
      
        不管行人了,我还是先观察一下这个夜总会吧,千万别是骗中介费的。我找了
      一张广告纸,垫在屁股下,坐在了对面。
      
        我心里仍然在嘀咕:有钱女人会来这里消费吗?网上不是说:只有高级场所才
      有男公关吗?愣了半天,我一想:怎么也是来了,进去看看再说吧;他要是敢抢我
      的钱,我就报警,反正我还没干成这一行,我不嫌丢人,再说深圳也没人认识我。
      此时此刻,钱比面子重要的多。
      
        我拨通了电话,告诉杨小姐我到了,她让我从旁边的大门进去。可大门那里有
      几个人正坐着聊天,他们是邻摊的商贩,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几个邻摊人一定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一进屋,保安就问我干嘛。我说面试,依然是那个套路,“报号码。”我把
      杨小姐的号码告诉了他,他登了记,然后说:“东西放下,上去吧。”我已经有点
      儿经验了,我知道,保安肯定不会偷我的东西。
      
        我进了屋,里面比上一家还暗,还没走几步,就一脚踩了个空,惊了我一身冷
      汗,千万不能在这里骨折,骨折可不比皮外伤,骨折必须得进医院!这可是深圳,
      等不到我的骨伤养好,我就得宣布破产,到时候,我只能去跳楼了!
      
        我上了二楼,服务员又让我报了一遍号码,领我进了9 号房。这家虽然破,可
      比上一家火暴多了,所有包间都有人在面试。我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又过了一会
      儿,那个服务员进来了,惊诧地问我:“没有人接待你吗?”我说:“他们只让我
      在这里等。”于是,他跑出去叫人。
      
        终于,杨小姐来了,是一个40岁的女人,大气、丰满、耐看,有点儿像北方人。
      她根本没问我干过没有,直接看了身份证。我仍然给的她旧身份证,她登了记,开
      始报价:
      
        “包养是一个月2 万-3万,或者是4 万-6万;出台是一次2 千-4千。”很快,
      她也说到了管理费:
      
        “1780的管理费。”
      
        她没说这是多长时间的管理费,我也没兴趣问,我这么说:
      
        “先拉个客人不行吗?我给你个红包。”
      
        “不行,我们做这一行,要想混下去,就不能那么干,必须先办手续。”
      
        “我几乎没带多少钱……”我又把上午说的那些话,重新说了一遍,她又说:
      “先交登记费吧,20块。”我一听这么少,差点儿就给了她,但马上一想:算了吧,
      真要干,就连管理费一块儿给她;要不干,20块也是白白损失。我说一会儿一块儿
      再交,我先去找同学;又骗她说我娘一直卧病在床,她似乎有点儿同情我,我不知
      道她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总之到最后,她把我送了出来。我这时候才用心望了大厅
      一眼,真皮沙就有几十个,大吧台以及各种设施都挺全,心想:从里边看,这里也
      是高消费场所。
      
        我拿着东西出了门,看见门外有很多个女孩子来应聘;有的特别漂亮,就像大
      学那些艺术系的。大门口那几个人还在那里聊天,很显然,他们知道这些青年男女
      是来干什么的,但他们什么表情也没有,似乎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
      
        我又上了街,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突然,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培培打来的。我既担心电量不足,又担心话费不
      够,赶紧拒接了,然后发了封信息回去:“不能接,明天或后天我买张本地卡,给
      你打回去,现在就指望这点儿话费办正事。我对不起你,培培。”
      
        发出去之后,我赶紧关了机。我的培培啊!我心里充满了罪恶感,自己都觉得
      无可救药了,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难过地想着培培,我再也不配和她在一起了!
      
        我的两条腿已经非常地痛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2 点钟,我还没正儿八经吃
      过饭,我强忍着往回走。
      
        走着走着,我看到一个卖包子的,太好了,这个铺位非常低档,这里一定最便
      宜。我估计我再也找不到卖大饼的了,来几个包子吧。5 毛钱一个,我买了6 个青
      菜的,4 个肉的。我不爱吃肉,纯粹是为了多扛会儿时间才买的。我一咬,全是肥
      肉,味儿倒不赖,搭配着吃吧。
      
        边吃着,我又上了天桥;这次,我的茶杯和纯净水瓶都装满了自来水,我又累
      又饿,手里又拿着雨伞又拎着袋子,吃包子很不方便。我把雨伞挂在天桥的栏杆上,
      把袋子放在地上,专心吃包子,一口气就吃完了,根本没吃饱。我又喝了杯冷茶,
      点上了一支烟,先歇会儿吧。桥下正在修路,汽车一辆挨着一辆,根本走不动。这
      些人怎么这么有钱?我要有钱,绝对不开着车乱转悠,在床上躺着听音乐多舒服,
      干嘛出来转悠?我抽完了烟,觉得还是累,但不能总在这个地方呆着,还不如一口
      气走到公园,那里还能坐会儿。我怕营养不良,从购物袋里拿了1 克VC吃了,然后,
      拎起包接着走。
      
        不知道哪条路忘了拐弯,走着走着,多出了一个天桥。真他娘倒霉!我已经快
      累死了,这怎么回到公园?先望一下路牌吧,广告牌把路牌挡住了,我只好爬上了
      天桥,我几乎上不动楼梯。这两天,我始终在走路,饭没吃饱,觉没睡好。我终于
      上到了天桥上,戴上眼镜,仔细望了望;我发现,前面那条横穿的马路,正是南岚
      路。好!有门!顺着南岚路能回到公园,那就顺着它走吧。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的雨伞落在了前面那个天桥上!我刚刚才买的!我舍
      不得吃饭,花了25块钱,这么一会儿就丢了,并且一次也没用过!我既心疼钱,又
      恨自己不争气,脑子干什么去了?我已经没力气往回走了,回去了也肯定没了。我
      边骂自己,边顺着南岚路走,终于走到了公园。
      
        我进了公园,就赶紧找了个座位,我不想再动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但我的
      脑子还在运转着:上午的和下午的做个比较,下午这个好一点儿,很痛快地就能包
      养;并且,要钱少,那个女人似乎也同情我,我可以给她更少的钱。听杨小姐的意
      思,只要我等筹到几百块,就可以网开一面,先让我干着。她说了:“看来,你确
      实有点儿难处,看能不能筹到几百块?”给她几百合适呢?三百是个不错的价钱,
      先给她三百,证明我的诚意,接了客,再还她吧。上午这个面试,咱还是拜拜吧。
      
        我就这么琢磨着,感觉身体非常累;不行,必须吃点儿含维生素的东西,我咬
      着牙,到公园门口买了一块西瓜。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花钱的。
      
        我不能再耗下去了,得赶紧接个客人,车站的行李寄存费用已经20了,明天就
      得30,今晚还要想办法过夜,又要吃饭。干脆下午交了钱,晚上接个客人吧。我已
      经穷疯了!
      
        但是,不能把袜子里的钱给她,万一银行卡突然消了磁,怎么办?外地可无法
      挂失。没接着客,身上的钱又不够路费,那就得去跳楼!
      
        我边想着,边从北门出去了,我知道哪里有建设银行,我看见过。我从来没这
      么累过,精神压力更让我喘不过气来,千万别被劫匪一棍了打晕,他要真打,最好
      一棍了打死我,可别打晕!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的银行,我取出了400 块,多取100 留在身上,那样
      安全点儿。我看了下余额,还有1600块。
      
        取完钱,还要顺着原路回去。我的娘!我怎么受得了?我强咬着牙,一步一步
      往回挪,购物袋挺沉,但不能扔了,里面的东西也是钱,重一点儿就重一点儿吧。
      
        我突然开了窍:还是先给杨小姐打个电话吧,别走到了,她再说300 块钱不行,
      让我白走一趟,我这可是冒着生命枯竭的危险走过去。公交车我不熟,我怕坐过去,
      找不着回来的车,谁知道深圳的站牌是怎么个原理?
      
        我哭丧着打了电话,说我只有300 块,她说:“那就先拿过来吧。”有戏!那
      就赶紧走吧,我一定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走到了黑咖啡。
      
        我又上了二楼。这时面试的人更多了,包房里占满了,吧厅里还等着二十来个。
      我对服务员报了电话号码,告诉她我上午来过一次了,让她给我催着点儿。
      
        等了近一个小时,杨小姐才有空见我,我们找不到空着的包间,她把我领进了
      里面的地毯大厅。我交钱给她时,问她:“这里能住宿吗?”她说:“可以,10块
      钱一晚。”我假装着急:“我把300 块都给你,我怎么住?”她心肠确实不坏,只
      收了我200 块,我暗自庆幸。
      
        一会儿,她带了一个小伙子出来,说:“这是新来的小林,把他给你了。”小
      伙子问我:“你是哪里人?”“河北。”“河北?咱们是老乡,我也是河北的。我
      姓吕,以后叫我吕经理就行了。”这时,又进来了一个中年人,长得不好看,肚子
      也走形了,背着跑业务用的书包。吕经理对他说:“这是我老乡,照顾着点儿。”
      我心想:卖身还讲老乡情面?但总比不是老乡要强。吕经理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
      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中年人盯着我看了半天,问:
      
        “你怎么穿成这样?没有更好的衣服吗?”
      
        “我的衣服都差不多。”
      
        “这个样子怎么见客人?一看就是打工的,像你这样的,满大街随便抓一个就
      行,人家干嘛来这里消费?你也花1500块买身衣服,包装一下自己。”
      
        我的娘!150 我也不想花了。
      
        “我实在是没钱了。”
      
        “那你穿成这样子怎么能行?”
      
        他手里拿着杨小姐给他的档案,看了一会儿,又对我说:
      
        “跟客人不要说你28岁,就说23岁,28岁太老了。”
      
        “我像吗?”
      
        “像!”
      
        突然,他收到了电话,他接了,回答说:
      
        “今晚有,8 点钟到吉祥中心。”
      
        他挂了电话,又对我说:
      
        “以后,你归我带,你叫我龙哥,我叫你阿林,你也不要对客人说出你的真名
      字。既然已经干了这一行,我要告诉你一些规矩,你一定要遵守。首先,你交的那
      些钱,无论如何都是不给退的,即便你不干了,也不会退。”
      
        “我实在是没钱了,能不能赶紧给我介绍个客人?”
      
        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又开了口:
      
        “不要跟龙哥说这种话,说自己活不下去了,吃不上饭了;这些,龙哥帮不了
      你,永远不要那么说了。”
      
        我想插嘴,但怎么也插不进去,我也听不出他的口音,他继续一字一顿地说:
      
        “我现在告诉你这里的规矩,你一定不要忘。第一,不要打听客人的隐私,比
      如问人家的电话号码、老公的姓名、孩子在哪里读书、家庭住址等等;这些,统统
      不要说。”
      
        “客人喜欢说什么,我就顺着她说。”
      
        “对了。第二,客人睡着了,要是有什么贵重东西,不要动人家的,要守法。
      第三,不要跟客人吵架。要是有人欺负你,跟龙哥说,龙哥帮你解决,千万不能由
      着自己的性子,去干什么事。这些,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的,你现在给我100 块的存档费。”
      
        我赶紧哭丧着脸,说:
      
        “我实在是没钱了,刚才那笔……”
      
        “那我先帮你垫上,你明天还给我。”
      
        “明天不行,我实在没钱。”
      
        不知为什么,谈话就打住了。
      
        过了一会,他又冒出一句:
      
        “你是老吕的老乡,本来这不合规矩,今晚带你去吉祥中心看看,陪客人喝喝
      酒。”
      
        “吉祥中心在哪儿?”
      
        “你从这里出去后,往右拐,下一个路口就是。晚上7 点钟,给我打电话,我
      们去那里。”
      
        他拿过了我的手机,三下两下摁了一个号码,然后把手机给了我,我赶紧存上
      了。
      
        这时又有人给他打电话,我听到了对方在说什么:
      
        “今晚有客人吗?”
      
        “有,在吉祥中心,8 点钟。”
      
        我心里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公关头领有客人,通知公关去接客;没客人,公
      关就呆着。
      
        我走出了黑咖啡,打算先去认认路;最终,我找到了那个地方。我长舒了一口
      气:30万快要到手了,够了30万,我就回老家卖菜,踏踏实实地过子;染上性病也
      无所谓,我永远都有饭吃了!我甚至不奢望被包养了,只要有客人就行,卡上还有
      1600块!无论如何,我必须得带点儿钱回去,哪怕只接一次客,只挣 3000 块钱,
      我也不能空着手回去,起码要挣一点儿,再去北京干。
      
        正高兴要揽到客人了,电话又响了,一看,是培培的短信:“你到底什么时候
      回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都没开机,你别在外地上班了,回来吧!”
      
        我自暴自弃了,培培,我再也回不去了,下次我回去交房租时,都不会再见你,
      我们要永别了。这时,我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快感。
      
        我想,如果将来我没染上性病,我就回老家,找个丑女人过日子,但绝对不会
      娶培培,我已经没脸再见她了,我更不敢说娶李姗,我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就
      一个人过日子;如果我染上了性病,我就更得一个人过日子了,我这么过:白天吃
      饱饭,晚上就去东风公园,找个最低档的老妓女,不定谁传染谁性病呢?我绝对不
      会拿我那30万的血泪钱去治病,绝对不会!我只用它来吃饭,只吃利息,直到我病
      死或老死,但我绝不能饿死!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只给培培回了两个字:“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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