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生产(2)
      
          婆婆经历过两次坐空“月子”
      
          婆婆今年71岁,她一生有过8 次生育史。解放后上过几天扫盲班的婆婆,提起
      她的生育史十分平淡,倒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生的第一、二胎都在解放前,因“四六风”娃死了。后来还有一次没结果的,
      现在她有两男三女五个孩子。17岁结婚时,她的娘家、婆家的条件在当地还算中上
      等人家,但生娃这事儿多少年就是那规矩,把火炕上的席子撤掉,铺上一层细黄土,
      把烧化的草木灰用一块旧布缝制成“灰袋”,让产妇坐在上面消毒,娃用破布包着
      放在土炕上。接生婆把剪刀放在火上烧一会儿,再用一块布擦一擦就算消过毒了。
      “产妇和娃在烧热的火炕上被灰土摸得不成人样”,婆婆向我比划着,“开始没经
      验侍候娃,两次都坐空月子(孩子夭折)”。
      
          我真想象不出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婆婆生第三胎也就是我们的大哥时是1952年,
      当时公公在县委工作,干部家属生娃多数去医院,但她还是在自家生的,以后几个
      都是。她说一般她生过娃后第三天就下地做饭了。她还说,那时的女人都那样,哪
      有现在的人娇贵,一辈子生娃一、两次,计划生育真把你们给彻底解放了。
      
          苦熬五天
      
          婆婆为我生产真是操碎了心。我现在想想,她老人家是故意在我生前不跟我提
      大嫂生娃的事,怕吓着我;说起自己的生产也轻描淡写,有意灌输给我:生娃是瓜
      熟蒂落的事。然后因为我们这辈人的“娇贵”,又特意请来了一位退休医生帮着助
      产。
      
          孩子是1986年元月28日18时39分生下的。可在24日就开始腰痛、肚子疼,晚上
      羊水破了,宫不缩口不开,医生也没法,只好将一个褥子叠厚垫在屁股下,抬高臀
      部,慢慢等着,我眼睁睁倒躺着,痛时就缩缩脖子,怕羞,还不敢出声叫。饭吃不
      下,水不让多喝,胳膊上吊着液体。我不停的痛,大夫就不停地测量、检查,就是
      不见动静。25日一天,似是痛一阵接着一阵,可以忍受,我暗下决心,不到痛得万
      不得已,决不出声叫。饭由婆婆一口一口地喂,就这么倒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到头?
      
          26日仍是不紧不慢的痛,大夫说:“今天总该生了,不会超过三天的。”我已
      是精疲力竭,全身像散了架。越难受,想法越多,以前听人家说的:谁谁怀的娃生
      下时缺胳膊少腿,谁生的没头,像只蛤蟆。谁又生的软绵绵的跟条蛇一样。那时我
      就说真会瞎编,可这时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怀的是不是条蛇,要是正常,不就顺利
      生产了吗?一定是大夫骗了我,孩子有问题,可每次检查,都说胎心音很强,不会
      弄错吧!我记起以前奶奶说过:古人说怀娃的孕妇不能吃牛、驴、兔子肉,不然就
      要怀十二个月。那时我告诉奶奶:我问过班上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同学,他们常吃牛
      羊肉,同学笑我真可笑,没听说过有这回事。现在我却开始怀疑自己那点可怜的常
      识,甚至还费劲地从记忆深处搜寻自己吃过多少回牛肉……
      
          胡思乱想中,就迷糊着睡了一阵,梦见我住的房子墙脚下,一前一后爬着两条
      小白蛇。胎儿在肚里动,我的幻觉以为是蛇在翻动,非常害怕。盼星星盼月亮只盼
      娃快生出来。那一阵,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倒霉委屈,人家别人生娃都那么容易(比
      我难的多了!)偏我难。到下午,我已经伤心的支撑不住,丈夫看一向要强的我那
      个难受劲,对我说:“你哭吧,没人笑你,哭一会儿你会舒坦些。”他一说我真的
      伤心极了,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谁知一哭就收不住,哭得头像要炸开一样痛。婆婆
      在外屋听到后,赶过来说:“生孩子,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哭也没用,汗要从你身
      上流,孩子要你自己生。”她越说,我哭得越凶,恨她们不帮忙(她们能帮上吗?)
      气她们不近人情(难道让人家陪着你哭不成?)更恼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我受罪、受
      折磨,她们还有心思一套一套的讲大道理(人家这不是在安慰我吗?)我没有理智
      了,气愤地说“我疼死啦,你们不管吗?我要见我妈,见我奶,嗯嗯……”
      
          时间好不容易熬到27日,还是没动静。大夫说:她接了一辈子生,像我这种情
      况没见过,她也力不从心,建议去医院。可婆婆仍坚持说:“再看看,再等等”。
      并埋怨我:“都是你哭闹的,大夫也心慌了,不就是痛吗?忍一忍不就过去了。”
      我真不明白了,婆婆哪来那么大的胆,我那时真的怀疑婆婆的良苦用心!
      
          我妈下午来看我时,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一边替我擦面,一边用手摸
      着我的头说:“唉,我的娃,这可是谁也不能替得了你的,多疼都要忍着……”我
      听着最亲的妈也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就认定她们是见死不救,是没救了,我活不长
      了……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解脱,心反而安定了,不就是死吗!当警察的还怕
      了?
      
          不知妈是多会儿离开我的,被一阵剧烈的阵痛从昏迷中惊醒时,婆婆告诉说:
      她让我妈回去了,还说你妈在跟前,你就越没忍耐性儿了,你妈也难受心疼,不见
      到会好些。唉,婆婆啊婆婆,你真是胆大心硬。我能说什么呢,我死都不怕随便吧。
      
          28日凌晨,我的意识突然非常清醒,肚子、腰都不疼了,就是一个劲的想上厕
      所,想站起来,想换掉身上的湿衣服。我在丈夫的帮助下坐了起来,清楚地看到窗
      外的院子里下着白白的雪,心中是那么凉爽。这时,他们才发现给我灌的营养品,
      都灌到了毛衣、线衣和床上铺的褥子被子上。大夫又给我做了全面检查,说“胎儿
      正常,有宫缩现象,就是羊水不多。生时会更困难。”她又亲切地对我说:“现在
      好了,快了!”就像哄小孩似的。说时,我又不行了,这时连叫的力气也没了,一
      阵眩晕一阵痛,大夫在我身上打多少针,全不觉得,意识模糊、思维紊乱,全身像
      面条。“好了,看到头顶了!”顿时全身被撕裂,被肢解的剧疼,潜意识中已觉自
      己的五脏六腑全被撕拉出体外,身子就像一只吹鼓起的气球,坠在无边无际的云雾
      中,声音距我是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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