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二 　　面对家庭中的种种矛盾与冲突，我何尝不想补救？只要能让家中恢复从前的温 馨与和睦，付出再多代价我都心甘情愿。可是一想到公公的刁钻蛮横，婆婆的虚伪 狡诈，丈夫的暴戾无能，我的心就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里？这样苦难 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回自己的家，也许只有重新回到二人世界，加上孩子 亲情的滋润，或许吴原能够增强一点家庭责任感。——我满心期待自由的生活！ 　　我向婆婆婉转提出这一建议，果然不出我所料，婆婆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因为在此之前公公早就指着我的鼻尖叫我“滚”，而婆婆也三番五次的暗示我，应 该自己带孩子，不要在经济上老是沾他们的光。他们听我这么一说，真是求之不得。 　　问我为什么不跟吴原商量，不是我不想这样做，而是实在没有商量的必要。因 为只要公婆点头，吴原百分之百绝对服从，他对父母的言听计从已经大大超出我的 承受能力了…… 　　第二天我便开始收拾东西，别的都好说，只是当初带来的几床被。毯子，既大 且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堆小山似的东西搬运完毕。没办法！谁叫婆婆连 床被子都不舍得给我准备呢？ 　　临走前，婆婆忽然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小欢，你在俺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 俺也没有照顾好你，你千万别见怪！……吴原不中用，以后这个家就全指望你了！ 你可一定要帮他啊！”面对婆婆的一派叮咛，天生好强的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 个样儿来给他们看！ 　　终于回到自己家，忽然找到了四九年的感觉——解放了！ 　　这里曾经留下过我们相对美好的回忆，我想也一定会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本着多付出的原则，我一个人带孩子。干家务，对丈夫也尽量表现得温柔体贴， 在这种美好愿望的支配下，我开始了为期一周紧张忙碌的生活…… 　　每天一早吴原去楼下买回大批的早点（其中包括我的午饭），吃完饭，他去上 班，中午不回家，我真正自由的生活由此开始。 　　儿子醒了，我给他穿衣服。洗脸。喂奶。换尿布。收拾床铺。抱他看电视。哄 他玩，等他睡下，我再洗衣服。打扫屋子。整理房间……忙中有乐，苦中有甜。 　　很快中午到了，第一顿饭我便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已经十二点半了，不 知为何，睿睿一个劲儿地哭闹，我只好用那点可怜的奶水应付一下，可是不行，我 只得抱着他走来走去，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邻居家的姐姐及时出现，真是雪中送炭， 原来她听到孩子哭，便过来看看。姐姐替我抱着孩子，我才得以把剩饭热上，三下 五除二很快吃完，这才解决了温饱问题。 　　第二天中午，婆婆出乎意料登门看望。一进门，便迫不及待抱起孙子：“我的 宝贝睿睿，可想死我了！”她的表现令我很感动，“小欢，听说你昨天中午差点没 吃上饭？” 　　“是啊，多亏了邻居家的姐姐，要不然还真的吃不上了。”我如实禀报。 　　婆婆见状，忍不住做起自我批评来，“哎呀，都怪我！明知道你干不了，还同 意让你回来。你也是，忙不过来就说一声，别老是逞能！你现在给孩子喂着奶，要 是吃不上饭，奶水不就更少了？孩子耽误了长，以后就补不上了！你说是吧？” 　　婆婆的通情达理让我感激涕零，于是极力挽留，请她留下吃饭，婆婆并不推辞， 很爽快答应了。 　　为了招待好婆婆，我把家中仅有的一点菜全部拿出，作了一菜一汤。婆婆吃得 很香甜，一个劲儿说：“这菜很合我的胃口。”吃好了，她满意地午睡去了。我于 是刷碗扫地，忙活一通，刚想歇会儿，孩子又醒了，“咿咿呀呀”闹个不停，我再 去抱孩子，——任务一个接一个呀！ 　　此后，婆婆便隔天来一趟，她高兴地哄着孙子，我买菜做饭干家务，婆婆被我 伺候得非常满意，下午心情愉快地回家去了。 　　虽然那段日子很是辛苦，但是心情还算是愉快的。怀抱爱子，感觉整个世界尽 拥怀中。儿子明澈的眼光中映出我的影像，母子对视，温馨如昨，没有纷争，没有 纠葛，有的只是人世间最真最纯的亲情挚爱。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儿子，以后的日 子将如何度过；更无法预料缺少母爱的呵护，儿子将如何独自走过人生的风雨历程。 　　一切一切的罪责都归结于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对他，我无话可说—— 　　自己当家过日子，虽然忙碌不少，毕竟是自由的。吴原虽本性难移，但还不至 于无理取闹。 　　忙中偷闲，周日我去参加了一个要好同学的婚礼。事先害怕婆婆反对，我便好 言相求，好在婆婆很大度，没有表示不满；为稳住军心，前一天我特地陪吴原去超 市买了好些食品，进一步讨得丈夫的欢心。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做饭打扫，忙得满 头大汗，吴原抱孩子在外面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临近中午，我把他的饭菜全部做好， 他吃完后，我又麻利地刷碗收拾，并且把儿子的一应物品准备齐全，放在随手可以 拿到的地方，趁儿子睡觉的工夫，我飞快地离开了家。 　　婚礼不很奢华，却很温馨。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恍如昨日，回想一年半前在 同一个酒店，我也曾拥有同样的幸福，只可惜匆匆太匆匆，我还没来得及回味满口 的余香，转眼间便被无休止的争吵和战争给纠缠不清了，最终只剩下满目疮痍和狼 狈不堪…… 　　新娘新郎，才子佳人，很般配的一对，他们似众星捧月般光鲜华美，正逐桌敬 酒，看到他们眼角溢出的幸福，我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举筷夹菜时，无意间露出 了被丈夫拧得青紫的胳膊，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了，我 咬住嘴唇，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假装迷了眼，用纸巾拭一下眼睛，继续强颜欢 笑，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回到家，睿睿已经带着满脸的泪水睡着了。吴原闷着头一声不吭，见我回来了， 抬头望望我，眼神中流露出的东西让我琢磨不透，我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怖。 　　“回来了？”吴原开口道。 　　“啊，回来了。”见老公主动与自己说话，我感到受宠若惊，“孩子还好吧？” 我问道。 　　“好什么？”吴原似乎又要发火，“你刚走他就醒了，一个劲儿找你！怎么也 哄不住，才累了睡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累了，我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场合了！” 　　“嗯！”吴原见我下了保证，这才满意，他汲着拖鞋睡觉去了。 　　谢天谢地，一场战争终于没有发生，我感到自己又占便宜了！ 　　我天天在家带孩子，又要做饭干家务，着实忙碌，经常是正在干活，孩子醒了， “哇哇——”啼哭不止，我无法顾及两头，只得任由孩子哭，好在当时睿睿还小， 并不会爬，不几天，孩子的嗓子便哭哑了，加之我饥一顿饱一顿，本来就不多的奶 水更是少之又少。吴原依然眼里没有活，回到家什么闲事也不管，生来的骨头长就 的肉，他这辈子是很难改变的了。 　　正在我疲惫不堪茫然无助时忽然接到我妈的救援电话，叫我搬回娘家住，这对 我来说确实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这种没白没黑的日子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我 来说确实是超负荷了，所以我一口答应下来，本来挺好的事儿，可是在吴原那儿却 卡了壳。 　　“不去！”他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态度强硬说道。 　　“为什么？”我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样就挺好！”他说道。 　　“好？你当然好了，什么事都不管，什么忙都不帮！我白天黑夜一个人带孩子， 还得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像个陀螺似的快要累死了！” 　　“反正你又不上班！”吴原跟我较上了劲。 　　好多次他总是以不上班来驳斥我，这次我忍无可忍立刻驳回了，“不上班是因 为我在歇产假，这是国家法律明确规定的，是学校给我的特殊照顾，又不是你批准 的！你想歇产假，自己生个孩子试试！” 　　吴原见我的口气不似平日里温和，知道我是铁了心回娘家，于是不再阻拦，转 而换成一副嬉笑的嘴脸，“嘿嘿……老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想回娘家不是不 可以，不过——你得陪我去泰州商场逛一逛，要不然，哼——”吴原又耍起了小孩 脾气，他撒娇道，像个三岁顽童。 　　我哭笑不得，这么一个大男人，脸色说变就变，只要他同意我回娘家，别说上 泰州，就是爬泰山，我也在所不辞，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打的钱由我来出，吴原是照例掏不出来的。下了车，他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 ：“其余的花费由我来出，我堂堂七尺男儿，还养活不起老婆孩子吗？” 　　我俩在超市逛了一圈，吴原看中一块熟牛肉，非买不可，最后竟然赖着不走， 并且声称自己出钱买。我不愿跟他生气，随他去吧！可是到了交钱时，他又朝我 “嘿嘿——”上了，我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果然不出所料。 　　“老婆——不好意思，我没带钱！下次……”听到这嗲声嗲气的话从一个大男 人口中说出，收银小姐忍不住“噗嗤——”一笑，我感到自己的脸霎时红到耳根， 跟这样的男人出门，真是丢人！ 　　我付好钱，抱着儿子夺路而逃，回家的打车钱，照例由我来出，这已经成为一 条亘古不变的真理了。 　　吴原的小气，远远超出常人所能忍受的范围，甚至令人瞧不起！ 　　可是他却不这样认为。一到家，就朝我嚷嚷开了，“哎！我说——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骗你，我是真的没带钱！两口子干吗老是在钱上算计？至于嘛——” 　　至于不至于，他心里最清楚，占便宜卖乖永远是他的拿手好戏，我不愿跟他生 气，而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确：又是我的错！ 　　第二天，兑现他的承诺期到了。一大早我就起床收拾东西，吴原却死了似的赖 在床上不起来，我叫他好多遍，他都不吭声，可是我明明看见他的眼皮在眨。 　　我轻声对他说：“吴原，起来吧。吃了饭，咱俩抱着睿睿去我妈家，咱昨天不 是说好了吗？” 　　“我不去！”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我问道。 　　“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哼——你妈……你妈对我有意见！”漠无表情面冷 如铁。 　　“吴原，你不要误会我妈！哪次你去她不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上次不是因为你 扔下五块钱跑了，把她惹火了嘛，平常我妈什么时候对你发过火？” 　　“哼，我就是不去！”吴原本身能力没有，脾气吓人，他这时犟得像头牛，硬 下心肠就是不去，——眼看事情就要黄了。 　　我也有点着急，忽然心生一计，于是劝道：“你放心，我妈这次绝对不会说你， 我保证！咱昨天不是买了块牛肉嘛，我爸最爱吃牛肉，咱把它带回去，大家一块儿 吃，其实我爸妈都吃不多，大部分不还是犒劳了你。你呢，既送个顺水人情，又少 不了口福，何乐而不为呢？” 　　本是好心想替他做个人事，不料吴原听到这话，像被电了似的一下从被窝中跳 起来，奋力挥舞着手臂，朝我大吼道：“你——你胳膊肘往外拐，凭——凭什么给 他吃？”他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 　　“吴原，你——”我没料到他这样不通人情，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娘的！凭什么给他吃？你说——”吴原一步从床上跳下来，直逼向我， “你一个人白天黑夜带孩子，饭都快吃不上了。你家人谁来问过一声了？关键时候 不还是我妈来帮你！你倒要把牛肉给你爸妈吃，你有没有良心？” 　　一席话说得我火气直冲脑门，“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当初是谁把我赶出西城 花园的？是谁让我差点吃不上饭的？她不来谁来？牛肉是我买的，我爱给谁就给谁！ 你管不着！！”火急攻心，说话难免带刺。 　　吴原见我也来劲了，自知说不过我，于是采取了老一套：摔门走人！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他恶狠狠说道。 　　“你爱去不去！”我一句话抛过去。 　　随着“嘭”的一声摔门，我一下跌倒在沙发上，心房“怦怦——”跳个不停， 好半天胸口仍然憋闷得慌，嫁了这么个男人，以后可怎么过啊？ 　　看看时间不早，我妈一定望眼欲穿盼望我回去，我如坐针毡，回家的愿望迫切 到了谁也阻拦不住的地步，若是今天不回去，以后将遥遥无期，考虑再三，软弱的 我决定再次妥协。 　　约半小时后，吴原一脸怒气地回来了，大概是饿坏了，径直奔向厨房，待看到 满桌子的丰盛早餐时，他愣住了。满满一大盘五香炖牛肉。两碟小菜。馒头。小米 饭，都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说话温柔面带微笑的我，“吴原，你回来了。饿了吧？ 快吃饭吧！” 　　我想吴原肯定没料到我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一时有点儿措手不及，他的表情在 一秒钟内转怒为喜，甚至还有点儿愧疚，但他什么都没说，于是坐下便吃，一会儿 碗盘全净，他满意地起身，抹抹油光光的嘴。 　　“咱们几点走？”他终于开了口。 　　“这就走！”我激动得无法形容，感激地回答道，于是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上 路——趁他还未反悔之前。 　　我怀抱儿子逃出了家门，打车钱仍然由我来出，在自己家的日子算是告一段落 了，但是我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 　　TXT小说网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